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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鸣:《小 芳》(上)

 老骆驼4753 2022-06-26 发布于广东

转载自公众号:好人吉祥

《小芳》

(上)

作  者:钟鸣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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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吴江老家匆匆地赶往苏州,去见一对45年未见的夫妻。我跟这位先生不太熟,他当时是插队在金家坝公社的一位苏州知青,我是从他几次来插在我大队的苏州同学那里玩的时候认识的。而他的太太是我插队时认识的一位农村姑娘,名叫张小芳,我们都叫她小芳。说来也巧,去年九月份。为了纪念知识青年插队50周年去金家坝插队地方采风摄影,我在乡下碰见了她的弟弟,闲聊一番,他告诉了我他姐姐的电话,于是我联系上了45年未见的她。
 
    苏州乌鹊桥,竹辉路的十字街口,她在等候我。我在他们夫妻俩一起打工的即将搬迁的单位里见了面,他们接待了我,45年未见面了,真是弹指一挥间。我惊奇的是,都已将奔七的他们还在打工,先生当保安,老婆当保洁,夫唱妇随嘻嘻哈哈,一点也不老。倒是那位昔日天真活泼的小村姑变成了老练的姑苏大妈,吴语浓浓,嗲声时起,虽然还带有几分乡音,已全然不见当年的踪影。
 
    一天的闲聊,他们45年的情感,45年的坎坷岁月,都化成了下面的故事。这故事也许并不太感人,但是它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也是我们插队知识青年生活中的一幅美好的篇章。路是人走出来的,幸福是人们意愿的结果,也许他俩的生活很“另类”,但是他们很幸福。两棵最普通的草,也会绽放最靓丽的花朵。


      吴江金家坝公社镇北二公里的湾湾荡是一个碧水秀丽的河荡。湾湾荡河边有一个村落叫做直巷村,直巷村好大,从南到北有近千米,一条从白蚬湖直通金家坝的河流穿越直巷村,清澈的河水常流不懈,一座小水泥桥横跨在村中央,它巳是村中最雄伟的建筑。河两边破旧的房屋大部是祖传的,偶有几座已翻新的毛坯房,但外墙大部分还没粉刷,错落不齐地点缀着直巷村的村景。农房的建筑也是沿水而筑,一户人家,几间房屋,日子好过的人家,劳动力足的,有七八间,穷的人家,苦的农户也只有二三间房。张小芳的家就是属于穷的人家,二间”七橹头”的房子加一个廊棚,一间用于吃,一间用于睡,老妈带着三个儿女,苦苦地支撑着这个苦命的家。
 
    那年张小芳这个女孩子十六岁了,她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苦命的父亲早在他弟弟五岁的时候生病去世的。姐姐比她大二岁,叫大芳,弟弟比她小五岁。可怜的老妈含辛茹苦的带大了她的三个小孩,自已 也落下了一身病,最大的毛病还是精神上面不太正常,时好时坏。好在生产队里对她比较照顾,乡邻也愿帮助,总算把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拖大了,活了下来。两位女儿识了几百个字也算是念过书了,放牛割草,养猪养鸡,有饭吃,有柴烧,也算是过日子吧。
 
    年年难过年年过,一晃,小芳十六岁了,已经在田头劳动了五六年了,而且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小芳的家就在村中央水泥桥的南边。二间旧屋接了一间廊棚,朝东的墙壁上开了一扇大吊窗,一块大门板晚上放下早晨撑开。每当初升的太阳从河东升起时,一缕晨曦穿越了这吊窗,小芳总会在窗台边梳发打理,今天也不例外。小芳虽然只有十六岁,少年时的农耕劳作催她早熟,直巷的风水滋润了她,虽然长了一张苹果脸,并不是大家喜欢的的瓜子脸,但是双眼皮的大眼睛,富有性感的厚嘴唇,加上浑身透露着一股健康而又青春的身段,天生又是笑口常开,爽朗的笑声从不遮掩,老天又给了她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被她精心的编织了一条大辫子,倒也算是一位漂亮的小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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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小芳穿了一身自己最好的格子棉袄,脚穿一双自已千针万衲的黑棉鞋,她被队长派去欢迎即将来队里的新农民,是从苏州城里插队下放的知识青年,她怎么可以不打扮一下呢!上午干了农活后,吃了饭就要去接人。
 
    直巷村的风水好,人鼎兴旺,可是队里的老人不大高兴。在队里边好几十户人家,这解放后的几年里,哇哇出生的大都是女孩子,现在十七、八岁的都是“没把的”,有几个有把的也是生的歪瓜裂枣的,脚跛的,嘴大的,人矮的,最靓的一个男孩也是随着老爸有历史问题从上海遣送回乡的。奇怪的是,上天把所有的美全给了队里的小女孩了,什么灵珠啊,丽珍啊,全是个个水灵灵的,女孩们十几个年龄相仿的大姑娘,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成了队里边主要的劳动力,挑担种田,摇船把橹,男人们干的活女人也要做。小芳也成了这群靓妹中的一员。前几天,大队里边告诉生产队,按照上边的要求,将有二位苏州来的男知青来插队落户,今天会来。队里的姑娘们开心啊!队里边腾出了生产队的会议室给两位知青当宿舍,姑娘们早就把这会议室打扫得一干二净,备好了竹床,打好了灶头,搬来了桌椅,最难能可贵的是会议室有稀有的电灯照明。虽然在三月前,队里已经插了二位同里镇上插队来的知识青年,姑娘们欢迎啊,一看也是女的,不是太称心,今天来了两位从苏州来的男知青,队里更是欢迎呵!小姑娘们更是兴高采烈的。
 
      十二月中旬的今天,天气不太好,西北风有点呼呼的,天阴沉沉的。生产队的秋收秋种已基本告一段落,还有点油菜需要栽种,堆垛的稻子要脱落。队长阿五今天亲自出马,摇了一条小舢板船,备了锣鼓红旗,搬了几条长凳,带了小芳、玉珠等六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像迎亲一样的去欢迎从苏城来的男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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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直巷村水路到金家坝镇上不到三里路,摇船顺风顺水半个小时不到就到了,小姑娘们嘻嘻哈哈摇着船,玉珠和小芳还五音不全地唱着京剧《红灯记》里的”我家的表叔数不清”的曲子。一路欢声一路歌。
     北风烈烈,红旗飘飘,金家坝镇上人山人海。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十五日,苏州老三届初中生被拖轮从繁华的姑苏古城送到遥远的吴江金家坝,他们将被安排至金家坝的东南西北各个乡村,开启他们漫长而又艰苦的农村生活。
 
