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姑娘（小小说）

谢夫人一大早便赶着马车急急忙忙去了乡下。你要问我这谢夫人是在干嘛，我想说的是，她是为刚满月的儿子去相一门亲事。是的，你们没看错，儿子刚满月，谢夫人就让儿子当上了新郎官，你们说她这般着急，图的是啥。可能有人立马就会猜出来，估计是给家里的某个人冲冲喜，因为这人快不行了。嘿，这事还真就让您给猜对了。

谢家是当地的大户，过去都叫土财主，谢家老爷真真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算起来是掰着手指数日子。谢夫人听高人指点走了冲喜这一步路，其实还不是上坟烧报纸糊弄傀呢。不管怎么说谢家的钱多得花不完，哪怕是门不上道的婚事也得大操大办。按理说，谢宅财大气粗，有钱有势，这娶媳妇一事怎么着也得门当户对，旗鼓相当吧。诡异的是，竟然被高人给一票否决了。依照高人的指点，新娘的方位必须来自东南，模样一般，还需耐看，芳龄十二。还有一条着实让谢夫人接受不了，新娘家穷点也就算了，必须还得穷得叮当响。

或许是病急乱投医，谢夫人不敢持半点怀疑态度，她老老实实找人去了。别说还真有这么一户人家，家徒四壁不说，雪上加霜的是，这家的顶梁柱刚刚没了，留下一窝嗷嗷待哺的孩子。这户人家的长女刚满十二，各种情况都跟高人描述得一模一样，敢情就是为她老谢家量身打造的一款儿媳妇。就是谢夫人不知道这家算不算穷得叮当响，便去找高人来看，高人看完后唏嘘道，就这家了，穷得都咣咣响了。

隔天，谢夫人带着钱财而来，无疑把这户频死的人家给救活了。后来才知道，这家的女主人是高人的亲妹妹。可惜的是，获知真相的那一刻，谢夫人和她的男人都已不在人世，他俩若是地下有知，想必定会气得大放厥词吧。可接下来，谢宅竟然遭遇了危机，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竟然被貌不惊人的小姑娘给轻松化解。毫不夸张说，若是没有这位善良的小姑娘巧施手段，这谢府大院早就四分五裂，灰飞烟灭了。

目前来说，谢夫人和谢老爷还都活着。小姑娘怯生生地被谢夫人牵着手带上了马车，而且上车就把名字改成了谢水灵。这里面不知有啥道道。

水灵姑娘一步三回头，去看她那个残破不堪的家，她眼含泪花，至于此去谢家会是啥样，小小年纪的她连想都不敢想。

马车吱吱嘎嘎走在留仙镇上，当年逃荒要饭的比比皆是。谢夫人忽然看见一位少年，躺在戏楼下面晒太阳，他穿着破烂棉袄，嘴里噙着一根麦秸草，一副懒洋洋的混账相。谢夫人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她跳下马车来到少年身边，问他卖多少钱？

少年极其嚣张说，夫人，你哪只眼睛看见俺把自个给卖了。

谢夫人半点不恼，她笑眯眯说，不卖，干嘛嘴上有草呢？

少年一骨碌爬起来嘟囔道，你懂不懂，头上放草那叫卖，啥眼神呢！

被少年一番抢白，谢夫人反而愈加开心道，饿了吧，马车上有烧鹅，想不想吃！

少年一听口水都流了下来，不用说半刻都等不及就跟着谢夫人上了马车。这一掀布帘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小姑娘。

少年自来熟问道，你也来吃烧肥鹅？

见他冒冒失失样，谢水灵没搭理他。少年自言自语道，哦，原来是个哑巴！

水灵姑娘回击道，你才是个哑巴。

谢夫人旁边打圆场，行了，都别吵吵。边说边打开食盒。看见烧鹅，少年眼神都直了，伸出乌黑的手指，却被谢夫人给按住说，先起个名吧，叫你谢恩可好。

少年点头说，随你便！然后指着水灵姑娘问，她叫啥？

知道叫谢水灵，谢恩若有所思想了半天，忽然问，水灵你多大？

知道俩人一般大，谢恩脸色突变。要知道这小子常年在镇上混，啥事没经历过，即便这次进了谢府，他也会随时都要逃走。实际上这小子就是骗吃骗喝的坏家伙。

这谢恩为啥脸色大变呢，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正在这时，马夫柳老根提醒道，夫人，咱们是不是得跑快些，耽误了冲喜的时辰，怕是不太吉利呀。瞧见没，马夫柳老根就这么一句话可算捅了篓子，只见谢恩掀开门帘嗖地跳下了马车。

