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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大命 江 雁 1  蒋大命叫蒋斌，大命说是他的小名儿，其实更像一个绰号。 2 有过那么一段插曲，蒋大命他爹对自己媳妇格外顺从，连带着，对蒋大命也多了几分憧憬。他不止一次说，我家这娃儿将来一定是个不简单的。 每逢此时，必定招来蒋大命他娘一通骂：“那你个老王八蛋，挨千刀的，还要把大命给做了。你怎么不杀了我们娘儿俩？” 蒋大命他爹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赔罪，力争让媳妇儿尽快平息怒火。蒋先生说过，是药三分毒，且得让大命他娘保持身心健康愉快，才能保证母子平安。 1974年5月28日清晨，蒋大命在他爹他娘的期盼中呱呱坠地，全须全尾。爹娘多多少少还有点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他娘喜极而泣：“乖乖啊，我家大命，真是好大命！” 蒋大命他爹不知听谁说的，5月28日还是北宋名人辛弃疾的生日，于是决定给蒋大命取名蒋斌，寓意他将来能够文武双全。 蒋大命对他爹的美好愿望极不配合。最早，表现在他的说话走路上。农村人看问题简单，判断孩子聪明与否，正常与否，就看他小时候说话走路的早晚。他们认为，这两样总得占一样才算是正常，都占着，那才算是聪明。 蒋大命一样没占着。一周岁学会叫娘，十五个月，才迈出人生第一步。 但蒋大命他爹他娘丝毫不觉得有啥问题。尤其读过几年书的蒋大命他爹，遇到谁质疑他家大命咋还不走路还不说话，他理直气壮地回答：这有啥？我家大命这是大器晚成。 好在，蒋大命在他爹的殷切期盼和他娘的百般呵护下，开口迈步以后，总算和其他孩子一样，正常成长了。 和蒋大命他爹所想背道而驰的是，蒋大命天生不爱念书。到了上学年龄，任谁说破天也没有用，惹急了就张开小嘴直腚嚎。他一嚎，他娘心就打颤，书自然是不用读了。 蒋大命他爹不死心，想教蒋大命练武。他自己，当年可曾是民兵队长，一抬腿撂倒三四个壮汉都没问题的。 遗憾的是，蒋大命对他爹的不配合真是全方位无死角，他爹一叫他，他呲溜一下就跑没了影。若是不小心被爹逮着，蒋大命仗着娘护他，爹怕娘，立马鬼哭狼嚎起来。其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于是，被期待文武双全的蒋大命，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文不成武不就。 3 可是蒋大命真的命大。七岁那年，和村里三个小孩一起下河洗澡，一个浪头打来，那三个孩子都被冲没了影，蒋大命偏偏就被一棵柳树给卡住了，除了多喝几口水，啥事没有。 十四岁上，蒋大命和村里几个人坐驴车去赶集，半途驴尥蹶子，一车人都被摔了下来。其他人多多少少挂了彩，蒋大命毫发无损。 蒋大命家穷，二十岁才头回去赶潼阳城。巧不巧，正好遇见一个小姑娘，眼看就要被一辆卡车撞着了，蒋大命想也没想冲了过去，抱起孩子飞一般躲开，两个人居然都平安无事。司机好不容易控制住刹车，下来和围观的人一起，把蒋大命惊为天神。他们说，蒋大命那速度，快比闪电啊。 …… 这样的事情多了，大家不免议论纷纷。 有人说，蒋大命分明就是辛弃疾再世，只不过上辈子太过优秀又太过憋屈，所以这辈子就活得平凡一点。 有人佩服蒋先生，说他当年一定是开了天眼，看出蒋大命命中必有劫难，却又能逢凶化吉，所以给他定下了大命这个小名儿。为此，有人还求证过蒋先生，把蒋先生乐得白胡子乱颤。 …… 4 蒋大命自己从没把那些别人眼里的传奇当回事。就是第一次潼阳城逛过后，他回家埋怨他娘，怎么小时候他不懂事，娘也不懂事，他不想念书，娘也就真的不让他念了。 他还一本正经地找来了小学的数学和语文书，让他已经在中学教书的大哥得空时候给他补课。大哥蒋老师笑话他：“你真是半夜哭老太——也不知打哪儿想起来的。” 蒋大命瞪着眼说：“你别管我打哪儿想起来的。我是你弟，你一个中学老师，家里却有个睁眼瞎子弟弟，传出去是不是不好听？所以我是给你机会，让你不被人笑话。赶紧的，给我补课！” 蒋老师看他确实不是开玩笑，也就同意试试看了。不过他跟蒋大命强调，我就先给你补一个月，一个月后要是没戏，你赶紧给我有多远死多远。 蒋大命乐呵呵道：“我可以保证，到时候肯定是你舍不得离开我。” 