    插队到直巷三队的两位知青比小芳大不了几岁,一副书生打扮的样子,白白的,文文的。队长阿五把他们带到船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姑娘们的活跃倒弄得两位男知青不好意思,随着锣鼓的咚咚咚声中,小舢板离岸,又在船浆的左右摇动下,迎着逆风,向村里驰去。二位知青满脸充满着迷茫,眼望着全不熟悉的环境,呆坐在几位姑娘之间,看着飞流湍急的河水,在沉思。小芳敲着锣,迎着风,在笑着。人们就是在不同的环境中所产生的思维里各自享受着。
    两位苏城男知青在锣鼓声和女孩子们的笑声中,走上了直巷村这块让他们难以忘却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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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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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舢板船迎风破浪,逆水疾驰,在姑娘们锣鼓喧天的欢乐声中停泊在直巷三队会议室的河埠旁。队里的村民纷纷从田头拥至岸边看热闹,阿五队长和几位小姑娘拎的拎,背的背,把两个知青从家中带来的生活用品送到队里的会议室。小芳年龄最小,手脚最快,一溜烟地把知青的背包拎进了宿舍。
    两个刚从苏州大家庭出来的年轻人被队里热情的姑娘们弄得有点手足无措,连声谢谢不断。门外的乡亲们指指点点,议论不断。“到底是城里的小伙子长得那么神气”,”白面书生的,到农村来干活行不行“。“年纪这么轻就离开了父母亲。爷娘要心疼死了”。带有关心的,疑问的话语络绎不绝。阿五队长是一位最善良的长者,关切地叫俩位知青先休息一下,晚上到他家吃饭。人们都散了,下田了,只有小芳姑娘一点也不怕难为情,坐在灶口帮助烧开水。两位男生也需要个帮助和教导,毕竟自小从未用稻柴在老灶头上烧过柴火。
    苏城来的两位知青,一位文质彬彬的叫阿新,一位结实墩厚的叫建国。二位仁兄是苏州某中学的67届初中生。中学待了三年,实际上读了一年半的书。书兴未尽,文革来临,学校闹革命,读书似读未读,也多亏大串连,爬火车,闯江湖,练了点胆识,否则,一纸命令,落户至远离家乡的金家坝农村劳动过日子,这让两个从未自食其力的小青年如何过日子真是难以想象。小芳烧好了水,帮他们灌满了自己带来的热水瓶才慢慢地离开了,临走还问要不要帮他俩铺床。二位看着这年轻活泼的小妹妹背影,心中已有几分感动之意,十九岁的他们从未遇过如此热情单纯的异性女孩。
    队里的办公室是一间宽畅的平屋,农村本来集体活动就少,阿五队长也不想造专门的知青宿舍了,朝东的原有一间储物间给了两位九月份先来的同里女知青,这一间办公室有20几个平方,两位住也很宽敞了。阿新和建国静下心来,细细的观察着将陪伴他们不知到何年何月的这间房屋。一个朝南的窗户下,摆着两个竹床,中间放了一只很旧的写字台,西边一座新打的土灶头,新的水缸,铁锅,厨房用具全备好,屋的中间放置着小方台和几只长凳子,很陈旧的墙壁上刚刷了白灰水,显得很白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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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室朝南的走廊里堆放着几捆稻草和他们配备的各种劳动工具。阿新、建国舒心了,今后可以为他们劳动生活的各种必需品都有,他们感觉第一天来就有一种可以融入今后生活的味道,一直存在的失落感和迷惘逐步地消失了。三队本来人才辈出,除了在五十年代生儿生女的问题上欠缺一点,六十年代好多了,男小孩成群。大队里的会计和治保主任就出在三队,还有理发的,裁缝的,教书的,也可用人才“出类拔萃”来形容吧。阿五队长家中杀鸡买肉,请了几位大小队干部陪同二位苏州知青当晚宴请一顿,欢迎远道而来的城里知青。
    阿新与建国运道不差,几位大队干部和阿五队长为人和善,两位口才也甚佳得体,交流也上得了台面,插队前的一切顾虑已烟消云散。小芳收工后吃好了饭,换好了衣服就出门了。姐姐大芳早已被定了亲,小伙子在隔壁的村落,她有空就往朋友那边的小姐妹处跑,小芳也不太和姐姐一起玩耍的。小芳一溜烟地走到了二位知青的门前,拉着窗户往里看,队里的几位活跃的男社员早己坐满在屋内,一缕缕的刺鼻的烟草味不时地从门缝中钻出来,一盏小支光的电灯泡时暗时明,建国和阿新正手舞足蹈地侃大山。
    女孩们一个也未到。她轻轻地推开门,一声不响地又坐在了灶台的小椅子上,又去拎拎吃空了的热水瓶,忙着往锅子里边添水烧水。软软的,绵绵的苏州话真好听,”俄、喱笃、㖠”小芳听了几遍才知道是本地语的”五糯、移拉和伊“,也就是“我、你、他”。阿新讲话更是有种拉长了声调,她听了好久才明白他在讲文革时串连爬火车的事,去北京看天安门的故事。她也会不时地提问她从图画上看到的她不懂的事。你别怪她,16岁的她,至今从未出过远门,最远的也就是三里路外的金家坝镇上,除了乘木船,什么都没有乘过。
    阿新、建国讲苏州讲上海,让她听了着了迷。一群嘻嘻哈哈的女孩子们来了,她们不客气地赶走了先来的男青年,说要帮知青整理行李,翠花是阿五队长的女儿,拎了一袋新轧好的大米,玉珠带了几个鸡蛋,秀珍拎几颗青菜来,有带竹杆的,带咸菜的,十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地要帮助两位铺床搭蚊帐,弄得阿新建国真是面红耳赤,十几年来,除了童年少儿时拉过同龄女孩的手,面对面讲过话,近十年的读书时期从未跟同班的女同学如此亲近过,除了母亲和家里姐妹外,更未有异性女孩如此的热情关怀。阿新建国其实也未带什么东西,父母亲给了一只塑皮的箱子,装了些替换的衣裤,一只大的网线袋装了肥皂,碗筷之类的日杂用品,每人一只黄书包是时尚之物,装了些闲书和学习用品,一床被褥和蚊帐。几位姑娘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三下五除二,十几分钟就把所有应该摆的,装的全部搞好,也不管他们高兴不高兴,床沿上,长凳上坐了就聊。建国阿新倒有的不自在了,只能听她们的问长问短,也不时地回答她们提出的问题。这时,几声敲门声,走进了几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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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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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三个月前的九月份,大队已安排了本县的四女二男六名同里知青落户。可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安排在大队另一个村庄的两位女知青在来村不满一月,深夜有人闯屋非礼未成,惊吓了两位女青年,后她们上访公社报案,逃回老家,上面只能把她们调回同里本地公社重新插队,直巷村三队的一位女知青也迅速地投奔近镇的亲戚家,准备嫁人去了。只留下三队的小史和七队的敏和阿平。今晚,推门进来的就是这三位先于他们插队的同命兄妹。三位同窗同乡人一直相互关照往来,三队的姑娘们也都认识。
    小史的宿舍晚上都是同龄青年们的最佳活动场所,只要小史在家,欢笑声永远不断。敏和阿平知闻又有异乡的同命人相伴,也即时前来拜访。阿新和建国也喜欢结朋交友,立刻让坐,虽然招待也只有几杯白开水,在寒冬里也显得万分的火热。几位小姑娘先后走了,小芳立刻搬了凳子,送上开水,又热情地介绍这是谁那是谁,她毫无一点羞涩的表现。先来插队三个月的同插,三位的形象已大有变化。十至十二月正是农村秋收秋种的大忙季节,十七、八岁的他们也是刚从红领巾时代走进青年的时期,从未干过体力活的三位青年已是显得满面风霜,肤色黑里透红。小史胖胖的脸庞上还有未脱落的皮屑,秋日的阳光和野风会让娇嫩的皮肤脱了层皮。
    建国和阿新在与两位男同胞的握手中,明显地感到对方手掌老茧的感觉,特别是敏,除了穿一身还算洋气的灰毛大衣外,从外观上已是标准的老农了,而阿平倒还是有点文弱书生之气质,白白的也算是一个街上的人。阿平是一位特有肚才之人,读书时成绩可算是“学霸”,一手字画了得,深受同学敬重。刚来村里半月,两个村庄的墙壁上全是他的宣传字画。他的一双弯弯的眼晴闪透着一种迷人的光亮,他永远是笑咪咪的,讲话又是细声慢语的,会引人入胜的。他是家里的独子,插队后不太愿做重活,工分少一点无所谓,一天打鱼,三天晒网,除了喜欢看书学习外,最大的爱好就是与人侃大山。
    小史可是一位早熟的女孩,初中时已与一位文化人交了朋友,相处更是山盟海誓了。她每月总要休假七、八天,农忙也算是积极的,虽然用毛巾遮住了脸,还是被晒得破了相。阿敏有点笨,有点呆头呆脑,队里的队长表扬几句,就跟着大伙干,挑担,锄地,摇船,轧稻样样学,倒也练得一身肌肉,外貌已似本土人士。两位苏州插友与三位同里插友投机了,谈天说地,讲东论西,吹牛侃话大山确是高平之拿手,听得一群姑娘入了迷。小芳又忍不住了,插嘴要小高帮她画个像,说小高墙上领袖像画得那么好,一定要帮帮她画一张。小高讲你拿照片来,小芳哪有什么照片啊!这天晚上这小姑娘想好,一定要去照相馆照个相留个影,作为自已近期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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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晚,十二月的西北风呼呼地吹着,屋里人多热气大,大家都是同命人,第一次相识更是滔滔不绝,全无睡意,小姐妹们陆陆续续地回家了,小芳要和小史陪睡也就结伴回家了,阿平临走时十分关心地关照建国和阿新,乡下农活,做得动就做,做不动就歇,千万不要伤了身体。你队里边大队干部多,要搞好关系,不会吃亏。这话似乎是金玉良言,两位仁兄乡下待了不到二年,一位去参了军,一位被推荐回苏州当工人了,当然这是后话了。当晚,两位新插青躺在竹床上,翻来复去地睡不着,一是第一天睡在异乡的农房里,二是西北风呼呼地吹着,门缝里不时地钻入凉气,最可恶的吱吱尖叫的老鼠四处窜回,明日如何过也是俩兄弟想的事。
