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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28日，父亲35周年忌日。今天天格外纯净，蓝得澄澈而动人，更动人的是昨晚的红月亮，这个夏天燥热而美好着。 我已经超越了父亲在世的时间。人生漫长而短促，许许多多的事都正在遗忘中，我一仰头能看见的岁月也正在缩小，他们的住处正是我的前方。 我必须记得一些些，再抒发一些些，以证明我们在这个世上的关联。没能去普觉寺，但相信被思念的人一定住在阳光里。 链接一篇八年前的旧文，尽管八年又改变了很多，但变的是我们和世界，永不再改变的是他们。 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 七月的祭奠 卷子 7月27日，我与先生去隐普公墓普觉寺墓区，我们现在很难在清明节赶回点上一炷香，便只能在7月里烧些纸钱了。7月，是我暑期回南京的日子，也是父亲和母亲走的日子。今年7月5日是母亲五周年的忌日，而28日，已是父亲27周年的忌日了。 现在往墓区的路已经很好走，房地产也已经开发到了铁心桥，房价早已突破一万。我们开着弟临近退休的小哈飞，一路顺利，直奔目的地。墓园入口处，有卖花与纸钱的，不贵，顺手也卖了打火机，卖东西的老太太打火试，并说：我们年纪大的人不会骗人的。我信，没有人想在这个地方骗人。 墓园的树已经长很高，父母的墓碑就在园区最前面，——当初父亲从芙蓉迁过来，这里才刚开张，父亲是最早入住的了，然后在这里躺了近二十年，等母亲。 很难想象，时间竟是一把这么残酷的刀，将岁月切割。父亲走时，我还只是大二的学生，而现在儿子都已大学毕业。父亲的影像已经开始模糊而苍白，我在平常的日子里也已很难时常想起，他沉睡在我的记忆里。父亲走的时候，我还太年轻，步履恍惚而匆忙，有少年的懵懂与青春的浪漫，却不懂生活。高中我寄宿，大学接着寄宿，我已不太记得和父亲在一起时，那些完整而琐碎的细节。 而母亲却给了我太多的细节，因为我为人妻，为人母，也因为我已步入中年，我变得和母亲一样琐碎。 每次站在这里，都想说点什么，又总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摆上花，烧了纸钱，磕了头。心里边冒出的只有一句：我们都很好，请放心，请继续保佑我们。 我们都很好，爸。这27年，世界是这样的翻天覆地，我却基本上能从容，没出过大错，没有过大乱，日子平淡却平实。我虽没有你沉稳，没有你踏实，但和你一样老老实实，小心翼翼，我们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习惯于听命于人，听命于天。虽然也有人生的种种冲动，有对世界的种种好奇，有对未来的种种憧憬，但任凭心中洪水滔天，我一直还算风平浪静。 作为四六年参加革命的老前辈，你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到离休该有的种种待遇，便驾鹤西归了，不是所有有经历的人，都能有获得，知道你不会在乎、不会在意。现在会计师已是很好、很赚钱的身份，你作为文革后率先拿到此职称的前辈，你一样没享受到这个烫金证书给你带来的效益，你在风起云涌的经济新时代来临之前便与这个世界作了别。相信你安静了一辈子，这会儿一定继续安静着，这个世界的奢华与富贵与你无关，喧嚷与嘈杂也与你无关。解放前夕苏北的新旧交替，解放初期的波诡云谲，福建森林砍伐支队的八年煎熬，下放十年的点点滴滴……你在时，其实没有多少日子是平静平坦的，你却可以过得那么淡然。你是老实人，老实一辈子，再多再大的风浪都可以被你收纳，沤在你的心海里，独自发酵，成为谁也不知道谁也看不见的雨。 我记不得和你聊过天，也从不知道你心海里流淌着的东西。只是知道你书法好，你在农村时给全队的人家写春联，给人家记账算账，给人家新出生的孩子起名字；知道你喜欢写诗，你把宝塔诗、回文诗当游戏来做，快乐得像孩子；知道你五十年代就在订《人民文学》，并且一摞摞地留存在那儿；……能知道的总还是太少，你曾经有过的梦想、有过的欢喜与悲伤，我是怎么都无法清晰了。或许一切都交付给了上帝，如果我们能在天堂重逢，你抽烟，我喝茶，我们慢慢聊。 人怎么都是一辈子，顺与不顺，被记得或被忘记，被割裂或被延续。 爸，愿你在天堂安好！ 我们都很好，妈。这5年，你的外孙上了大学，又大学毕业；你的孙女已从名校金陵中学毕业并申请上美国排名前40的大学，还有一个月就要远赴重洋，开始她的本科学习；你的孙子又以优异成绩考上金陵中学，开始读高中了。第三代的幸福与美满一定是你最愿意看到的，你一直把幸福寄托在儿女身上，现在你更有理由安息啦！ 妈，我不算是听话的孩子，感谢你一直包容我。我人生的大事几乎都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一意孤行远去，你却似乎从没有过怨尤。你一辈子独立、要强，不会说软语好话，不会给人弯腰堆笑，不会哄领导，也不会哄孩子，我们是被教大的，不是被哄大的。你活得有点累，有点冷清，但你的自尊自信基本上撑起了你想要的人生。我很抱歉，从没做过你贴心的小棉袄，——没办法，谁让我不是被哄大宠大的呢，我不习惯亲昵撒娇。如果时光倒流，我真希望我们像人家那样，母女同衾共话，无所不谈，我把属于自己的秘密统统告诉你，把自己的委屈第一个倾诉给你，把喜欢的东西往娘家拿。这些，我都没有做过，我愧为女儿。我甚至没有说过疼你的话，也从没有粘过你。 我现在经常对人说：做得好不如说得好，无论在家在外，都是如此。妈，我们一样，都不太会说，一辈子就这样做下来了。 和大多数老年人一样，晚年你是越来越固执的，需要他人来理解与包容了。也许我老时，也是如此。你对生命的在意与恐惧，很是影响了我，我现在最怕想老之将至，怕想夕阳晚霞。我像你一样，无比地希望自己可以昂首挺胸、生龙活虎到老，可以优雅到老，从容到老。 妈，你放心，我们会朝着你期待的方向努力，把日子过好，把人做好。 妈，愿你在天堂安息！ 每年清明乐乐都随着舅舅们来祭拜，他把我们的心意也带到了。有块安息地确实不错，让后人的祭奠有个落处，让思念有条线索。 很感谢当年阿华给我们提供的信息，她家小李帮我们联系了这里。现在这里也已是价格奇高，一位难求了。 我最后，会在哪儿呢？我自己定下的大海，会如愿以偿吗？ 这里是山，山海相望，是可以穿越尘世的种种，对接上的。 我终会与他们相遇。 2010年7月28日于南京 天涯共此，红月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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