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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祢豆豆酱 来源：红楼梦赏析（ID：hlm364） 第46回，鸳鸯对平儿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去作大老婆，我也不能去。”对于鸳鸯拒绝嫁给贾赦这件事，文本中的用词不是“不想”“不愿意”而是“不能”。“不想”，多是个人主观意愿的体现；而“不能”，多是受限于客观事实之后的无可奈何。作者如此用词，似乎在告诉我们，鸳鸯这个角色需要深挖，她身上藏着不便明说的秘密。要解开这个秘密，我觉得应该从鸳鸯向贾母发誓的那段话入手。“因为不依，方才大老爷越性说我恋着宝玉，不然要等着往外聘，我到天上，这一辈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终久要报仇。我是横了心的，当着众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从命……”鸳鸯这话是美化过后的最终版本，初版本来自贾赦：“他必定嫌我老了，大约他恋着少爷们，多半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果有此心，叫他早早歇了心，我要他不来，此后谁还敢收？……”对比两个版本可以知道，鸳鸯的话里忽略了贾琏、强调了宝玉。于是有人认为，鸳鸯不能嫁给贾赦是因为她的意中人是贾琏。正好，前文举办螃蟹宴时王熙凤曾调侃鸳鸯，“你知道你琏二爷爱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讨了你做小老婆呢”。我的想法正好相反，此处鸳鸯忽略贾琏并不是因为她对贾琏有情，而是此时在贾母面前提她的宝贝孙子贾宝玉更有用。这里的有用，是指更有可能实现不嫁贾赦的目的。为什么在这里提贾宝玉更有用呢？深层的原因是，鸳鸯巧妙地将自己与贾赦的矛盾，转化成了贾宝玉与贾赦的矛盾。知道的人会说，大老爷贾赦看上了鸳鸯，此事与侄子贾宝玉无关。不知道的人则会说，大伯竟然与侄子抢老太太房里的丫鬟，这话不仅难听，更危及贾家和贾宝玉的名声，将宝玉视为命根子的贾母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贾赦的这门亲事注定不好结。但深沉原因之所以能成立，是因为这件事必然会危及贾宝玉。如果鸳鸯与贾宝玉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贾赦娶母亲房里的丫头又怎么会必然危及贾宝玉呢？除非，真实的情况是，贾母曾私下暗示要将鸳鸯许配给宝玉做姨娘，而在这种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生贾赦与贾宝玉争同一个女人的丑闻。也就是说，在鸳鸯心中，她早已认定自己名花有主，这也是第24回贾宝玉摸她的脖子而她没有拒绝的原因所在。
如此，再来看鸳鸯反复强调的不嫁宝玉、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这句话更像是她在与贾母做交易，交易的内容是：为了保全贾府和贾宝玉的名声，我鸳鸯愿意一辈子不嫁宝玉甚至不嫁人，希望贾母你也不要为了帮自己的儿子贾赦反过来强迫我。所以46回的回目“鸳鸯女誓绝鸳鸯偶”，这里的“鸳鸯偶”指的真的是贾赦和鸳鸯吗？很显然不是，因为鸳鸯在贾母面前发誓不嫁的，是贾宝玉。鸳鸯偶指的正是鸳鸯和贾宝玉。一个丫头，牺牲了自己的美好未来，是否能从贾母那里换回一个说“不愿意”的机会呢？对此鸳鸯心里并没有底。因为从前文鸳鸯怕贾母疑心而三番两次地躲着贾母，到后文贾母并没有太责怪贾赦还愿意花钱给他娶小老婆来看，鸳鸯对贾母很可能不会站在自己这边是有顾虑的，而且这顾虑是对的。所以，在发完誓之后，鸳鸯才会用剪头发来表决心，而这件事也将她的决绝推向了最高点。拿捏贾母的态度，非鸳鸯莫属。在这种情况下，当着一大家子还有亲戚薛姨妈的面，鸳鸯与贾母的交易终于达成了。为了让读者能看出鸳鸯和贾母之间的交易，作者其实给了一个小提示，也即交易达成后必然发生的连锁反应。这反应写在书里，就是鸳鸯必须与贾宝玉保持距离。此时，熟悉文本的读者肯定马上会联想到后文的一个奇怪剧情。第52回，王子腾过生日，贾母让贾宝玉穿着名贵的雀金呢出门。这时书里提到：因自那日鸳鸯发誓决绝之后，他总不和宝玉讲话。宝玉正自日夜不安，此时见他又要回避，宝玉便上来笑道：“好姐姐，你瞧瞧，我穿着这个好不好。”鸳鸯一摔手，便进贾母房中来了。以前看到这里，只觉得鸳鸯因为贾赦的事不理贾宝玉有些莫名其妙。现在想来，一切都明朗了，因为鸳鸯只是在严格遵守她自己与贾母的约定罢了。
作者：祢豆豆酱，个人公众号：Conge的日常。本文首发于红楼梦赏析（ID：hlm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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