    在东边的小屋里,小芳与女知青小史合床而眠已不是一天两晚,自从二队的女知青受到惊吓后,小史回到乡下总是叫小芳陪她。小芳这小姑娘也会睡不着,一面想着怎么去拍个照,一定要让小高帮她画个大像片,十六岁的她巳经有一点爱美的感觉,二是看到两位城里来的知青,这么的帅气,这样的有文化,比比队里边的男小伙子怎么的不争气,一个个的要文化无文化,要长相无长相,想想真是气。她还是怀着一种莫名其妙梦想入睡的。阿平和敏是分开睡的,他俩住在贫下中农借给他们的房屋里,一个睡退堂,一个睡厢房。七队的队长太精明了,知青的房子他不造,队里一位五保户已重病在身,等她过世后再安排,两位仁兄又不知道他们有国家专款拨下来造知青房屋的资金,这钱到哪里去也没人告诉他们。敏早已梦入他乡,明日还有苦力要做。而高呢,他还在回忆着插队前的青春往事,品味着早熟的他初恋的醉心滋味,明天他又不想去干活了。 
    小史的全名叫史玉华,看她的长相真是一位有福之人。她有一个丰腴的身材,但也不算太胖。她不是花容月色之美人,但肌肤如雪,双目犹如一泓清水,有一点清新高雅的气质。如说她不美,那她二八之龄怎已交好了男友呢?她最让人迷恋的地方是她的话音,她讲话又柔和又清脆,动听之极,她又是一位喜舞爱唱的文艺青年,在念书的时候她一直是班里边的文艺骨干。在乱哄哄年代学校停课的时候,她就被选拔到镇上去参加了文艺宣传队。
    她天真活泼的性格,落落大方的姿态,很受男孩的喜爱。同在宣传队里边的青年文化人春就跟她好上了。这文化人春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65届的高中生,生得文质彬彬,标准的白面书生。他得益于祖上先辈的喜文遗传,自小就与笔墨有缘,字画金石,二胡丝竹均有不俗之处,有人称他为书呆子,做事专心致志,脾气固执,他认准的事决不放弃,同里人讲叫做”一铁塔绷牢不放松”,玉华就这样给他绷牢了。春先生早就参加工作了,在工厂做宣传的事。他们俩人倒也是“不管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地相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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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年我去她家玩,他们还自豪的说他们是相亲相爱50年的典范。玉华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插到了金家坝直巷三队,住的宿舍是比较“豪华”的,队里的仓库一拦二间,卧室与厨房间分开。当然,她也是靠得同行的女知青嫁人了才有如此厚福的。只可惜大门朝东,又是行人必走的路旁,夜静人稀的时候,她总感觉仿佛有人在门外在偷窥,加上二队女知青被骚扰遭遇,她会不时地拉上了小芳让她陪她睡,这样小芳就成了她最好的小姐妹。小芳也喜欢跟玉华在一起,知识青年都是文化人,玉华可提供给她的知识太多了,小芳这位懵懂的少女更有一种强烈的求知欲望,外面的世界小芳知晓得太少了,玉华也真的成为了她的师傅。
    小芳也不太想住在自己的家里,家实在太小了,一间黑暗的房间里打了四张床,小小的窗户光线都被蚊帐遮住了,窗户的玻璃碎了,只好用化肥袋里边的塑料纸糊上,破旧的东西堆得滿屋都是,家中太穷了,从小到大,就知道吃饱干活,干活吃饱。队里边自从来了几位知青以后,她真的看到了世界上另一种活法,知识青年生动的语言,时尚的衣着打扮,一举一动都让她动心。史玉华来了后,陪着她让她学到了不少新的东西。小芳跟着玉华几个月,就有些变化了,长长的辫子盘了起来,玉华送给她的一只花蝴蝶发夹夹着,农村姑娘用毛巾包头她也不包了,也跟小史一样带了个大草帽,小史送给她的一瓶“百雀灵”香粉也会擦一下脸,又怕姐姐偷用,藏在家里的墙洞里。队里的大嫂子们在背后笑着说,“这小芳开花了”,她听了也很得意。她确实像一朵苦菜花儿一样的在成长着。
    1969年的元旦还未到,秋收秋种的扫尾农活还未结束。东边的太阳还未升起时,直巷村的家家户户的炊烟都已经消失,人们都拿了扁担,挑了粪桶要上工了。小芳早早就帮玉华烧好了饭,又跑到两位男知青的宿舍里,看他们有没有烧好,会不会烧。建国他们也要开始去参加劳动了。玉华天天的农活是在工场上,有太阳晒晒稻谷,轧轧稻,烧烧水,帮助养猪牛的三大爷喂喂猪食。阿五队长看她细皮白肉的,农活又不会干,是很照顾她的,玉华本身自己也不想下地干活,她也就这样的干点轻松的农活将就着。而建国和阿新他们就不同了,从城里到农村,一切都很好奇,而且也愿意“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参加劳动的第一天就是挑稻。
    12月的农村天是那么的冷,广阔的田野被西北寒风吹得冻成一块冰。秋时割下的水稻都临时堆垛在田埂上,等到抢播好麦,然后才开始挑上岸脱粒。六十年代的农民苦啊!脚无好鞋,大都穿着自编的草鞋,几位中年的大叔干脆赤着脚,冰冻的泥土化开了什么鞋也没用。条件好的有一双低帮的元宝胶鞋是奢侈品了,但也舍不得穿。小芳就穿了一双草鞋,她很手巧,用布条子再裹了一层。建国俩人每人一双黄军鞋,拿了木扁担,跟着阿五队长上战场了。农村的挑担农活是一项重要的工作,那时除了船,陆上是无任何的运输工具,田里种的水稻、小麦、油菜,农作物生产需要的肥料,一切的一切全都要用肩挑。
    田间离河岸又是遥远,农民是做惯的,也练出了一双好肩膀,就是小芳也能双肩轮挑,一条长长的榆木扁担,勾着两梱稻子,肩上一悠一晃的,屁股一扭一扭,看着轻松自如,步履优雅。建国、阿新练过身体,百斤重量无所谓,一百多斤的石担都可举几举。但是肩膀是没练过,肩上有担在田埂上行走更是从未练过,平衡不行。第一天的劳动真是累坏了,人么走得”避来摆去”,又不时地掉下泥埂,阿五叫他们歇歇又不肯,好在捆稻的玉珠等人少放点稻禾,让他们挑轻一点的挑。一天活干下来,浑身滾滿了泥,但总算熬过了一整天。当天晚上,饭是小芳帮助烧的,菜是玉珠拿来的,脚上的水泡是小史帮助挑破的,还抹了点菜油,而肩上的红肿只能让它自已消退了。最可惜的是两双黄军鞋,成了黄泥鞋,明天再也不能穿了,小芳帮他们洗好后已经被冻成了两双冰鞋。第一天的劳动真的累坏了他俩,多亏了小芳帮助着烧水烧饭,不然的话,他俩实在不想再动了,就是晚上饿一顿也不想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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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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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的春节马上就要到了,这是农民最向往的也是最醉心的节日,一年里也就是这唯一的可长休的庆典,每年的其它国定假农民是享受不了的。农村丰收的果实的收获和分配也只有在春节前可以完全的体现出来。
    一年一次的粮食和柴草分配,一年一次的劳动分红,一年一次的杀猪分魚,一年一次的最长的休假。史玉华乡下住半月,老家玩几天,对生产队的放假也无所谓。两位插兄可真是进行了顽强的抗战,自十二月插队下乡后,两个月来,跟着老农,挑担施肥,翻土耕作,天天如此,日出夜归。好在队里的年轻人在生活上给了他们照顾和帮助,让他们很快适应了“小农生活”。他们也从未回到苏城老家去过,一直坚守在这战天斗地的第一线。他们也更强壮了,只可惜原本细皮,嫩肉的两位书生,几月下来巳是脸庞暗红,手脚生茧,双肩已生成了两块厚厚的肌肉,看上去也更加“成熟”了。
    两间知青的宿舍堆满了丰收的果实,阿五队长与几位大叔早已帮他们用稻柴扎好了储米的大“米囤”,每个米囤可装几百斤口感极好的粳米,每人分到了一条五六斤的大草鱼和几斤猪肉,队里地上种的山芋,毛豆也分了不少,阿五队长还优惠给了两位苏兄每人半个猪头,一只大的栲栳里放满了乡亲们送的小年夜家家做的各种素馅的团子。只也真难为了建国他们,这么多的东西,叫他们怎么拿到苏州去?小芳家这年分红也分到了点现金,家里的钱是她老妈管的,她家穷,还要还平时借乡邻的钱,她哭哭闹闹地求老妈才给了她十几元钱,一年的劳动结果总算还可以去添点衣服。她用自已的布票去买了点最便宜的卡其布,叫队里的拐脚裁缝做了一身小史穿的式样的时尚罩衫,外裤做了条知青喜欢穿的“喇叭裤”,心里边感觉已经十分得意了。
    最开心的是,小史在年前邀请队长的女儿翠花和她在初三去同里镇上她家玩。这让她好几个晚上睡不好觉。知青们都回去过年了,是队里的小姑娘摇着船把他们送到金家坝镇上去的。这天,小芳看着慢慢远去的轮船和离开的知青,她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出原因的失落感,泪水一直在眼眶里边不停地转动着。农村的新年真的是热闹,亲戚们走来走去,年货送来送去,人们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跑来跑去。滿村都弥漫着家家都醃制的酱肉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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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年代的农村,没电视,没音乐,没书刊报纸,没棋牌娱乐,什么文化娱乐都没有,唯有走亲访友吃大餐,晒太阳侃大山。小芳家在直巷亲戚很少,更是显得十分的冷清。小芳的姐姐虽没出嫁,平时也常在男家那边玩,春节更是家里呆不住。当然,按习俗男家是不可随便去的,可是她的小姐妹都在她男朋友那边。小芳的老妈每天都静静的一个人坐着,她的身体,能够烧好饭烧好菜,照顾好弟弟已经是不错了。队里边的小姐妹们都忙着只顾自己的事,让小芳更是感到无聊。好在小芳心灵手巧,她从小就会绣“十字花”,年前,她叫小史买了一块白绸布和五颜六色的十字绣线,她要帮玉华绣一对枕套送给她。她说她实在没什么东西可送给玉华,只能够用自己的手艺化成一片心意了。
    丝绸白布上用蓝色的复写纸印上了图案,一对鸳鸯在池塘里边游弋,还有几朵粉红的荷花和翠绿的荷叶。这画还是叫那个同里知青阿平帮她画的,为此事,她也求了阿平好几次。年前年后的十几天里,小芳用竹子做的绣架,绷紧了白布,一根绣花长针,穿着丝线,随着她自己脑海中想象的色彩,千针万线,一上一下的绣着,白天太阳光,晚上靠小史宿舍的灯光,她一定要在初三以前把这对枕套绣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美图出自玲珑手。十几天的千万针穿梭,十几样的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丝线在小芳灵巧的手指下,复盖了蓝色的复写纸草印,美伦美奂的一幅荷花鸳鸯戏水图终于绣成了。五彩缤纷的鸳鸯嘴对嘴在戏水,墨绿的荷叶和粉白相交的荷花如亭亭玉立的少女,被绿叶半遮半掩着,在淡蓝色的水波纹下还有两条金色的鲤鱼在游弋着,这幅画有几分浪漫的创意,这可是高平的作品,但是小芳的绣艺也为此画添了最佳的色彩。
