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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诗社:须眉也逊裙衩,多少胸襟笔底埋

 诗画品红楼 2022-06-23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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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园春·海棠诗社

王志霞

有约怡红,相召嘤鸣,齐聚雅斋。见亭台月榭,霞光初照;溪桃帘杏,似绝尘埃。黉室飘香,斜枝横玉,桐影清风细剪裁。临佳境,对新秋风物,娓娓言来。

须眉也逊裙衩。继宋韵唐风咏絮才。便海棠为介,毫端蕴秀;锦心善感,聊寄吟怀。醉盏频飞,悠然菊韵,多少胸襟笔底埋。怅回首,看楼空人去,慷慨生哀。

《红楼梦》第三十七回,探春给贾宝玉写了一封信,说明了自己偶得风寒的原因,因“月色如洗,惜清景难逢”,于是半夜不睡觉在桐槛下赏景徘徊,以至于得了“采薪之患”。

休养好身子之后就思及古人经常召集友人在风景如画之地,开诗立社吟诗作赋,后来就成了千古佳谈,于是想到园子里也是“风庭月榭,帘杏溪桃”之美景,况且还有“薛林雅调”,因此“孰谓雄才莲社,独许须眉。不教雅会东山,让余脂粉耶?”意思是我们虽然是一些女子,但也要开一个诗社,而且肯定不会比男子差的。

宝玉看了信非常高兴,直赞三妹探春高雅。园中各位姑娘也都赞同成立诗社,并各自取了雅号。

李纨因说自己文采不好,自荐为社长,做管理张罗的工作。迎春和惜春也因才华有限,二人做了副社长,主要负责出题限韵和抄写诗等。所以诗社成立之初,作诗的主力成员就是宝玉、黛玉、宝钗和探春四人。

第一次作诗是随兴的 ,因那日贾芸送了两盆罕见的白海棠来孝敬宝玉,所以李纨就以“咏海棠”为题让大家作诗。几人的海棠诗以钗黛二人的作品为上。

薛宝钗的白海棠诗: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宜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薛宝钗的这首诗无论是诗句平仄、措辞、内涵、诗境都堪称佳作,薛宝钗的本身性格就是“藏愚守拙,随分从时”,所以她的诗句写得也是相当的“稳”,全诗没有半丝轻浮之意,皆是站在庄严礼教高度,歌颂白海棠的朴素、淡雅,高洁,实则咏物喻人。

黛玉的白海棠诗: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林黛玉的诗风与薛宝钗完全不同,宝钗起首便是“珍重芳姿昼掩门”,黛玉则是“半卷湘帘半掩门”,一个关门,一个半掩门,小小细节,足可以看出钗、黛两人的性格、处世都是完全不同的,宝钗稳重,黛玉灵巧!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二句,把海棠花白花带红的渐变色都写出神韵来了,让人拍手叫绝。“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她将白海棠比作是仙人缝制的“缟袂”,秋闺怨女用这块“缟袂”来拭泪,读至此处,不得不佩服林黛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而更为可贵的是,黛玉的诗作并没有脱离现实,最后一句“娇羞默默同谁诉,倦意西风夜已昏”,直接将读者的思路带回现实,古代闺阁少女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们有青春的觉醒,却只能被困在深墙高院之内,由此延伸出对未来的恐慌与迷惑。

也正是因为林黛玉的诗切中了众姊妹的痛点(其实何止是众姊妹,简直是那个时代贵族女性的痛点),所以众姊妹读完黛玉的诗句后,都认为林黛玉的诗句是三首诗之首!因诗社第一次作诗是以“海棠”为题,于是社名就定为“海棠诗社”。《红楼梦》中著名的“海棠诗社”就成立了。

刚成立了诗社,宝玉让人把湘云也接了过来,而且湘云这次还做了东道主宴请大家。因她经济上不太宽裕,宝钗提议让她请大家吃一顿螃蟹就行了(当然螃蟹是宝钗让哥哥送来的,大观园的姑娘们中只有宝钗手里是最宽裕的,虽然她客居贾府,但她家里有钱,手里也有钱)。

中秋时节桂花飘香,正是吃螃蟹的大好时候。湘云特意邀请了贾母、王夫人、凤姐等贾府的重要人物。等众人吃完螃蟹离开后,诗社成员开始作诗。

这次是诗社正式开社。湘云和宝钗早就拟定了题目,要以“菊花”为题作十二首菊花诗。最后黛玉以《咏菊》《问菊》《菊梦》稳居榜首,宝钗紧随其后。值得一提的是黛玉的《问菊》:“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雁归蛩病可相思?莫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此诗如湘云所言“直直把个菊花问得无言可对”。

十二首菊花诗,从“忆菊”开始,到“残菊”结束,写的是由初始到极盛再衰败的整个过程。把花拟人,表达的是金陵十二钗万艳同悲千红一窟的悲惨命运及结局,有“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洁气。

作完菊花诗大家继续吃螃蟹,这时宝玉又作了一首螃蟹诗,黛玉也趁兴附和了一首。黛玉写道:“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宝玉看了之后说她骂得痛快,于是就说要把自己的诗烧掉。

通过诗社这两次雅聚,充分体现了姑娘们的才情和智慧,也体现了她们在诗、词、歌、赋等方面深厚的底蕴。

大观园时期是整部书最为风流旖旎,也是曹公铆足了劲儿浓墨重彩展现的一段时期。那时的贾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也是宝玉与众姊妹们最为快乐无忧的一段时期。正是有了大观园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处所,才激发了她们的创作灵感。她们由起初个体的诗歌创作发展成集体的创作进而成立了诗社。

海棠诗社的兴衰暗示了贾府的兴衰。海棠诗社后来不了了之。春天时,大家鼓动林黛玉重建桃花社,大家填柳絮词,结果写词的人中,贾宝玉交了白卷,探春只写了半首。桃花社没有办成。从此大观园再无诗社活动。

再后来,女孩子们如花谢一般各自走散,曾经承载了众姊妹寄托情感抚慰心灵的海棠诗社也随着贾府的败落悄然落幕,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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