【原】艺术创作 | 为彭友善先生塑像小记

新用户9030yrKZ 2022-06-20 发布于上海

展开全文

春节过后，我为一代宗师彭友善先生雕塑肖像基本完成。彭先生的长子彭开天夫妇为此专程来沪，提出了许多宝贵意见，并经再次修改给予认可，最终定稿。

为彭友善先生塑像，要从我和彭开天的交情说起。

我自幼习画，上世纪80年代初，我高中毕业在家待业三年，后参加工作，在工厂做美工，画画一直没有间断。在那个资源极其匮乏的年代，美术刊物和资料非常少，学画的渠道有限，临摹连环画成为我学画的重要途径。

现在已记不清楚，我是什么场合有幸认识了时任江西人民出版社文学刊物《百花洲》美术编辑、长我十岁的彭开天。

记忆中彭开天是一位寡言少语、儒雅谦逊的学长。他每次看到我的绘画习作，总是赞赏有加，他的鼓励和认可给了我不少的信心。

有一次，他让我为《百花洲》里的小说创作插图。那个年代，小说是我的精神食粮，看小说并想象小说里面的人物画面是年少的我非常愉悦的事情，当时我非常欣赏上海画家俞晓夫和江西画家丘玮等人的作品。

彭开天让我画小说插图，使我有机会向前辈学习的同时，也把自己对小说中想像的画面再现出来。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当初画小说插图时，用一支毛笔，一点墨汁，在一张小白纸上挑灯夜战的那份热情。

顺便说一句，给《百花洲》的每幅插图有40块的稿费。在八十年代初，国营企业工人的工资普遍为五、六十元的时代，这个稿酬就非常可观的。

一天，彭开天嘱我带些近期作品同他前去家里给他父亲点评。在见到彭友善先生之前，我十三、四岁时在江西省革命烈士纪念堂的入口厅曾欣赏他的大型油画《永生》，记忆非常深刻，四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永生》的画面还在我脑海里清晰存储着。

在彭先生家的厅堂坐下，他老人家亲自给我砌了一杯茶，笑容满面地看我的画，夸赞道：“这小伙子画得不错，收关门弟子吧！”

可惜，当时我既不懂什么叫“关门”，也不知“弟子”是何含义，一时不知说什么，怯生生的没敢吱声应答，大约半个小时后即随彭开天一道离开了。

我读大学二年级时，彭开天在《百花洲》杂志的封二封三刊登了我在大学画的素描写生习作。

毕业以后，由于自己忙于事业，国内、国外来回奔波，逐渐便与彭开天失去联系，但我时常会想起他，想念自己成长过程中那么多的贵人。在那个资源匮乏、人性扭曲的年代，他们的点滴鼓励和善良助力是何等重要！

罗小平在給学生作创作示范。

罗小平(前排右二)带教的研究生周子正、杨起帆、白羽、林苗，博士生陈思平等同学顺利毕业。

去年11月我应邀前往江西师大做学术讲座和雕塑示范，顺道宴请了彭开天在内的南昌诸多师友同道，虽岁月如梭，往事如烟，但席间，我突然想起并提及同彭友善先生见面的过往片段，彭开天听后非常惊喜：“家父从不主动开口收徒，如果开了口那一定是很认真的，是真心喜欢并看好你的艺术才华。你如能成为家父的入室弟子，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知道你现在的艺术成就，一定会为当初的慧眼识徒而骄傲和自豪的！”

宴会结束后，在彭开天亲自陪同下，我们一起参观了与“八大山人纪念馆”毗邻而居、南昌市政府耗资数千万元建造的“彭友善美术馆”。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了解彭友善先生全部生平和欣赏了他全部作品。彭先生从十三岁开始到武昌艺专学习，毕业时创作的《恶梦》，二十五岁时激情创作的《同舟共济图》，解放初期油画《永生》，解放后创作的《方志敏漆工镇暴动图》，以及《全民雀跃庆和平》，《逃亡图》，《苏武牧羊》，《大同世界》等等，彭先生的艺术成就以及大起大落的人生遭遇使我感到非常震撼。

为了表达我对一代宗师彭友善先生的崇敬，更为了表达对师兄彭开天的知遇之恩，我允诺试试为彭友善师父塑像一尊，如果做的满意，任由其家人安放立存，如果塑像未能到达所期许的效果，则就此搁置也罢，权当尽一份心意。

回到上海，我查阅了大量彭友善师父的经历、作品和其它资料，基本认识如下：彭友善师父画风独特，是我国中西合璧艺术探索的先行者和代表性人物之一；虽师出名门，但学师之精神不拘泥于形式；为人正直善良，以艺术为生命，始终保持一颗天真的童心，从不违心说话和作画。

几乎彭友善先生的每一照片中，他都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但是，我不打算将他塑成一尊面露笑容的标准像。

个人理解，纵观先生不平凡的经历，“ 标志性笑容 ” 是在一定历史大背景下不得已而为之的情态，背后隐藏的应该是一代宗师内心无法言说、刻骨铭心的孤独和无奈。我这个看法得到了彭开天的验证与认可。所以，我想塑造的是这样一位傲骨坚挺、内心经历无数磨难仍追求真追求美追求善的一代知识分子的形象。

随着创作深入，我愈发觉得我们这代知识分子和他们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在某些心性上同样有着高度的契合和相通，如果我们能够设身处地的想象那个年代知识分子在苦难中的追求与前行，我们便能感同身受。

我尽力挖掘彭友善师父的内心精神——我用刀划、破碎、局部的不完整等泥塑手法表现他生命的顽强，注意眼神和嘴角的刻画、极力塑造时代特征下的个体精神和一代宗师的风骨气节……

这个过程中，我反复推敲、反复体会，也被师父的历史境遇、为人为艺的精神气质和强大生命力一次次强烈触动。我深信，我们之间是存在某种暗合，塑彭友善师父，何尝不是在修练自我塑造自我呢？！但愿彭友善师父在天之灵能够看到弟子的一片敬畏和崇敬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