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四张照片是舊金山市立大學總校照片,該校還有7-8 個分校。 1991年受聘之时,我已取得了市大终身教师执照(Teaching Credential Valid for Life) 。因此對我而言,只要不是自己主動提出退休申请,一直可以站在讲壇上。按我原計劃任教至70歲,自覺精力尚可,教學相長,樂此不疲。 在美國大學校園,教師的照片及所教科目全掛在教學大樓的牆上,供學生選課的參考。而且學生可以要求學校人事部提供教員的學歷、教學资歷、教學能力及學術水准等相關信息。另一方面,新學生也會受到學長對教師評議影響而作出修課選擇。 過去,校方並未對開課的學生數有嚴格規定,哪怕不足10 位學生報名,課照開。可後來校方採取绩效挂钩規定,每位任課老師必須至少有20 位學生報名,方可開課。這陡然增加了老師的壓力,一旦開學后兩周內學生數未達最低要求,課程即被取消。如此一來势必嚴重影響教師的聲譽,更影響教師的收入,甚至有被解聘的可能。 通常一個課室规定最多學生數為30 人,少數大課教室則可容納40 位學生。如果報名修你課的學生超過30位,则之后报名的学生将列入候補名单(Waiting list ),或被要求转去其他未额满的課室。学生也可以选择等待,如有人退学或转学,或转修未曾报名的其他老师的課。 谢谢上帝,我每学期修課总是额满,而且還有不少學生候補。由于我是市大为数很少的上海籍老师之一,凡来市大留學的上海籍留學生和新移民几乎全部選修我的課,同样來自中國的非上海籍新生选修我的課也不在少數。 未料,我在课堂上出現了一次意外状况,陡然决定改变古稀之年告别讲壇的预想。也就是說,我決定學期結束后即向校方主動提出退休申請。 那事發生在2012年的11月。坦率地说,对我這样有40多年教龄(含在沪中學任教的22年),對教材相當熟稔的老師而言,备课功力絶對自信。校方從未要求檢査备課筆記,甚至也没有要求教師必須寫備課筆記。現在回想起來,當年市大聘用我,很可能與我在國內有22 年教學經驗有關。我相信,写备课筆记应是新教师的事情,因为他们還不具备教學經驗,对教材也不够熟悉。 國内當年校方要求检查所有老师的书面备課筆記,實在是多此一舉。我不相信一个在課堂中不能脱离讲义或参考书的授課老师能成为一名称职的老师。换言之,作為一个有起碼職業素養的教師至少應做到胸有成竹,不然无法与学生進行良性互动,也难以吸引学生的注意力。 与剛從研究生院毕业的新教师相比,我在上海的教学经验大大提高了我在美国的教学起点。相信有经验的教学同行会同意我的看法。 在舊金山市大任教,我通常不會將厚重的教科書帶回家,而是留在課室的橱櫃中。那天如同往常一樣,學生已經就坐。我打開橱櫃,取出教科書和同步的練習本(workbook)。當我翻開課本的時候,竟突然忘記了昨天教到哪裡,思考再三愣是想不起來。 面對從未在課堂上發生的事,我顿時不知所措,尷尬不已,又不好意思問學生昨天我教到哪个章莭。情急之下,我要求學生打開練習本,先對照昨天的作業。待學生打開後,我走到學生課桌旁瞄了一下頁數,陡然想起昨天教了什麼。 學生渾然不知老師要求先打開練習本的用意,讓我頗感宽慰。然而,回家後我则不禁心有余悸——作為教師怎麽會出現記憶“短路”? 我不習惯手捧講義授課,認為這會很呆板,影響教學效果。 哪承想今天課堂上忘了教學進程,更让我担忧的是,倘真是自己記憶力大幅衰退的話,豈不誤人子弟? 面對課堂不應該出現的状况,我動起了申請退休的念頭。再說,我准備退休後寫一本回憶錄,再等幾年,記憶力必每況愈下,如何動筆? 思來想去,我决定在自己六十有七的年龄,見好就收,學期結束即向校方申請退休。 2012年12月21日是秋季班的最后一天。根据慣例,那一天通常在課堂裡舉行期末派對(end -of-semester party) ,每個學生事前會花上$5左右,買一張感謝卡片簽名,由學生代表贈予老師,同時從餐館买来一些專供派对用的熟食在課堂内共進午餐。 “party”这一天老師通常不用上課。但那天带着对學生的不舍,我断然婉拒party仪程,只想再向同學們多傳授一點課堂知识,從内心講恨不得在最短的時间内教给学生更多的知识本領。於是,我情不自禁向同學們宣布這是我在市大的最後一課,希望讓同學与我一起度过愉快而有意义的“最後一课”。 那是一節兩小時的大課,我欣然表示接受同學們精美的賀卡,提議同學們带来的熟食下課後分一下,各自帶回家享用。 面對我的“变卦”,同學們生頗感诧异,認为我依旧显得年轻,為何要那麼早退休。我告訴他們,未顯老不等於不老。事實上,我的年龄比校園大多數教授都大,是該退休的時候了。 年齡在美國屬於隱私,我仍未具體透露。我感謝學生們對我的信任和厚愛,主動修我的課,贊揚學生們認真的學習態度和學業取得的長足進步。其中有一些學生始終在我授课的班上,也可算是我的忠實“粉絲”,備感欣慰。可是不少學生表示,他們那天沒有帶課本,建議座談交流一下吧。