    初二过了,明天小芳、翠花要去同里玉华家做客了。当夜,翠花和美华就睡在玉华的宿舍里。两个小姑娘都很兴奋,叽叽呱呱的,一个晚上都没好好的睡觉。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都没念过多少书,都没出过远门,都没有乘过轮船。这一次远行,她们怎么会不高兴呢?初三的早晨,两位姑娘穿了新做的衣服和鞋子,翠花的队长父亲给了个大母鸡和几十个鸡蛋,美华带着晚上从家里偷出来的十几斤新米和地上种的蔬菜,两人迎着初升的太阳,徒步走向金家坝轮船码头。金家坝的公共交通只有从芦墟到苏州的客运轮船,上下午各有一班,金家坝、同里是途中停靠的站。那天中午,史玉华准时地在同里轮船码头迎接两位,迎接她俩的还有史的男朋友春。邀请两位乡村的好友来玩,也是小史对她们平日里对她关照的一个回报。玉华这一点美意还是值得赞美的。古色古香的同里小镇是两位乡村姑娘第一次踏入的土地,也让小芳见识了镇上人的另一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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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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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里古镇一直是江南水乡的一颗明珠。五湖绕镇(南星,九里,庞山,叶泽,同里湖),型状各异的七十余座古桥连接着古镇四个圩头。镇上几十幢明清建造的深宅大院,隐藏在小巷深处,古镇到处都是古式古香的建筑。小桥流水,白墙黛瓦,古镇古朴的风韵,历史上一直被人赞美。史玉华的家也租住在镇中三桥边的“袁家大厅”内。一个深宅大院,杂居着十几户人家。小史家有二楼二底,住的还是比较宽敞的
    古镇三桥,人们都称之为“太平,吉利,谢家”桥,解放后一切旧风俗,旧习惯全部破除,人们也禁忌什么走三桥吉利之习俗,那时的三桥区域并不是游览热闹之处,沿河的居民,吃用全是小河之水,家家门前都是碎石小路,整齐的条石筑成的驳岸,型态各异的青石河桥,是老百姓最宜居的地方。
    玉华从轮埠接小芳她们俩到了家,史家全家人热情接待着,玉华两个弟弟去亲戚家轧舖,腾出床位让两位姑娘睡,又是好肉好魚地招待她们,倒弄得小芳、翠花有点不好意思,好在玉华是真心地招待她们,也让她们轻松了不少。她们从乡下带来的农副产品真是镇上居民的稀缺珍品,也让玉华的父母唏嘘不已,感叹着乡村农民真诚的淳朴和大方。小芳送给玉华的绣品枕套连玉华的画师朋友春也大加赞赏,一再表示,新婚婚床的枕头一定用上,小芳听了心里万分的高兴。
    古镇的古老文化,古朴风韵,古朴斑驳仍保留点点滴滴,年久失修的古老的退思园还未向公众开放。镇上的生活用品极其的贫瘠,商店的物资都需凭票供应。老史家的年货说实在话还是女儿乡下分到的品质为最佳,农村的大米之糯之香在镇上的粮店是不可能买到的,这现实的状况真让城里人哭笑不得。
    小芳她俩对吃的也不太喜欢,主人的热情招待倒让对她们有点拘束。她们对大镇上的一切东西都感觉新奇。乘轮船,逛商店,过石桥,穿弄堂,镇上一幢幢深宅大院,各式各样的石桥驳岸都是她们爱看的景点,当玉华领她们去看当时未倒塌的楠木陈家牌楼时,小芳看到成群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在牌楼的巢穴中飞来飞去最为开心,她说她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么多的麻雀。如放在乡下,她一定爬上去摸几个鸟蛋。人民广场的石台上镇上的宣传队正在演出,群舞,合唱,歌声也陶醉了两位从未看到过演出的村姑,也让她们如痴如醉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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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玉华家楼上的房间里三位姑娘横躺在一起睡觉,半天的玩耍让两位姑娘难以入眠,小芳觉得做个街上人真好,大镇上真好玩,地上走来走去都是砖石舖的路,下雨也不需要赤脚,街上的店真多,吃的东西也多,虽然身上没有钱,但是看看也很开心的。小芳问翠花“街上阿好”,翠花讲,“我也最好做个街上人“。她俩就在这美好的憧憬美梦中睡着了,这晚她俩睡得很香甜。
    玉华的朋友春邀请她俩去吃了一顿饭。春的家是一座典型的古典住宅,小小的庭院里角落里一丛青翠的斑竹,一棵年代久远的古柏与一枝腊梅相伴,冬日腊梅的醇味阵阵飘香,院中二楼二底楼房下的书房里挂满了春的字画作品,春的空闲时间全部投入了他的创作爱好。春的父母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儿子的朋友的朋友们。小芳她俩对字画又不懂也不会欣赏,却对院里的腊梅看了又看,这腊黄的花朵就长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又能散发出这么好闻的香味,让她们感到十分的好奇。又是很拘束的吃饭。又是面对着热情的接待。当她们临走前,好客的春哥还送给她们每人一条花布的围巾,倒让她俩激动了好一阵子。
    下午,她俩要回家了,玉华的热情让小芳她俩有点坐立不安。更让她俩惊喜的是,玉华的爸爸竟然送了她们每人一双上海钱江牌的胶鞋,这礼物可真是珍贵啊!这是玉华的父亲托人才买到的,他总希望自己的女儿在异土异乡能得到乡亲们的关心和照顾,这也在情理之中,况且两位姑娘也确是玉华的“闺蜜”。玉华要过正月半才回乡下,乡下的宿舍和养的鸡还需小芳去看护。下午的轮船载着两位幸福满满的小村姑送回了金家坝,她俩围着漂亮的围巾回到了直巷,直巷的知青宿舍晚上姑娘云集,小芳和翠花你一句我一句向也未出远门的姐妹们讲述着石桥,牌楼,腊梅的故事,讲述着她们看到的城里人的生活,讲述着戏台的演出节目。
    短暂的两天同里镇上玩耍的日子,让小芳看到外面世界的精彩,她也听到建国告诉她们苏州城市更加好玩,还有自行车和汽车,园林,小芳多么盼望有一天能乘汽车去苏州好好的看一看,她的这种愿望比同龄的姑娘们更加强烈,也导致她产生不愿在本地农村待一辈子的萌芽。才短短的几个月,城里的知识青年不同的生活方式已感化了她年轻的心,当然,人都是希望往高处走的,在那个年代里,城市里百姓的生活质量是贫穷的农村不可相比的,城乡的差别也一直沿续至今。小芳这颗淳朴的心已被这外边的世界所打动,但现实更让她是无可奈何的梦想和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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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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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湾湾荡边的杨柳树绿叶落了又长了,直巷村的农民们日出而作日落又归了,小芳与她的伙伴们天天劳作不断,一年三百三十天以上的出工磨损了他们的青春,也陪伴着他们的成长。
    时光进入了70年代。直巷村仍是如此的平静与守旧,小芳家仍是一贫如洗,玉华继续老家乡下两边住住,无忧无虑的性格也让她仍是一位美颜的乡村城里人。而建国他们这几年也算成了农村小伙的一员,虽然他们对自己的前途也很迷茫,平时不时地发出哀声叹气的苦闷,但还是坚守着与贫下中农一起战天斗地,这点革命意志也造就了他俩在今后成长的基础。几位知青的宿舍里仍旧是队里边一群年轻人最愿去聚会的地方。
    小芳真的成了一位大姑娘了,原本一直嘻嘻哈哈的她现在变得有点“含羞”了,破旧的衣衫已撑不下她日益成熟的身躯了,姑娘天生爱美的欲望日趋强烈了。小芳家是队里最穷的人家,每年的劳动收入除了需添置三位姐弟必须要有的生活用品外,早年的外债逐年需归回,弟弟是需要念书的,老母亲又只剩半个劳动力,好在姐妹俩勤快持家,养鸡种菜,捕鱼摸蟹,螺丝泥鳅的大自然馈赠的礼物弥补了他们身体发育的需要。每年微薄的收入是不可能让小芳浪费一分钱的,小芳恨不得把一个铜板瓣成两半化,姑娘的一切装饰打扮都和她无缘,好在玉华是真心地把她当作小妹妹,平时里也愿意把自己的一些旧衣衫给小芳穿,也让这位小村姑打扮得象半个城里人一样。
    建国和阿新两位苏州小伙子已经在直巷生活了两年,年轻的他俩经受了极其劳累的农田耕作之苦,也尝遍了乡村的田珍湖味,田间长时间的原始劳动确实练其筋骨,伤其肌肤,好在队里众多青年男女的兄弟般的关心,才让他们有着并无孤独异乡的感觉。队里那么多的同龄女青年,都呈现着青春活力的魅力。青春的荷尔蒙怎么会不引起建国他们的喜爱呢?整天嘻嘻哈哈活力四射的乡村姑娘又怎么啦?直巷村是个六个生产队的大村,解放前也是大户辈出,在外受业人员也很多,是一个愿意吸纳各种文化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封闭的村庄。
    对知识青年,农村人普遍有一种”他们是临时工”的认识,平时对知青的照顾,也只是一种好心人的善意。但对于年轻人的交往,姑娘的家长们是会时刻留意自已家小孩的一举一动,严防姑娘们陷入与男知青的感情漩涡。而知青们更是不愿跨越这雷池一步,虽然说年轻健壮的身躯多多少少已有对异性的热情的向往,但是文化的隔阂,现实的处境,大部分的知识青年,对这种感情问题,就是陶罐里的蜜糖,是不敢去尝试一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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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国和阿新就是这种”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的知青。可是,最聪明的知青高平他有他的理论,他就要潇洒地活在世上,他会寻找各种乐趣填补自己感情上面的空白。在农闲的时候,在村里各个吹牛聊天的集中地,每天都会有他的身影,村里的姑娘特别喜欢听他讲各种故事,阿平肚里的东西也真多,西游记,封神榜,红楼梦,三国演义,一回一回地讲,他已是直巷村的名人。村里真的有位漂亮的小姑娘喜欢上了他,吓得姑娘的老母亲天天盯着她,晚上半夜还要到姑娘睡的下厢房巡视一下,以防万一。“门当户对”的千年文化传统,已让村里的老人有一种共识,与城里知识青年是不可以联姻的,小青年在感情上的相处是不会有结果的。