要知道马车正好走在山梁上，两边都是深沟大涧，想想看，谢恩跳哪一面都必死无疑。紧要关头，水灵姑娘一把抱住谢恩，可倒好，因为谢恩劲大，俩人都摔了出去，幸亏水灵的棉袍挂在大车的后粱上，即便这样，谢恩的半截身躯已经在深渊上面晃荡。马夫老柳赶紧刹住马车，将俩人给拖了上来。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把谢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她立马下令将谢恩给捆绑起来。

其实获救后的谢恩早就怕得要死，他也没想到虎牙山会这般凶险，真个是山路十八弯，处处傀门关。这一路，虽然双手被反绑，好在水灵姑娘趁着谢夫人睡了，不但为他松松绑，还往他嘴里喂烧鹅肉，让谢恩的心里升起一阵阵暖意，这条命可是人家小姑娘给的，漂泊了这么久，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过，虽说小姑娘长的也就一般吧。谢恩便在心里发誓，这辈子愿意为水灵姑娘当牛做马，保护她，爱护她，谁也甭想欺负她。

马车进了谢府大院，谢夫人询问谢恩还跑不跑了？谢恩梗着脖子不说话。水灵姑娘便替他求情，夫人，谢恩不跑了，若是再敢乱跑，请夫人治我的罪。

谢夫人点点头，便让马夫柳老根给谢恩松了绑。柳老根顺手杵了谢恩一拳头，打趣道，小子，进了谢府大院你就跑不了了，除非你能长出一双翅膀。

谢恩却倔犟说，想跑你们拦不住，俺留下来是为了保护水灵姑娘的。

这一说辞让谢夫人和柳老根都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谢夫人之所以把谢恩骗进府里，那是有原因的，因为自打男人谢老爷病重以来，府里的仆人都被管家蒲老三给收买了，也就说她想使唤个人都很费劲。尤其是到了夜里，谢老爷想翻个身都没人管，她自己又翻不动，所以说她也是没办法了，才将谢恩给诓进府里。面对蒲老三的咄咄逼人，谢夫人也很无奈，只能说是过一天算一天了。

想不到，谢夫人这步棋算是走对了，到了夜里，她让水灵姑娘和儿子睡在自己的身旁，谢老爷要翻身，谢夫人便吩咐水灵去帮忙。水灵翻不动便去隔壁喊来谢恩。就连谢夫人都诧异得很，一身桀骜不驯的谢恩丝毫没有怨言，总是打着哈欠跟在水灵姑娘的身后踢踢踏踏来了。

毕竟是半大小子，那是相当的有劲，根本不用水灵姑娘动手，一使劲就将谢老爷给翻了过去。

后来谢恩嫌麻烦，干脆就和谢老爷睡在一起。那时，谢老爷身上已经发出阵阵的臭味。那真是离殡天的日子不远了。可自打这俩孩子住进来，谢老爷的卫生得到了大大改善，水灵姑娘隔天就和谢恩一起给谢老爷擦洗一遍，让人感觉谢老爷居然一天天地好起来。

可有人盼着谢老爷死呢。蒲老三实在等不及，便和手下预谋，准备选个良辰吉日，强行打发谢老爷早点上路。记住强行这两个字，你说人家谢老爷不愿意走，奴才倒要以下犯上送主子走，这就有点为祸作乱了。

算算日子，谢恩和水灵姑娘走进谢府差不多得有一个月了，俩人可都是机灵人，府里的勾心斗角，俩人可都全看在眼里。目前来看，府里唯一能靠得住的是马夫柳老根。管家蒲老三的身边，有四个忠心耿耿的四大护卫，咱们就用甲乙丙丁外加一个谢字来代替。这样，咱们分辨起来不容易乱。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谢夫人召集谢恩和水灵姑娘时说的话，意思是让他们俩看见谢甲、谢乙、谢丙、谢丁时，一定要提高警惕。说完，谢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她眼里，谢恩和水灵姑娘还只是个孩子。

