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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姑方令孺:丈夫娶侧室,她怯为人母不敢离婚,错过多位才子追求

 古稀老人赵 2022-06-23 发布于北京

“她相当孤独,除了极少数谈得来的朋友以外,不喜与人交往。”

“她经常一袭黑色的旗袍,不施脂粉。她斗室独居,或是一个人在外面而行的时候,永远是带着一缕淡淡的哀愁。”

很多年以后,回忆起在青岛任教,人到中年的方令孺,梁实秋最先浮现在脑海里永远是方令孺孤独哀伤的美丽背影。

提及出身名门望族桐城方氏,其时在青岛大学教书的方令孺,她的美貌可是全校师生一致公认的。大家对她的一致评价是:“她貌似白杨(影后杨君莉),而高雅过之。”当时的美学家常任侠更是直言,他平生所见,数九姑(方令孺)第一。

可是,这样一个集美貌、才华于一身的林黛玉一般的才女,却有一段过早开始的不幸婚姻,还有来自大家族不为人知的苦楚心酸。

出身于桐城方氏的方令孺家世显赫,她的祖父方宗诚曾为曾国藩幕僚,父亲方守敦为近代著名诗人、教育家和书法家,早年曾追随吴汝纶去日本考察学制,又与陈独秀相识。

然而在清末,这样一个大家族,同样思想守旧,所以身为女子的方令孺,三岁时,家里为攀附豪门,就由三伯父做主,将她与出身银行世家,家住南京的陈平甫订下了娃娃亲,后来遵照陈家要求,从小又被逼着要缠足,还要禁止她去洋学堂读书。

但是,这一切,都被自小就叛逆不听话的方令孺一一拒绝了。她们姐妹八九人,只有她一个人,坚决不缠足,后来又入桐城女子师范学校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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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终身大事面前,她到底还是屈服了。1916年,19岁的方令孺嫁到了南京陈家,从此和比自己小一岁的丈夫陈平甫做了一对貌离神更离的毫无感情可言的夫妻。

这陈平甫,出身世家,亦受过良好家庭教养,是典型的理工男一枚,为人做事,有一副科学家的头脑,思维缜密、有条不紊,还最重秩序,虽然事事让人感觉严谨放心,诸事稳妥,却终是一个了无趣味的人。

可是,自小便活泼独立、浪漫多情的方令孺,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喜欢自由,喜欢无拘无束,做事大而化之,不拘小节,全然是史湘云一般的名士派头。

犹如水火不相容般的两个人,婚后生活的别扭痛苦可想而知。即使在1918和1920年,他们先后有了自己的两个可爱的女儿陈庆文、陈庆绚,夫妻之间的感情仍然没有因为新生命的到来,而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在外人看来,她是生活优渥,享尽荣华富贵生活的陈家少奶奶,可是这段外表光鲜亮丽的婚姻,给她带来情感和生活中的种种痛苦,非亲历其中者,实在难向别人倾诉一二。

这所有因为包办婚姻带来的太多内心痛苦,方令孺只有将它们如磐石一般,日日重重压在心上,倾诉在文字里:

“做一个人是不是一定或应该要个家,家是可爱,还是可恨呢?这些疑问纠缠在心上,教人精神不安,像旧小说里所谓给魔魇住似的。”

“阶级虽同,但又彼此轻视,生活、习惯、思想又彼此矛盾。”

为了改变这七年如一日,近乎阴霾般压抑的婚姻生活,1923年下半年,陈平甫决定带着妻子方令孺一道去美国留学,一方面增长见识,另一方面,更是为了改善夫妻关系。

可是,陈平甫再也不会想到,这次美国之行,不但没能改善他们的夫妻关系,反而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带来了更大的不稳定,最终使得夫妻二人彻底反目,从此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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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方令孺就读于华盛顿大学。在这所学校,她结识了进步青年孙寒冰。相同的文学爱好,让他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他们常常一起相约散步、看海,谈人生、谈理想。

孙寒冰有一次给方令孺带来了一本易卜生的名剧《娜拉》。带着激动心情看完这本剧作后,方令孺在思想上产生了极大震动。那一刻,她终于从旧式婚姻的牢笼里一下子觉醒了,原来,她就是中国式的娜拉,目前,她迫切要做的,就是要像娜拉一样,勇敢迈出人生第一步。

可是,要迈出这一步,又是何其艰难。她单枪匹马,连个共担风雨的人都没有。她自是知道孙寒冰喜欢她,她亦恋着他,可是,她比他大六岁,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背负这般巨大世俗压力,迈出这勇敢的一步。

然而,如果爱情与自由不能同时得到,她必须要先像娜拉一样,勇敢出走,拥抱自由。

一番痛定思痛,1927年,已经31岁的方令孺,毅然决定离开丈夫,前往威斯康星大学攻读文学,尽管此时,她和丈夫陈平甫的第三个女儿已经在美国出生。

忍无可忍的陈平甫,带着对妻子的满腹怨恨与巨大失望,在两年后的1929年,决定提前回国。在回国前,对方令孺早已彻底死心的他,接走了他们在美国的女儿,又随即断了方令孺在美国的生活费。