    小芳在玉华身上学到不少,玉华也会教导她女孩子要怎样怎样,特别关照她要”守身如玉”,绝不可轻易地陷入感情的困惑中。因为,玉华发现小芳会对两位知青大哥有一种特别的关怀和好感。小芳也自知自己虽已十八有余,但自已的相貌,文化,经济,家庭的本钱是不可能与知识青年有任何的可能,可是她自己出于本能的向往,她是有权表示自已的愿望的。可是,一次偶然的偷听,终于彻底消除了她心中的幻想。
    夏日的一天,建国的同学也是邻居李承军又来玩了。李承军插在金家坝的东面大队,人长得白白胖胖,身强体壮,他也是跟建国他们一样,在生产队里边死吃死做。由于跟建国是邻居,有时回苏,建国家里托他带一些东西给建国,他们来往很多。建国他们有朋友来,小芳最忙了,帮他们弄菜,烧饭一直冲在前面,李承军也对小芳这小姑娘感到很有趣,见面总要玩笑开开,”苏州小哥哥好不好哇?”等调侃的话跟小芳说说。小芳也不介意,反正他们有客人来她就帮忙吧。这天李承军从苏州来,帮建国带来了东西,坐下闲聊正讲起队里的小姑娘,李承军说他队里小姑娘很少,稀缺,看到建国他们这儿那么多的姑娘,问他们想不想。
    小芳正好在门外,听到他们讲起姑娘们的事,她偷偷地听着,听到建国他们斩钉截铁地说,知青怎么可能在农村扎根一辈子呢?父母不允许,文化不搭配,同学间笑话,农村人不肯,自己更不愿意。说他俩,就是死在农村也不会恋爱结婚。小芳听了这一番话,就似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她心里刚刚诞生的一点点爱的萌芽就很快的萎缩了,她这种天生的爱的自恋立即就消失了。但是她没有受到任何一点点的伤害,姑娘的自恋不过是成长过程中的一点烦恼罢了。
    小芳偷偷地把自己的思虑告诉了玉华,还是师傅告诉她,轧朋友要相信”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句话,若无缘,也只能”无缘对面不相逢”,小芳听了,也只懂了一半,什么是“缘”呢?小芳半夜未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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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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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国队里产生了两个大队干部,一位是有实权的大队会计,一位是大队治保主任。建国他们真的是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尤其跟这两位像哥儿们一样。两年多来,两位烟也会抽了,酒也能喝了。虽然那个时候,大队里没有任何的可供知识青年供职的岗位,但两位大队干部平时对他们在生活上还是很关心的。阿新是大队里第一个离开农村的男知青,他是被选拔去参了军,那是1971年的事。他的幸运,除了他自己表现好,队里推荐外,也靠得他这几年的身体锻炼。能去部队当兵,是知识青年在那个年代最为光荣,最为心动的出路。阿新就带着这个荣誊走了,离开了他苦苦劳作两年也值得回忆的直巷村。
    建国可太失意了,同伴的离开,加深了他对前途的迷惘。七十年代初,整个国家还处在乱哄哄的文革中,建国的父母的工厂也是做做停停,社会上物资奇缺,学校的毕业生还在下农乡、下农场,看看那时的社会氛围,知识青年能回城根本看不到一点希望,想跳出艰难的农村更是显得遥遥无期。李承军来得更勤快了,一空就往建国家跑。阿承是个直爽人,父母亲也是当工人的,他家中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在念书,家里房子小,条件差,所以他也不太回到苏州老家去的。他感觉在乡下干干活,自由自在,没人管,自己身体好,做农活也不觉得十分的辛苦。
    他一直认为,知识青年到农村是要扎根一辈子的,国家也没有力量安排这么多人去就业。他说他也无所谓,苦日子过过想得通。况且他做农活已是一把手,干什么都行。他又练过身体,没人敢欺负他。阿承虽是胸无大志,却也是实实在在之人,他无任何奢望的想法,活得更是轻松自在。李承军来建国处玩,队里的姑娘们最开心,阿承无忧无虑的腔调,讲话急促的苏州语调,说说俏皮话,讲讲山海经,比建国活跃而且有点可爱。小芳也感觉李承军与其它知青不同,他从没有灰心丧气的表现,他对现实的生活充满着滿足感,浑身散发着年轻人的朝气。建国就不同了,阿新走了,好像他丢了半条命似的,整天皱着眉头,出工也懒了,最大的变化,他喜欢经常往苏州家里去了。
    阿承来了,他也高兴,陪陪他度度日子,调和一下他空虚的心。同里知青玉华也是这样,打一天鱼晒三天网似的,整日不在乡下,乐得小芳一人住着二间宿舍,这比住在自己己家里舒服的多了。按照农村的习俗,女儿大了,就要嫁人,就要先配亲。队里十几位姑娘,玉珠啊,翠花啊,凤珍啊都一一的被定了亲,有本村的,也是外乡的。小芳长得也算是漂亮,家里虽然穷,但看上她的小伙子还是有的。人家的女孩子都是父母做主的,小芳家的母亲是不作主的,这婚姻大事是她女儿自己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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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人家媒婆的说合,小芳竟然全不答应,她有她自己的梦想。她也许跟知识青年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受到他们的影响也大了,觉得自己早攀亲一点好处也没有,她有她自己心里的小九九的。这阶段,建国一有空就往大队会计、主任家跑,他的父母亲在苏州听到了市里要招一批知青到工厂企业去,据说,都是在上边有点关系的,他父母亲在努力地活动着,而农村的推荐也十分重要。所以他要争取一下这个机会。虽然说文革大大地让各行各业乱了一下,但是“抓革命,促生产”还是需要的,社会上已经把全部的年轻人都下放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但是企业还是需要年轻人补充的。而这一次,建国听到的传闻是正确的。
    1972年,公社有了上面招工的名额,建国一跤跌进青云里,大队会计是真心的帮了一下建国的忙,去公社争取了名额,也许建国的父母也在上面的活动见了效,加上确实建国在农村这几年的表现是相当出色的,他被推荐招工进了苏州企业了。建国在直巷村做了千日的农民,想回城的梦做了几十次。终于他的梦想实现了。但是让仍在农村的其它知识青年想不到的是,到知青最后全部返城之前的近七年中,直巷村再也没有发生企业招工的事。
    直巷村几十位男女知青盼星星盼月亮,只盼得望眼欲穿也没有盼到知青招工,建国是多么幸运的一位知青。队里的两位男知青走了,回城了,朋友阿承再也不会来侃大山了。宿舍又成了小队的会议室,玉华的宿舍成了小青年唯一可聚会的地方。小芳这半个女主人似乎是知青的代表,招呼着大家,每天晚上,队里唯一有电灯照明的房子仍旧是她们打绒绒,做针线活最好的地方。同里插青高平也会经常来玩,他插在河的对岸队里,走过中间的水泥桥是很方便的。高平他不太愿意做农活的,家里经济条件也好,他说每年只需做点口粮钱就够了。
    高平经常到其它地方的同学处玩,他朋友很多,人缘是很好的,在念书时成绩一直就很优秀,活动能力很强。高平这人跟其它知青不同,农活只做轻松的,他在政治上不太追求上进,只喜欢舞文弄墨,他有一种文人的浪漫情怀,这也许是文人性格的衍生品吧!以前他有机会一直往别的队里的小姑娘堆里钻,弄得乡下大嫂对他十分地警觉,姑娘们也有着远而敬之的味道。建国回城了,他又玩到三队来了,况且队里的玉华还是同学。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充滿着青春的情怀,能说会道的口才,真才实学的知识。阿平的本领是可打动人的心扉的,处世未深的小芳不知怎么搞的,会堕入高平这情感的旋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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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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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忙的夏收夏种终于结束了,小麦,油菜的果实已入库出售,田间栽种的前季稻已是葱绿的一片。直巷的农友们连续近二月迎落月而出,接繁星而归,披星戴月地辛勤地抢收抢种,总算迎来了一段稍为轻松的田间管理的日子。农村的大忙季节,城市各单位都要组织职工支农,玉华和其它知青在大忙季节也干了一段日子的农活,虽然她做的都是工场上的活,但漫长的劳动时间也累坏了她。玉华的男朋友来探望她了,春看着玉华疲惫的劳累神态,心里的怨气和怜悯与无能为力交织成一起,他也只能帮助操劳点家务宽慰玉华的心。
    小芳这几天睡在自己的家里,她有点烦,一种莫名其妙的烦恼感涌上心头。天热了,里边的房间太挤了,她已经把自己在里面的床铺搭在了外面的厨房里,小床靠了墙,朝着门,感觉还是可以。她先得把门窗有缝隙的地方都用报纸贴上,这样可以隐蔽和安全一点。一顶发灰的土布蚊帐,一床简陋的粗纱布被褥就是全部的寝具。床内最为靓丽的是一张素描画的少女像挂在枕头对面的蚊帐上,乌黑的头发,淡淡的笑脸,厚厚的嘴唇,一对浅浅的酒窝和胖胖的脸庞,这正是小芳青春年少的肖像,这是同里知青高平的杰作。
    小芳和其他妙龄少女一样,天生爱美,她早就盼望自己能在照相馆照一个相,留一个年少时的影子,但就是一直没有机会,金家坝街上还没有照相馆,照相还要花钱,她还是心疼这钱的。她这个愿望,还是高平给她圆了。夜己深静,皓月当头,银色的月光透过小芳家的挂窗扫落在床前,六月的天已是夏日了,小芳躺在床上,放松了扎在胸前的布条,抚摸着自已健康的身躯,凝望着对面自己有点傻笑的肖像,她回忆着那一天阿平帮她画作的情景。
