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炎热暑天，栀子花无惧酷暑地嫣然绽放，花朵大小有人间四月天时国色天香的牡丹的四分之一，又比经过一番寒彻骨后扑鼻香的梅花大约四倍。若在花可堪折时折一朵在手，则恰可盈盈一握。  花是那般的白，既皑如白雪，又与雪花同为六瓣，但却不像雪花在盈握时情怯不敢近人而急于逃遁遂化为涓滴清水的小家子气，兀自镇定自若地凝然不动。栀子花又如凝脂白玉，只是质地并非如玉通透，也少了玉石凛然拒人的寒凉。一朵栀子花擎于掌中，抚触滑如丝帛，又比轻薄丝帛多些厚重，仍矜持如在枝头般灿然盛放，那份不卑不亢的庄重，一时让人怜香惜玉起来。 在枝头闹得春意盎然的杏花、与人面相映而红的桃花、虽逊雪三分白却香远胜雪的梅花、让人“绕花岂惜日千回”的樱花……无论浅红、深红、洁白或娇黄，虽然各擅其美，但却有一点共通之处:都是花开五瓣，但栀子花就不一样，偏偏就是六个瓣！ 为什么与众不同？据说栀子花冬季孕蕾，那么，是因为其时从天而降的雪花是六瓣因而也就是六瓣吗——雪花在千里冰封的严冬时花开六瓣，栀子花就在赤地千里的酷暑时花开六瓣？同样都是六瓣，结局却迥然不同，一个化为流水，一个零落成泥。苏轼早就感叹过:“春色三分，二分尘土， 一分流水”，六瓣的栀子花与雪花虽非占得春色，也如关不住的满园春色一样地成泥化水。而世间事岂不都是如此吗？“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惯看秋月春风的白发渔樵在喜相逢于江渚上时以一壶浊酒尽饮，对着“半江瑟瑟半江红”或映于千江水的千江月，也只是把古今多少事都付与了笑谈中……所以，栀子花才是不忘初心的花吧？记得冬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苦寒，所以花开时仍如冬季冰雪的姿容。 雪花在空中飞扬，引来万众仰观，但栀子花从孕蕾到开放经历了那么漫长的过程，若一朝开放，会不会寂然独自开？不会的！既皎如白雪，在翠绿叶子的衬托下青白分明，自然引人注目，但我以为栀子花并非以色诱人，而是以香诱人。栀子花开时，香气浓烈，好象它从冬至夏酝酿如此之久而迟迟不开，全是为了一点点积聚芬芳。一旦绽放，就香得如香水瓶在近前乍然迸裂，花香亦随之四散，直往人身上扑、鼻里钻，攻势之凌厉，来势之迅猛，让你无可抵挡。你喜欢这幽馥花香也好，不喜欢也罢，反正就是要让你闻到，让你知道有一种花在此时此刻与你同在。 为什么不香呢？既然花瓣已淡如白纸，没有沾染丝毫色彩，世间的百媚千红皆不相关，又何不轰轰烈烈地香一回？假如每样花对应一种乐器，栀子花对应的当是牛皮大鼓吧？临到栀子怒放时节，便如鼓槌蓦然重重落下，于是浓香悠远如声动四方，让人不禁心头一震，即使凛然一惊之下欲掩耳不听，但那鼓声不绝，不由分说地直往你耳朵里灌，于是便也哑然失笑：这么香的花真是太骄傲太自恋了，就如临流自鉴的水仙吧？但水仙自是清雅，无声地在水畔顾影自怜，而这栀子花偏就是粗俗，盛放之时，香得如民间卖艺打把式的在吆喝着拉场子：“都来看啊都来瞧！……”谁要嫌它香气之烈到几乎熏人欲倒，或许它会委屈：“一年也只开放一次，能否体谅花开的不易？”宇宙浩瀚，天地广阔，若不在广袤天地间香得如大喊大叫般，有谁会珍惜这难得的花开时刻？这样一想，或许人也心平气和了。况且锣鼓一响，接踵而至的总是人间的大喜或大悲——如欢天喜地的嫁娶或愀然不乐的治丧，抑或是期望“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的商家开业盛典……一件件如许大事，当然也只有声如霹雳的大鼓才震得住场面，能惊动得神仙，也震慑得妖邪。话说这夏天如同下了火般炎热，突然有花开得洁白似雪，让人触目之时有心旷神怡的清静与暑意顿消的清凉，这难道不是自然难得的恩赐？又何尝不是一场美丽的邂逅？故而，以浓郁的香气提醒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而恰好有幸路过的你别错过这花开的美丽，并不过分吧？相反，倒值得人因而心生感激。如果那花香清清淡淡，淡到若有若无，淡到若即若离，而盛夏之时如处蒸笼的行人只顾心浮气躁地匆匆赶路，又怎会注意即使近在身旁的栀子花正嫣然盛放？而花儿开放只待君赏啊，正如李商隐所说：“栀子交加香蓼繁，停辛伫苦留待君”。 这么香气招人的花，未睹其真相时，或许以为它必是色彩无比艳丽，所以才想招蜂引蝶地引人注目，心里便不免有些轻贱它，以为这般招招摇摇的花，这香如倚门卖笑女子那般故作妖媚的响亮假笑或扭捏作态，或许也便如浓妆艳抹的娼女一样不足一观。但凝眸细看时，映入眼帘的却只见万绿丛中一朵朵的白，如无瑕白玉，兀自亮丽而清冷地开着，有着莲花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端然自重。 这栀子花真够特立独行!寻常花五瓣，它偏偏六瓣；那么小小一朵，偏偏香得动人心魄，香得如在红尘摸爬滚打无数载而沾染了一身浓重烟火气的凡夫俗子，却又偏偏白得如不染尘埃的仙子，白得仿佛与这红尘浊世相隔十万八千里，从不曾染上哪怕一分江湖气。是的，香得如攀援植物一样地来近你、缠你、亲你，那四溢的热情让你抗拒不得；但却又白得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模样，洁白的花朵上似清清楚楚地写着：生人勿近。 香也香得狂放，美也美得清冷，这便是别样美丽的栀子花。 作者简介： 雨菡，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为网易知名写手，有五十多篇文章登于网易首页。作品曾入选多本文学作品选。曾获第七届“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盐都古城”历史文化征文一等奖，“三亚杯”全国文学大赛金奖。曾主编《当代优秀散文作品选》、《那一夏》等书。已出版散文、小说作品选集《念你如昔》、《坚持美好，永远妖娆》和《缘来缘往，不诉离殇》。 《作家文学》杂志 《作家文学》《散文杂志社》 纸刊选稿基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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