就这样,一心要在异国他乡追寻自由与爱情的方令孺,最终亦被逼委委屈屈回了国。

夫妻二人虽然一前一后回了国,可是,在南京陈家,他们的关系比之前更加恶化,甚至连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都变得无法忍受了。

不久之后,陈平甫便去了上海沪江大学任经济学教授,从此常住上海。很快,他又在上海另娶侧室,重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小家庭,与方令孺更是再不相见。

这边,陈平甫已经琵琶别抱;那边,通过侄子方玮德的介绍,方令孺在南京玄武湖畔,又陆续结识了诗人陈梦家、徐志摩、闻一多等人。

其时已经是新月诗派代表人物之一的陈梦家,和方玮德既是校友还是诗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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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陈梦家

1930年的暑假,从中央大学归来的这两人,在南京玄武湖畔痛痛快快玩了一个暑假。两个年青人用他们似火的热情和葱郁的青春,把其时已经34岁的方令孺一下子带进了年轻人的世界和诗歌的浪漫王国里。

在玄武湖畔夏日金色的黄昏中,她眼见自己的侄儿和年青的诗人陈梦家划一叶扁舟,在湖中自在徜徉,凝望西斜的落日,那一刻,她多想此时的自己,也是正处于如花妙龄的女学生,可以和他们一道自在悠游、晨昏作诗、日日相伴,可是,现实是,她已经是34岁的三个孩子的母亲。

她终是长叹一声,轻轻将头转了过去,泪水悄然划过脸庞。

暑假过后,方令孺便与这个比自己小14岁的诗人陈梦家常常通信。

她记住了他高挑的个子,白净的面庞,俊朗的眉目,葳蕤的黑发,还有那一袭深蓝色的长褂,仿佛是开在无数个夏日窗台前绵绵密密的蓝色牵牛花。这梦幻般的蓝色,一次次把她牵入到一个个绵渺深情想入非非的梦境里。梦醒后,枕边却是一片凄凉。

“你的长诗,我细细读过。我觉得你有好的想象力,美的句子,同真实的热情。

“你走了以后我们觉得一种陡然的空漠。那天在玄武湖上的风景,可以象征我们的友谊,澹泊的光里,两个生命在波动,都向着人生直爽的路走,你想是不是?

“一枝白蜡流着泪对我,它为什么这样扰动我心里的凄凉?”

这些温润深情犹如散文诗一般优美句子,陈梦家后来把它们整理发表在1930年12月《新月》杂志第3卷第3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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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方令孺(左)在青岛火车站

1930年9月,国立青岛大学正式开学。在美学家邓以蛰的介绍下,方令孺前往该校任国文系讲师兼女生管理,主教《昭明文选》和《大学国文》。

当时青岛大学女生只有30余人,女生宿舍一楼住女学生,方令孺则住在楼上女教职工宿舍。和方令孺一同住在二楼的还有李云鹤和沈从文的未婚妻张兆和。李云鹤其时是图书管理员兼国文系旁听生。

和方令孺一道执教青岛大学的,还有闻一多、梁实秋、杨振声、沈从文等人。

教学之余,爱喝酒的七个男教师便常在顺兴楼或厚德福一周一聚饮。

眼见方令孺斗室独居,日日一袭黑色旗袍,一身淡淡哀愁。为替她排解忧烦,闻一多又力邀不善饮酒的方令孺加入其中,以凑酒中八仙之数。

因为方玮德、陈梦家都曾是闻一多的学生,方令孺在姐妹中行九,方玮德以九姑呼之,陈梦家也跟着“九姑九姑”的叫着,后来这“九姑”的称呼便因此传到青岛大学,众同事也纷纷以九姑呼之,无关辈数。

一周又一周,在众人猜枚行令、觥筹交错间,不善饮酒的方令孺,常是三杯两盏淡酒,就绯红了一张脸,在闻一多的对面,静静端坐,微微笑着,默默听着男同事们酒后纵论上下古今、宇宙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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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闻一多

在醉眼朦胧间,闻一多恍惚觉得端坐在她面前才貌双全的方令孺,仿佛是四五月间盛开的牡丹芍药花,周身上下都散发着圆月般迷人夺目的光辉。

其后不久,许久不写诗的闻一多,一首《奇迹》忽然横空出世:

“我听见阊阖的户枢砉然一响,

传来一片衣裙的綷縩——那便是奇迹——

半启的金扉中,一个戴着圆光的你!”