    高平是位多才多艺的知青,在农闲时,他也会经常去三队玉华处串门,队里的年轻人都喜欢他侃大山,吹牛。小芳也喜欢,她只要看见阿平从对岸走过桥了,她总会首先迎接他,她感觉阿平的口才和才能比原来自己队里的两位苏州知青更吸引人。阿平画图好,几年前帮助小芳画的枕套的图像活的一样,小芳以前一直嚷嚷地叫阿平画像,苦于小芳没有照片也一直没画成,这事就一直没有提起过。
    几个月以前,阿平说要帮小芳画像了。高平是位风流的才子,也许他在平时深耕自学高中课程及其它的书籍是十分单调的,而他追求的生活需要情感的补充。也许他并不会过分的出轨,男欢女爱之情调在比较封闭的农村还是忌讳的,精明的农妇也会很提防他的。阿平在全村里已经有点影响,同窗的玉华也会善意地告诫他,劝他绝不能忘乎所已,随心所欲,否则贻误终身。阿平总会回应,“心中有数,随便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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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玉华的宿舍里,阿平帮小芳画像了,一张白纸,一枝炭笔,小芳微笑着,端坐在椅子上,阿平描绘着,品味着,一条条粗细不同的线条,一块块深淡变化的笔触,蚕眉,明眸,乌发,皓齿,他心目中理想的发型,时尚的衣领和谐地融入了小芳的肖像画中,黑白强烈地对比让这肖像更有立体的感觉,特别是斜视而微露着的含情脉脉的眼神,更让肖像富有着青春的气息。阿平画家的笔触在白纸上的”沙沙”声不断,他看一下小芳,落笔几下,几小时后,当他用手轻轻地塗平肖像衬托的阴影后,一幅立体感极强的小芳的肖像画完成了。
    当小芳看到她的翊翊如生的画像时,她有点惊呆,这是她,可是比她更年轻,比她更漂亮,画中的她青春中有几分妖娆,眼神里有一种诉求,她的嘴唇没有这么那么的性感,她的发型没有那么的时尚。她心里一下子就想到了,“如果我真的能做到这画的样子,那是天大的愉快而高兴的了。”高平洗了洗手,问小芳:“怎么样?满意吧。”小芳有一点幸福,她当然满意了。
    阿平把画送至小芳手上,他冷不防的”吱”的一下,亲吻了小芳还沉浸在幸福之中的脸蛋,一双胳膊紧紧地抱住了小芳。当阿平想有更进一步的满足自已的欲望时,他看到了墙上玉华的照片,玉华的双眼似乎在警告他,“欲海无边,回首最佳”,他还是知趣地退缩了,他放开了小芳,扬长而去了。而小芳有点惊呆了,她感觉浑身的血液直往脸上冲,她的双脸立刻成了红红的大苹果似的,被阿平初吻的脸庞上有着麻麻的说不出什么的感觉,阿平对她的举动,让小芳这位涉世不深的姑娘有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恐惧。
    阿平在帮她画像前,也曾送给她刺绣用的十字线,也曾送她发夹和香粉,当然也许其它的姑娘也有,但是她感觉他对她是最好的。小芳也对玉华平时交待她的话也深记在心,知识青年同她在文化上的鸿沟,社会地位的不同,传统观念的束缚,有着种种的不可能,玉华一再告诉她,知青虽然不是那么的高贵,但是很难走到一起的,特别是阿平,更要谨慎防备。小芳也是明白人,而且一直也是这样,与男青年在一起,戏闹中有分寸,相聚时有距离。但是,阿平在帮她画像后的一口初吻,让小芳淹入了夜不能寐的幻想中,她有点怦怦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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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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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连续的好多日子里,小芳一直在做着自己的美梦和回忆,她回忆着古镇平整的石板路,粉墙黛瓦的大院子,形态各异的石拱桥,繁华热闹的商业街。她回忆着与阿平在坝上柳下含情脉脉的过程,她幻想着自己当个城里媳妇无忧无虑的家庭生活,她憧憬和向往着街上人的一切。史玉华倒是一个一直对她泼冷水的人,她一直不断地告诫小芳,青春年华,要珍惜自己。玉华是过来之人,门当户对的观念一直深入心扉。她明白高平的行为是不太合符道德之说,他行为不端地挑逗初入世的乡村姑娘,会既害自己又害人家,她只能尽力地保护小芳,尽量地帮助解开小芳这迷惘的心结。
    可是,已陷入情爱的小芳是听不进任何的劝导了。阿平和小芳又在偷偷地约会了,在村落的树荫下,在田间的小埂上。阿平会不时的挑逗引诱她,小芳很喜欢这种让人心跳的交流,但是高平还是很失望,小芳她坚守自己的底线,她这个顽强的个性,也保护了自己。直巷村很大,但空间又是很小,村里人对他们的频繁的往来成了村里的最佳新闻,评头品足的议论也一一传开。小芳的家里人反对,老母亲虽有点傻,也会在小芳的耳边喋喋不休,姐姐绝不支持妹妹,不但指责妹妹的不当之处,而且亲自去告诫阿平,叫他绝不能欺负自己的妹妹,而且姐姐一直盯住小芳,尽量阻止她的个人自由行动,决不能让她陷入深潭。
    村里人的看法也很一致,城里人不可能跟农民成家,愿在农村生根开花结果的知青是没有的,况且这个不愿意干活,只会看书的阿平怎么可能?阿平其实很坦然,他确实不想在农村里生根开花,他只不过是要调剂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况且,他也不想做自己更出格的事情,这一点他的思路是清晰的。最傻的还是小芳姑娘,她的向往和梦想,她的刚刚萌发的青春情感是可以蒙蔽她的思维,她是有点投入的。
    阿平享受着这情调的过程,而小芳在争取着她情爱的结果。两人并不为同一的目的而相聚,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啼笑皆非。当阿平真的尝到小芳真情萌发的一刻时,倒把阿平自己玩世不恭的行为吓退了。夜已深,人己静,小芳独自坐在自家的床舖上,眼望着自己傻傻的肖像,思念着已去老家度假的阿平,心中有着无限的惆怅。阿平回到古镇过国庆已有一段时辰。他是家中的独子,父母亲对他是百般的爱,万分的疼,让他一人远离家乡也是无奈中的无奈。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科举之才”,如不是文革,不让念书了,否则他绝对是位念大学的人才。
    所以在他住在乡村的日子里,一不鼓励他去干农活,二在生活上无限的照顾他,从同里到金家坝直巷的小航船上,每隔几天就会有从老家寄来的菜肴给他。阿平在乡村的生活是无忧无愁,当然,也给他带来了无聊和空虚。阿平一回老家,他昔日的朋友,学友陆续不绝的相约交流,男男女女更是热闹。他的才气和学识在同龄人中是被大家认可的。在古镇家乡的日子里,他很少想到直巷有一位思念他的村姑小芳,更不会去想到他会在他乡生根开花的结果。他混迹在朋友的赞小芳关注中,但他还是感觉在家乡没有乡村的自由和潇洒的情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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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秋收动镰的前几天,他返乡了。临离开古镇的时候,他还是想到了小芳,他帮她买了一块花布料。阿平的回乡,直巷人是关注的。小芳一直盼望着夜早一点到来,阿平能早一点来看她。可是,她没有见到阿平那潇洒的身影。她再也忍不住了,她要去阿平的宿舍。在此之前她一直没有到过阿平的宿舍里边去过。她穿戴着自己感觉最好的衣服,脸上涂抹了阿平送给她的香粉,她不从村中的中桥走,她往村北去绕一圈子再去阿平的家,她也怕被人看见。阿平的房屋就在河对岸,是一座破旧的老屋,一盏煤油灯闪曳着照着阿平,他刚从老家回来,正忙着整理一下自己好长时间未住的房屋。他也想去看看对岸的小芳,但村里流言纷飞他也不想扩大,想过几天再说。
    轻轻的敲门声,他迎来了久日不见的小芳。他有点激动,迅速地拥抱了一下她,又重重地吻了小芳一下。当小芳坐在他的床边,阿平拿出那块面料,披在小芳的肩上时,小芳心中产生的一股难以控制的激情,深情地抱住了阿平,口中喃喃地念叨着,”我想嫁给你,我要嫁给你”。阿平听到此言,正在惊异之时,宿舍的大门”乒”的一声,木门被一脚踹开,闯进屋的是小芳的姐姐和几位男青年。小芳的姐姐大芳一直反对妹妹有着脱离农村传统的生活的不实际的想法,更反对她跟男知青的亲近往来,她一直希望小芳嫁给一个家景殷实的农家子弟,平时也不遗余力地帮她介绍人家。可是这个妹妹从不听姐姐的话,她就是不甘心在农村的生活。
    当小芳与阿平的传闻尘嚣日上之时,大芳就盯上了自己的妹妹。村里的几位小青年也十分垂涎这位青春美丽的小姑娘,也生怕她会被人拐走,于是姐姐和他们就这样联合起来撞开了阿平的门。他们看到了小芳他们相拥的一刻,却没有看到他们想看到的那样。但随着大芳的骂声和小芳的哭泣声中,阿平跑了,他走了,他还没有做对不起小芳的事,但是他知道,他这样下去会深深的陷入难以自拔的泥潭中。“三十六计,走为上”,他冲出了木门,消失在黑暗中。
    阿平走了,去另村同学家去了。他不回直巷了,去镇上粮库打工去了。他也不愿见小芳了,这动情的游戏,大幕还没拉开,就这么闭幕了。小芳哭了,她伤心了,她的初恋被姐姐一脚踢了,她的梦碎了。这本来就没有结果的游戏,对小芳她来说是十分幸运的,但小芳她没有尝到这个可怕的结果,只有初恋的破灭,让她厌恶自己姐姐,厌恶自已的家,厌恶这生她养她的直巷村。她要逃离这个地方。那年她刚2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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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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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小芳的姐姐与几位小青年一脚踹门,打碎了小芳初恋的春梦,同时也逼着阿平离开了直巷村。阿平他脸皮最厚也禁不住村里的人对他的冷疯热嘲,他也不可能再与小芳深化关系了。本来高平也从无有在农村生根开花的想法,唯有暂离直巷村,远离小芳,才可能把这小小的风波平息下来。他通过关系进了镇上的粮管所当了征粮工人,吃住全部在粮库内,他明白自己也应该自食其力了吧!高平对这几年的农村生活也有些悔意,他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了,过分不加克制自己行为的举止已成了人们的笑柄,如果与乡村的姑娘弄假成真,这后果也难以想象。因此,他也难得再回直巷村去。
 