蒋老师没有把蒋大命的话放在心上，但课确实是认认真真补起来了。这一补，把蒋老师惊得够呛，他头回发现，其实自家这个弟弟，可能比他们家任何人脑子都灵活，所有问题一点就通，而且还能举一反三。蒋老师一直自诩是家里最聪明的，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和蒋大命这个三弟比，他当年读书，脑子远没有人家现在这么好使。 果真如蒋大命所说，蒋老师后来直接把给弟弟补课当成了一种享受。小学课本很快学完了，他又给蒋大命找来了中学的课本。只一年时间，蒋大命又把初中三年的知识也给拿下了。蒋老师找来当年的中考试卷给他考着玩，一算总分，没比那一年的中考状元差几分。 最得意的是蒋大命他爹。那段时间，他逢人便说：我就说嘛，我们家大命大器晚成。看现在跟他大哥后面学的，那叫一个好。 潼阳村的人没有看到蒋大命是咋学习的，但是因了他以往的经历，居然也没有人提出质疑。辛弃疾再世嘛，车轮底下救人的事情都能做得到，读个书还能有多大问题？ 蒋大命学完了初中的课本知识，就没有再继续学下去。蒋老师还想给他补，蒋大命说：你要忙上课，我还得那你农活，自己抽空自学就行了。 那时候蒋大命的二哥也大学毕业去了县城上班，家里的农活确实得指着蒋大命。两个哥哥有时会觉得过意不去，蒋大命笑道：“这都是我自找的，谁让我当年吵着闹着不读书？” 5 蒋大命的农活到底也没有干多久。 在潼阳县城上班的二哥跟他说，种地太辛苦又不挣钱，不如到县城做买卖。哪怕是开个饭店，也比在老家面朝黄土背朝天强。 蒋大命被二哥说得很动心。他跟他爹他娘商量，把家里的地承包给别人，他们一起进城开饭店。 蒋大命他娘本来就对小儿子的话百依百顺，他爹又是谜一般地信自己的儿子，一定会文武双全，立马都表示同意。 在蒋大命他二哥的打点下，大命小吃部顺顺当当开张了。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后来见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蒋大命又扩张了门面，把小吃部做成了饭庄。 蒋大命天天忙得团团转，他爹他娘也不闲着。后来他找了媳妇成了家，媳妇也跟着一起忙。再后来，实在累得不行，蒋大命雇了好几个潼阳村的姑娘小伙来饭庄帮忙，待遇优厚。潼阳村的人越发高看蒋大命了，觉得他有神灵护体，干啥啥成。 不过大家都说，好像有些年头没听过关于蒋大命的传奇故事了，不免有些怀念或者是期待。 还别说，真是想啥来啥。2020年11月，蒋大命突然就把红红火火的饭庄给盘出去了。至于潼阳村雇来的姑娘小伙，要是觉得能找到下家，就赶紧结了薪水去找下家；要是愿意等，就拿一回双月工资，慢慢等到蒋大命寻到合适的店面，再回来。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很奇怪，有哪家饭店愿意在生意蒸蒸日上的情况下，突然转让出去？蒋大命偏这么干了。 谁曾想，那年年底武汉爆发了新冠疫情，且弄的全国形势都很紧张。当停工停业停课，禁止群体聚集的通知下达到各地以后，潼阳村的人恍然大悟：大命真大命，人家自己就预测到要有祸事来临，所以及时止损了。 盘下大命饭庄的老板，也算是蒋大命的朋友之一。焦头烂额的他，打了多少个电话骂蒋大命不够朋友，明知道要停工停业，还把饭店盘给自己，让自己接手就赔。 蒋大命哭笑不得：“我他妈哪知道会有这事儿？我就是觉得，那门面让我感觉还是小了点儿，想换个更大的。又觉得这些年总是全年无休，实在太累的，所以想歇一段时间再干！谁想到……” 蒋大命的话压根没有人信，搞得蒋大命很无奈。 蒋大命重情义，觉得不管咋地朋友接手饭庄后确实是亏了，就跟他说剩下的十万尾款就不要了，算是替他承担部分损失。结果，那朋友嘴上表示感谢，转头就跟别人说：蒋大命真他妈不是玩意儿，明知道饭店要黄还转给我，这时候又开始假惺惺。 话传到蒋大命耳朵里，蒋大命只是笑笑，从此在心里把这朋友拉进了黑名单。 6 大命饭庄最终易地重新开业了。门面其实和原来差不多，只是看起来更敞亮。饭庄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潼阳村那几个姑娘小伙又都回来了。他们说，跟着大命叔干，心里踏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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