这事还真让谢夫人看走了眼，要知道那位高人是水灵姑娘的老舅，而且水灵姑娘待在高人身边已有好些年头。可以想见，这水灵姑娘跟着高人老舅，自然学了不少的黑暗料理。你看，当天夜里，水灵姑娘安排谢恩外出走了一趟，不久之后，谢恩带回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原来蒲老三等人在屋里秘密开会，初步计划在明天晚上动手。

得到消息后，水灵姑娘第一时间告诉了谢夫人，可谢夫人光知道哭，半点主意拿不出。水灵赶紧摇醒昏睡之中的谢老爷，可谢老爷除了双眼发直，也没啥好办法。气得水灵姑娘杏眼圆睁道，还反了他们。

这小姑娘立马指派谢恩把柳老根叫来，接着又去问谢夫人要钱，谢夫在恐惧中昏头昏脑，也不问问要钱干啥用，木然给了水灵五百两银票。

水灵揣上银票坐上马车找她老舅去了。后半夜，水灵疲惫不堪回来了。谢恩一直没睡等着她呢，结果水灵啥也没说，只是困乏地打着哈欠道，别问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明儿个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有些干冷，临近中午的时候，一伙当兵的骑着高头大马突然来到谢府门前，管家蒲老三吓得战战兢兢问，请问长官有何贵干，俺们谢家也没惹事啊！

带头那位一脸横肉喊道，赶紧把谢老爷请出来。

蒲老三立马垂手肃立答道，谢老爷快不行了，所以不能见客，有什么事您还是跟我这个老管家说吧！

当兵的也很痛快，就把手里的公文递给了他，然后以笔挺的坐姿说道，这是谢督军给他大哥的一封信，你们给我听好了，谢督军过几天就回来探家了，怎么接待是不是就不用我说了。说完，这一伙骑兵催马扬鞭而去。

当兵的走后，蒲老三吓得是冷汗直流，本来准备今夜动手结果谢老爷一家，怎么会凭空掉下来一个谢督军，听长官的口气，这谢督军是谢老爷的亲弟弟。这…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一个亲弟弟。主要是这蒲老三来到谢家不过十年光景。所以他得到老爷身边打听一下。

结果是，虽说谢老爷有些神志不清，可提到督军谢友谅时，谢老爷立马睁开眼喊道，我老弟回家了，没想到他还活着呀，快，快请进来，哥哥想他啊！

可以想见，这一出戏从头到尾都是水灵姑娘在幕后导演的。目前来说，凭空掉下一个谢督军，把蒲老三一伙人吓得不轻。虽说有些日子没把谢老爷一家人放在眼里，可眼下你再看，每日晨起，蒲老三都会主动过来请个安，几乎是一日三遍从不间断。

问题是，这谢督军他是个假的，假的早晚有一天会穿帮露馅。而且先前由于受到蒲老三等人的惊吓，导致谢夫人的身体已是大不如前，今早居然咳出血来。

这天夜里，趁着谢夫人和谢老爷还算清醒的时候，水灵姑娘抓住俩人的手 ，她喊了一声爸，妈！

大家会不会觉得有些突兀，别忘了，水灵姑娘已经和他们的儿子成了亲，喊一声爸妈不可以吗。

或许是我多虑，估计大多数人都看懂了。水灵姑娘眼含泪花说道，爸妈，如果咱们不抢先动手，就怕有一天咱们全家会死无葬身之地呀。

终归来说谎言就是谎言，哪有什么谢督军一说。谢夫人和谢老爷无计可施，只能虚弱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谢恩把蒲老三喊到谢夫人跟前。看到没有，只因有谢督军的虚名照应，这蒲老三毕恭毕敬来了。这要搁在过去，想都不要想。他蒲老三是你使唤的人吗？

谢夫人吩咐蒲老三道，你去镇上给老爷做一套老衣，顺便再去邮局看看，有没有谢二爷的来信。

蒲老三不知有诈，他兴高采烈上了马车，却发现马夫柳老根不见了。遍寻不见的他，只好亲自赶着马车去了镇上。

蒲老三离开大院也就一里地，突然有个少年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一边跑一边喊，蒲管家，等一等！