    小芳恨自已的姐姐,她还是有着追求自己幸福的遐想,她不顾大芳再三的阻拦,几次去金家坝粮库寻找阿平,她想努力一下,想宽慰宽慰高平的心,但她从未能看到高平的踪迹,高平已警觉地迴避她了,年轻的小芳还是不懂爱情中渗透着文化是多么的崎岖和难以理解。小芳的初恋也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这一次的失败也让小芳长大了不少。
 
    小芳这一次的打击所受的痛苦,外人很难理解。虽然由于她在对待爱情上还是留有底线,并未受到很大的伤害,但是毕竟是初恋啊!这初恋的美,这初恋的感觉让她深萌其心。可是,这一切都结束了,小芳感觉自己只剩下冰冷的回忆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芳一直在梦和醒之间徘徊,她会时不时的想起他。初恋啊,总是最令人难忘的。玉华还是最关心这位妹妹,一直在问询她的故事,当她得知小芳并没有付出多少时,还连连地夸奖她,赞扬小芳守得住底线,是个聪慧的女孩。这也让小芳宽心了许多。
 
    村里的乡邻可不是有文化的知青,世俗的眼光和粗鲁的指责还是让小芳感到不太自在,这也难怪,不明原由的乡邻是会假惺惺地维护这传统的世俗观念的。人们在很长的时间里,一直把这让人感到兴奋和荒唐的故事,作为饭后闲聊的话题,更有些无事生非的闲人还会编造各种版本的他们相恋情节并四处散布,这巨大的流言蜚语的压力,叫年轻的小芳有口难辩,这也更加让小芳有远离这是非之地的想法。小芳想离开这个家,可是她走得了吗?半傻的母亲,待嫁的姐姐,求学的弟弟。姐姐马上就要出嫁了,家庭的重担马上就要担在她的肩上了。更何况,世界虽这么大,她可到哪里去可以容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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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芳在失恋的痛苦中慢慢的恢复着,她感觉她什么地方也去不成,离开了生她养她的直巷村她没法生存。直巷村这个大村落,小芳家也许是最为贫困的家了。老母亲半劳半休,好在还可操理点家务,家中唯一的男孩总要让他识几个字,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是小学毕业也很快了。姐姐的心思也不放在家里,小芳感觉自己有数不清的烦恼。小芳有点变了,原来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变得沉默了,似乎一直爽朗的笑声也消失了,她把所有的欢乐都埋在了心底,日出而劳,日落而归的劳作让她感受着一种解脱,料理家务,养猪种菜成了她的乐趣,别人对她的一切笑话也随着小芳的沉默而慢慢的烟消云散了。
 
