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民夜市上，经常买几家人的东西。钱多多长得黑且结实，满筐满篓的水果，她一咬牙一低头一弯腰嗖一下子就摞到车厢上，三下五除二摆上秤开张，挂出二维码收款牌子，动作麻利的令我眼花缭乱。
她的水果不是最便宜的，也不是最好的，但她不诓不诈，不缺斤短两，她不卖反季的珍奇异果，基本是苹果下来卖苹果，猕猴桃多时卖猕猴桃。满满一车，任由顾客挑拣。打开的任你品尝。钱多多说话坦坦荡荡，脑门亮亮的，笑起来爽朗明快，冬天时树上的雪粒仿佛都震落了。每次付款，都觉得她的名字喜庆讨巧，笑问，是网名吧？真名也，赵钱孙李的钱，爹一直想要儿子，到我这是老三，取名多多。数九寒天，钱多多那双粗糙的手都是热乎的。这温暖，是每次递给我水果袋子时的默契。每次手指接触，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又搓又哈，看你瘦哩，不耐冻。有的人，一握手，暖一生。
这名字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和我曾经的一个同事同姓同名。然此马凯辉非彼马凯辉。卖菜的马凯辉瘦高儿，一说话，腼腆地笑，露出洁白牙齿。有时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出摊。夫妻俩忙着装袋收钱，小马凯辉活泼好动，围着三马子上蹿下跳，有着四五岁孩子特有的顽皮。马凯辉卖的菜品只有两三种，多是成捆成把的叶菜，比如菠菜、油菜、小白菜等。过年时节，由于天冷，别人家韭菜四五元一斤。马凯辉仍然整着卖，八元一捆。他看出我有为难倾向。笑着说：我告诉你一个保存韭菜的小窍门，咱家菜干巴不使水，解开绳子，散放进有盖的泡沫盒，搁在通风透气的凉快地儿，包你一礼拜新鲜。回家如法保存，果然根根新鲜。买菜次数多了，逐渐熟识起来。他告诉我凉拌菠菜如何鲜绿、爆炒油菜如何清香.....一次，刚要离开摊位，他忽然惊喊，姐，你没付钱哩！我本能去掏口袋，转身发现小偷匆匆溜走，手机差一点被顺跑。有的人，一捆菜，结一友。
第一次遇见大叔时，他自称卖了18年还是28年鸭蛋。当然，除了鸭蛋，大叔还卖鸡蛋、鹅蛋、笨鸡蛋、鹌鹑蛋、松花蛋等。生的熟的应有尽有，摆的小山似的。会吆喝是他的特色。不用走近，远远地嘹亮声传来：卖鸭蛋，卖鸭蛋，我家一个鸭蛋二两半！我哩鸭蛋大，我哩鸭蛋香，我哩鸭蛋你吃了不会忘……挺长一大段顺口溜，具体词句听不清楚。我常在旁边站着，痴痴地听老人自编的卖蛋歌。原本不爱吃鸡蛋鸭蛋，偶尔也会买些煮熟的五香鹌鹑蛋尝尝。
因吆喝起来像单口相声，听起来音律整齐又押韵，生意格外红火。遇到路人打开手机录视频，大叔会故意搞怪扮鬼脸。
有的人，自己快乐，还愉悦他人。
那年夏天，瘪三儿卖西瓜，买瓜人围了一圈。生意正好时，来了一位老人，步履蹒跚地抱着一只打开的西瓜，花白瓤花白籽，一看就是生瓜。老人解释，回家打开发现不熟，故来恳请换瓜。瘪三儿二话不说，抱起西瓜，扔到垃圾堆，怒吼：你怎么证明是在我这买的瓜？而后抄起水果刀旋转一圈，明晃晃的刀刃晃人眼，他恶狠狠地瞪着老人。老人嗫嚅两下，急得满头大汗。旁人见此情景，善意劝解，再给老人一个，一个西瓜没有多少钱，瘪三儿无动于衷，场面一度僵持。一位女士看不下去了，坚持把自己刚买的西瓜送给老人。老人推脱几次，抱着瓜离开。瘪三儿一直叉着腰，攥着刀子。至此，我再也不买瘪三儿家东西，哪怕市场只有他一家，宁可不吃，都不会多看一眼。
我从心里鄙视他，名字猥琐，身材猥琐，内心更猥琐。卖个西瓜敢对老人抡刀子，卖车军火是不是先开一枪才成？有的人，表面越狂妄，内心越胆怯。小本买卖，同样鉴照人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