这蒲老三一看是谢恩，便骂道，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出来乱跑什么？

谢恩上气不接下气说，谢夫人让我随你去请一位郎中。

既然是谢夫人的差事，蒲老三也不好说什么，就把小魔王拉了上来。

为啥说谢恩是小魔王，很明显，这小子是来送蒲老三上路来了。

谢恩上了马车就把马鞭子接在手里，蒲老三乐的清闲躲进车棚里睡觉去了。

马车到了虎牙山一带，蒲老三居然睡着了，打着如雷的鼾声。谢恩听了一会儿，断定蒲老三睡得死沉，便从怀里掏出一挂鞭炮挂在马尾上，点燃后迅速跳下马车。这马受惊后撒开四蹄飞奔起来，又是处在下坡，奔跑速度惊人，结果连人带车滚落山涧。噩耗传来，谢夫人假惺惺落下几滴泪。

别以为老大死了，撇下甲乙丙丁四兄弟会消停一些。其实四兄弟觊觎谢府财产已久，晚上便一起密谋，决定腊八那天动手。想不到如此机密的事，竟然又被水灵姑娘提前捕获。

水灵姑娘气得牙龈肿痛，本想着擒贼先擒王，余者无罪，可倒好，不知死活的东西，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天，甲乙丙丁的老四，谢丁被请到老爷的卧室，老爷还备了酒饭，席间也没说啥，谢老爷强打精神跟谢丁东拉西扯，反正全程净说一些废话，然后由谢恩把酒足饭饱的谢丁送了回去。

回去后，甲乙丙仨人便上前打听谢丁，谢老爷找你干啥呀？结果谢丁醉醺醺说，啥也没说，净拉了一些闲话，放心吧，兄弟打死都不可能把秘密往外讲。说完，谢丁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哥仨赶紧翻他的衣兜，结果搜出一张面额五百两的银票。而且还有更可怕的事，在他贴身棉袄的夹层里，哥仨竟然搜出一包白色粉末，谁都知道这事意味着什么。眼瞅老四被谢家收买了，看样子，这次回来，老四是准备将咱们哥仨给弄死啊！

谢甲咬牙切齿放出狠话，不是他死就是咱们灭亡。兄弟们，动手吧！先弄死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然后今夜动手，将谢家人一个不留，大不了兄弟们远走高飞，他谢督军再有能耐也抓不到咱们。

商议一定，哥仨联手将谢丁咔嚓在睡梦之中，随后就地挖坑将谢丁埋在屋里。哥仨忙的热火朝天，全然没理会窗外有双眼睛一闪而过。

埋完谢丁以后，哥仨晚上又饱餐了一顿，个个提刀在手准备出门干大事，却被衙役给堵在屋里头。谢甲本想撒个谎，结果衙役没功夫听，直接抡起镐头就把谢丁给挖了出来。甲乙丙被五花大绑带走了，等待他们的，必将是法律的严惩。

恶人一除，谢府大院终于安静了下来，谢老爷却撑不住了，没过几天便安心地就走了。两年后，谢夫人也走了，临走把家事全都托给刚满十四岁的儿媳妇手里。

谢夫人应该是含笑九泉的，别看儿子才两岁，交给水灵姑娘，她必将是一百个放心。

现在谢府的大管家是谢恩，当然幕后主事的还是水灵姑娘。在水灵姑娘的细心照料下，谢家大少爷可以说是无忧无虑地长大了。自他懂事后就知道，水灵姑娘是他的老婆，比他大了整整十二岁。

后来随着少爷慢慢长大，便再也不肯跟水灵姑娘待在一个屋里。在他眼里，水灵姑娘是他的母亲，却并非是他的夫人，因此这些年他一再坚持喊水灵姑娘为姐姐。

一眨眼，小少爷长成二十岁的小伙子，他要外出读书，而且他也不想耽误姐姐一辈子。临走那天，大少爷坚持跟水灵姑娘离了婚，并郑重其事把水灵姐姐的手，交到大管家谢恩的手里。那一年，谢恩三十二，一直未娶。他一直在耐心等一个人，结果感动了老天爷，所以便修成了正果。祝福他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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