    日出日落,花开花谢。队里的小姐妹都一个个地出嫁了,翠花嫁到邻村,玉珠嫁到对岸,她们都嫁给了好人家,她们有自己的房屋,都有自己感到不差的另一半,更有着喜欢小辈的公公婆婆。每次小姐妹出嫁,小芳总会陪伴着她们,做她们的伴娘,她看着她们走进了新建的新房,看着她们迎着喜庆的锣鼓和震天的高升,在各位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迈向了她们新的生活。小芳从心里十分羡慕着小姐妹们有着新的生活,她们顺应着祖训,早早攀亲,到时结婚,自立门户,一个个沿着农村传统的生活轨迹而生活。
 
    但是小芳她还是拒绝着一个个来求亲的人家,也不管人家是好是坏,小伙子是何形象。直巷村的人还是最看不懂这位有点野的姑娘,她到底要干什么呢?她为什么不用出嫁的办法来逃避这贫苦的家庭呢?小芳她还是想离开这里,她不想被困在这贫穷的家,她不愿平平淡淡的嫁人。她想趁着姐姐还未出嫁的机会是否能冲出直巷,去寻找自己感兴趣的生活。终于这一天机会来了,公社正在各大队挑选去“东太湖农场”劳动的男女壮劳力,小芳报名了,她愿意去那里长期劳动,她愿意离开这个家。东太湖农场的招工,让小芳离开了家,离开了直巷村,也是她人生转折的一次绝佳的机会。从此也开始了她的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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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注:本文原载于“苏州知青”公众号,题目为编者所加。

【作者简介】钟  鸣,男,1951年生,苏州市吴江区同里镇人,1967届初中毕业。1968年插队至吴江县金家坝镇,1976年1月回城,分配于金家坝供销社工作。工作历任营业员,商店经理,基层社主任,公司经理,市总社科长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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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情缘】作者文集(截至2021.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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