闻一多比方令孺小两岁,两人有着类相似的感情婚姻经历。闻一多14岁时便与出身官宦之家的高孝贞定亲,出国留学前又与高孝贞成婚。他与高孝贞的婚姻自然亦是包办婚姻。

1931年暑假,闻一多把即将分娩的妻子高孝贞送回老家,回来后住在8号宿舍楼,与方令孺的7号楼隔楼相望。这样,更方便方令孺随时向他请教诗歌创作。

“此地有位方令孺女士,方玮德的姑母,能作诗,有东西,只嫌手腕粗糙点。可是我有办法,我可以指给她一个门径。”

然而,自从将高孝贞送回老家,再联系闻一多的忽然作诗,还有他们的日日朝夕相伴、耳磨斯鬓,关于他和方令孺之间的桃色新闻开始在校内四处风传。

种种流言蜚语、无端指责,开始向闻、方二人日日逼。

暑假刚一结束,9月份,已经在老家即将分娩的高孝贞或许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顾身子日渐沉重,一路舟车劳顿,坚决要求闻一多把她再次接回青岛。

高孝贞回到青岛大学后,方令孺借口甲状腺亢进,迅速从青岛大学辞职而去,前往北京姐姐处治病疗养。

自此一别,他们之间隐秘的爱情之花,犹如在绿叶葱茏处悄悄生长的蓓蕾,才刚露出一点花蕾的形状,还不曾在阳光雨露下快活生长过一日,就被无情掐灭了。

“实际是一多在这个时候在情感上吹起了一点涟漪,情形还不太严重,因为在情感刚刚生出一个蓓蕾的时候,就把它掐死了。”(梁实秋《谈闻一多》)

他们各自的生活,很快又回到世人认可的道德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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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夏天,21岁的陈梦家也从中央大学法律系毕业了。这年春天,陈梦家写了许多大胆热烈的诗歌给方令孺。面对这个比自己小14岁的年轻诗人炽热情感,方令孺也以诗歌委婉拒绝:

“爱,只把我当一块石头,不要再献给我:

百合花的温柔,香火的热,长河一道的泪流。”

大学毕业后,陈梦家先是奔赴上海“一·二八”战场,参加抗日宣传工作,后又北上青岛大学,决定担任闻一多先生的助教。

在奔赴战场前,他又把自己的诗集《铁马集》寄给方令孺,借此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意,因为这部诗集里,有很多写给方令孺的诗歌。与其说这是一部诗集,倒不如说它更像是一部热烈的情书集。

可是,当《铁马集》辗转到了方令孺手里,她人早已到了北京。手捧这一部情深意浓的诗集,方令孺觉得自己仿佛是双手捧着一颗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心,而她早已为人妇为人母,又大他许多岁,这一份皓皓如月之心、烈烈如日之情,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承受。

数夜辗转反侧,耳听窗外夏日的骤雨,一记记一声声,如同钟鼓战雷铁马般重重敲打到她的心上,她只觉自己心上每一处都痛不可忍。

第二日,她亲手把他寄来的诗集又原封不动依样寄还给了他,随同诗集一同寄出的,还有她写的一封拒绝信:

“从前元微之病在佛寺的时候,嘱人把他的诗稿寄给白十二郎;这回你从军去时把诗稿寄我,梦家,我已领悟了往昔友朋的深谊,世界不能给我比这更多的了。

祝你在青岛好!”

陈梦家自此之后不再写诗。

后来,他又入燕京大学宗教学院读研究生,最终从一个新月诗人转变为一名在甲骨文、青铜器、竹简研究方面都卓有成效的著名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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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陈梦家和他后来的妻子

而方令孺在抗战爆发后,又去了复旦大学任教。在复旦大学,她见到了当年曾一同在美国留学的孙寒冰。

历经万千情劫,此时故人再见,他们心中早已波澜不惊。

那日,他俩一道坐船渡江。眼望滔滔江水,孙寒冰忽然低语道:

“人生原来有三件大事:结婚、生孩子,再有就是死了。我们已完成了两件,不知道什么时候完成第三件。”

悠悠说完这话,他便抬起头,惘然又深情凝望她。她自是知道他心有不甘,她又何尝不是心中多少意难平。

是啊,她早早结了婚,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完成的 ,她不知道这样的结婚和生子,对于自己的人生有何意义可言。

思量到此,她不觉悲从中来,心下一阵怆然,朝着他对视苦笑了一下,又转眼望向滔滔江水。

江水滔滔日夜流,淘尽古今男女多少事,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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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1976年,方令孺与两个女儿在一起

数日后,日寇轰炸上海。那日,孙寒冰独自外出,在一片警报声中,忽听日本人的飞机从头顶灰色的高天之上锐叫着盘旋而过,无数炸弹纷纷投下。在巨大的轰鸣爆炸声中,孙寒冰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很快,巨大的黑暗和无边的痛苦铺天盖地向他袭来。

在最后仅存的一缕似有若无游丝一般的意识里,他恍惚又看见读书美国时,方令孺散发着圆月般皎洁光辉的脸庞。

孙寒冰被日军的飞机炸死后,方令孺后来便一直留在复旦大学教书,直至解放后。

从此,方令孺不写诗不写文,不谈情不谈爱。她觉得自己早已是泥中絮、井中水、断弦琴,是盛开在冰雪寒冬里的一株梅。

她不是妖娆桃杏,不是灼灼牡丹,在百花盛开的春天,她早就完成了自己开花结子的使命,在恋爱的季节,面对无数红男绿女,她寂寂独处一隅,绿叶成荫子满枝。

她的人生开始得太早了,她的爱情来得太迟了。余生,她只有冰雪,只有寒冬,只有凋零。

文 | 午梦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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