我欣然同意。 我盡量簡述學英語,提高聽說讀寫能力的有效途徑,以免事倍功半。巴不得在最後的兩小時內將讀研時所學的英語教學法理論和盘托出。 最後,我建議學生可以提些問题,什麼問题都可以。其中有两個問題迄今令我難忘。一位學生問:“那麼多年來,章老師最喜歡哪种类型的學生?(For so many years of experiences, what kind of students do you like best?) 我反問:“你們猜呢?” ( You guess please?)接著不少學生說:“我們知道,你喜歡聰明和漂亮的學生。是嗎?” ( We know you love smart and beautiful students. Are we right?) 我沉思片刻,答:“我不想假裝說我不喜歡聰明和漂亮的學生,但是我想說我更喜歡好學善思和勤奮的學生。”( I don't want to pretend to say I don't like smart or pretty students, yet I would rather say I better love those who are inquisitive,thoughtful and diligent .) 第二个问题是:“我们是否可以知道章老师每节课的時薪是多少?” 通常,下面这些问题属于隐私,大家很少问及:年齡、婚姻狀況、宗教信仰、黨派所屬,還有就是收入情況。 為营造“最後一课”輕松愉快的气氛,我有言在先:“今天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那个班上大都是來自中國的新移民,正处於学习和奋斗的生存阶段。拿着其時旧金山的最低時薪,我無意讓他們感到巨大的差距。故意含糊其詞說:你们猜吧!有学生猜$25,也有學生猜$30,最多猜到$45。我不知如何應答,因為他們猜的最高數字只是我時薪的60%,而且我的時薪只是50 分鐘。我回答:“差不多,差不多。” 他们知道應高于$45,但想不到高出那么多。由于我多修了14 个博士学分,我的工资比硕士学位的研究生高了一些,称为master plus (硕士加)。 1987 年,我在囯内已经評为一级教师。加上工龄津贴和教研组長津贴,总共才¥128/月。折合美元實在是慘不忍睹。 針對學生提出的問題,我強調,學習對改善生活至關重要。我知道年長的新移民们打工薪酬与他們的心理預期有不小的距离,但我希望他们务必重视对子女的教育,鼓励他们发奋学习。 如今來美的留学生和新移民与80年代“北京人在纽约”那种打拼状况大相径庭,甚至不知打工为何物。当然,這是另外個話題。 下課前,我與學生們合影留念。祝他們學業進步。 之后,带着若有所思的心情,我拿了一 把轻便的椅子,自動去至教学大楼取下了在墙上掛了整整21年的照片。我的教育生涯亦從此划上句點。 我不敢說這是一個完美的句点,我也不太相信世上有完美之事。這是一個學生們所不知的缘由,但在我内心深处卻是一個惆怅而又遺憾的句點。 教学工作是我人生中矢志不渝的唯一職業,佔有漫长的岁月,總共長達43 年之久,留下失败和成功的記憶,难以忘怀。 回望自己20 歲初次實習踏上講臺,備課筆記寫得密密麻麻,45分鐘的課,30分鐘講完了,餘下的15分鐘卻不知所措。高興的是,我的學生遍及全球諸多國家,他們幫助我了解了不同的文化。 回家后反思学生們的猜测,説明我确实流露出偏爱聪明和漂亮学生的傾向。我確信,假如再能繼續任教,學生一定不會得到同樣的印象,但是我已經沒有機會改正了。聪明和漂亮多与先天有关,不应该成为教師对学生的評价依據。 寒假,办理了退休手续。忽然觉得必须去医院詢問突然喪失記憶的原因。未料醫生竟大不以為然。醫生告訴我,一個60歲以上的老人偶而發生“失憶”情状司空見慣,不必太過在意,更不需要求医問药。 醫生的那番話如同醍醐灌顶,饶是如此,我對自己之前作出的倉促決定深為懊惱。於是乎,我再去退休部門要求反悔,表示當初的決定實為倉促,考慮欠周。但是,Too late!(太晚了) 退休手續已經辦妥,“落子无悔”。 事後知道,我留下的空缺已經由两位新畢業的研究生填補。也許我的時薪可以足够讓校方支付兩位新教師。對我而言,又是人生的一個教訓:作决定必须经过缜密的思考。 通过此事,也让我明白東西方的教學理念大相徑庭,各有千秋,存在著巨大的互補性。中囯教育似偏重知識,學生基礎知識比較扎實,應考能力稍強。美國教育則注重三大能力:獨立思考的能力,創造性思維的能力和批判性思維的能力( Independent thinking; Creative thinking; Critical Thinki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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