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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正午:静享

 公众号陌上闲云 2022-06-22 发布于湖南

午饭后,到附近的园子走一走。

这是一座废弃的园子。我以前还写过一篇文章怀念过(《记忆深处的广纺联产业园》),因为冥冥之中我与它有了一些交集,算是提供了一点思考的线索吧。

一说废弃的园子,就想到了史铁生先生笔下的地坛。他管地坛就叫“废弃的园子”。他常去地坛,放风晒太阳,思考写东西。史铁生的文字流露了很多人生苦痛。坐在轮椅上,他逛遍了地坛的角角落落。限于病痛折磨,他的活动空间似乎就是地坛那么大。但他的思想广阔无边,人格魅力极其伟大,处处迸发着无比坚强的意志和斗志。他的身上闪烁着难得的人性光芒,向其致敬。

我逛的这个园子肯定是比不了地坛的。它没有光宗耀祖的成就,没有皇亲国戚的血缘。它最大的悲哀在于浪迹在城市的核心商圈,早被无数利益熏心者觊觎,如虎狼环饲。拆迁,毁掉,再建设,再发展。割裂时间,掩埋空间,乃至面目全非,是它躲不掉的命运。

我想在它的新命运来临之前,多来逛逛,算是身体力行的纪念吧。

中午的园子,极其安静。几只小鸟隐蔽在树枝间啁啁啾啾的叫。我偷望它们,一个个眉开眼笑,彼此挑逗。似乎有一只发现了我,叫声突然急促,召集同伴,呼呼呼的扑腾着翅膀离开了。我忘了,它们是在恋爱,不想别的人或别的鸟打扰。

作为人——自然界里唯一可以直立行走的物种,被人怨也就罢了,千万莫遭鸟恨。因为人不懂鸟语,没法沟通,没法化解与鸟之间的情感纠葛。

我知趣的离开了。

找一个台阶坐下,紧靠一间破败的房门。我喜欢背后有一扇门或一堵墙,反正不能空荡荡的,毫无安全感,容易腹背受敌。

你想过这样一个景象吗?秋日正午,秋风微渺。废弃的园子里,树木枯黄,墙皮脱落,房门上的锁和链子锈迹斑斑,窗玻璃破碎不堪,野草肆意丛生。萧条与凌乱,是对园子最准确的形容。一个大男人,衣冠还算楚楚,不苟言笑,正襟危坐。他并非在透视萧条,也不是在怒斥凌乱。他走进了园子的最后生命时光,静听它的喘息——鸟鸣声,叶落声,藤枝在墙上的爬行声,小动物在树丛中鬼鬼祟祟的悉索声,还有成熟草木的干裂声。这些原汁原味的自然声响,交织杂糅,像一首献给秋天的配乐,充满了成熟的欢快,丝毫听不出园子临终的悲凄。

然而,墙外的电锯声、汽笛声、马达轰鸣声、加油鼓劲的呐喊声,在一步一步的向这座园子逼近。很快,代表着现代化、国际化、工业化的旗帜,将又深又狠的插在它的心脏上,一招毙命。心脏?多么重要的器官啊。人的心脏位于胸腔内两肺之间,约2/3居正中线左侧,1/3居正中线右侧,投射到体表,大约在胸骨第二肋至第五肋之间,重量是半斤左右。而这座园子的心脏在哪?我找了许久,想了许久。它的心脏,在人的手里,在人的嘴里,在人的心里。最后,它的心脏定格在动工时挖掘的第一锹土的地方。它的心脏有多重?一句话那么重,或是一个字那么重,都有可能。动工时,人们会举办一个欢快的仪式,华丽的剪彩、铿锵的致辞、喧天的锣鼓,群情激昂,机器轰鸣,一起杀死这座园子。

萧索的园子,无力反抗残酷的“屠戮”。它不会挣扎,也不会嚎叫,死的没有表情,死后也没有坟墓,直接化为了尘土。还有,这场屠戮,绝不是谋杀,而是无比正确的行动。

正午的日头把我晒热了。我向着阴凉地儿挪了挪。

几只小蚂蚁在我脚边爬。我记得小时候,夏天,常拿一个放大镜,对着蚂蚁聚焦阳光,一股青烟冒出,蚂蚁升天了。见此情景,几个小伙伴快活的鼓掌,似乎在给烧焦的蚂蚁做道场。

如今,我是爱它们的,同情它们的。“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蚂蚁虽小,也是生命啊,它们也在学着大个头的动物,学着直立行走的人,东南西北的攀爬,春夏秋冬的流浪。

蚂蚁如人,人如蚂蚁。在2019版《倚天屠龙记》中,张三丰对张无忌感悟人生,“苍生如蝼蚁,观之可悟道。”我想,所谓的“道”是不是那句话,“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薄似纸却有不屈之心。

人可以不屈,但这园子不能不屈。感叹自己少了一块静享正午时光的好地方。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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