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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正教授 在接到徐朝兴大师来电跟我说，让我讲“关于龙泉青瓷发展问题”的时候，老实说是诚惶诚恐的。我虽然从事陶艺的创作，但是要在龙泉谈青瓷，确实有点班门弄斧。但是，我想可以作为一个陶艺方面的创作者来谈谈看法，谈谈龙泉青瓷的现在和未来。
所谓整理古代艺术，创造时代艺术。从美术史发展的角度分析，如果说宋元时候的龙泉青瓷是典型的古典主义风格的作品，那我觉得当代的龙泉青瓷艺术创作正逐渐步入一个新古典主义的时代。我想所谓新古典主义，不是艺术家自己编造出来的，而是一个社会经济文化发展到一个阶段必然产生的，也可以说是某个特定时期一定会出现的一个现象。从中国艺术品消费目前的状况分析，我觉得新古典主义风格的消费品必然会成为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主流；当代青瓷艺术创作，我觉得也会遵循这样的一个发展规律。人类美术史的风格演变，有这样一个规律，大家总是发现一种形式的美，同时又发现这种美的不足的地方，从而又发现它不足地方的对立面。我们如果大家对美术史有一个了解的话，都会知道，从中期开始说，从文艺复兴到巴洛克艺术、罗可可艺术，到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知道早期印象派、后期印象派，抽象表现主义，所谓的结构主义、装饰艺术，到影像，一直到现在，对传统的绘画形式反思的艺术作品，都是这样过来的。我想当代龙泉青瓷新古典主义这样的趋势，也是这样的。这个现象不仅在中国当代有这样一个趋势，比我们发展早的像日本、韩国也经历过这样的时期。这种改变或者这种流变根本的基础，我觉得是社会物质和精神的需求，它有一个规律。我简单的举一个例子，就像你饱尝了甜的东西以后，就会对咸的东西产生渴望的一样。在我们宋元以来的青瓷，宋元应该说是高峰吧，我觉得明清不管怎么说的确是衰落了，它的位置给景德镇彩瓷和釉上釉下绘画瓷器所取代。在我们中国经济发展中，在当代这样一个可以说是三百年以来最大国运这样的一个状态的时候，我觉得龙泉青瓷面临一个复兴的机会。
那么我想花一点时间给大家简单的谈一下新古典主义，不是为了学术而学术，也不是非要把龙泉青瓷归纳到这里面去，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觉得这种现象有可能对大家以后的创作有一些帮助。所谓新古典主义一词，它是原于法国十八世纪以大卫、安格尔为代表的新古典主义的绘画，产生法国新古典主义绘画的原因就在比它早一点的罗可可艺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产生的。罗可可是一个比较烦琐、比较华丽的代名词，有的人也把它看作是一个贵族式、比较贬义的一种流派。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当时的一些艺术家像大卫、安格尔这些人，他们重新又回到古代的希腊艺术，希望在古代希腊艺术和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上寻找一些力量，来改变当时艺术界比较迷乱、纤弱的现状。我们可以从安格尔的作品与古希腊的作品以及罗可可作品的对比中看出，安格尔达的作品，像非常有名的《浴女》，表现出来的画面是一种单纯，一种寂寞，是罗可可艺术的一种反面的东西。这是大卫画的《拿破仑肖像》、这是大卫画的《拿破仑加冕》一个局部。新古典主义在艺术表现的形式上关注古代希腊的一些样式，但是他的题材都是当时的一些重要事件，像拿破仑加冕这样一个仪式，完全靠绘画来保留当时的盛况。大卫、安格尔都受到古代希腊艺术的一些影响。新古典主义的出现不是偶然的，而是艺术发展当中的一个必然环节，一定会经历这样的一个过程。我用这样一些篇幅想说明什么问题呢？艺术风格的流变、转变不是偶然的，而是有一个承上启下的渊源关系。这是文艺复兴时期拉菲尔的作品，在文艺复兴以前，是一个宗教占有绝对统治地位的时代，神性是一个主要的表现题材，人性受到抑制。那么，文艺复兴有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就是对人的重新关注，圣母变成农村里的一个妇女，像是一个家庭里生活的场景，穿的衣服也是文艺复兴时代的服装。文艺复兴以后是什么呢？是巴洛克。巴洛克和文艺复兴艺术之间的关系，是由一个对人的赞美变成一个对形式的关注，特别富有动感式的。这也是巴洛克非常有名的画家贝尼尼的代表作，这个是鲁本斯的作品，非常强调动感，完全是一个运动的画面。巴洛克对运动的关注，一方面让画面慢慢变得有生气、有活力，但是另外一方面，它也为后来罗可可的艺术发展打开了一扇门，是一个双刃剑，变得走向一个烦琐的方向。这是当时路易王，这是华托比较早期的作品，这是法国上层社会罗可可艺术的倡导者者蓬帕杜夫人，这是布雪的作品，早期的罗可可还有一点古典的影子，到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变得远离古典了。这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新古典主义的出现，是因为当时的年轻艺术家不满于巴洛克这种艺术样式，他们把视野放到希腊的古典艺术和文艺复兴艺术上。其典型代表是大卫，这是大卫早期的作品《自画像》，表现古代希腊艺术的作品。大卫之后，在这种古典的作品盛行一段时间以后，又有一些新的艺术家对古典作品产生一种不满的倾向，其代表就是德拉克洛瓦。德拉克洛瓦是一个浪漫派的代表，他不满足仅仅从古代希腊作品中寻找灵感，而把视野放到摩洛哥、非洲的一些地方，也就是古希腊不能满足他的时候，他的视野更宽，他到了非洲、摩洛哥，异域的一些文化对浪漫主义的形成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促进作用。这是德拉克洛瓦非常有名的作品《希阿岛的屠杀》局部。艺术总是在它的关注点、对立面的不断的转变上，在对非洲、摩洛哥这种外围的文化关注之后，艺术上又回到本土，这是德拉克洛瓦之后米勒的作品。米勒有一系列表现法国本土农民生活状态的作品。它的时间刚好是一环扣一环，表现出一种必然。这是米勒作品《拾穗者》的局部。在米勒的同时期还有一位现实主义的重要人物库尔贝，他和德拉克洛瓦浪漫主义也是一对矛盾，在当时法国的一些小报、一些宣传刊物上，有一幅非常有名的漫画，就是德拉克洛瓦和库尔贝拿着油画笔在决斗，这是浪漫主义和古典主义的决斗，它是一个对立面，关注的东西不同。在库尔贝高度关注现实后，又有艺术家开始不满，这就出现了印象派，也就是它不满于直接照相式表现当时的生活场景，而对艺术表现形式产生了兴趣。这是印象派比较早期的作品，非常有名的马奈的一个代表作，这时候的色光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再也不像库尔贝完全是照相式的表现，它的颜色已经分离了。这是非常重要的莫奈的《日出印象》，《日出印象》不仅是印象派的代表作品，而是绘画发展到《日出印象》的时候，对现实的关注已经不是一个照相式，而是带有一个感性与理性交织的表现形式。再往前，修拉的出现，大家称为点彩派，真实的场景已经被完全理性化的表现，色彩完全是一种理性的并致。梵高的作品、高更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到梵高和高更虽在美术史的范畴内，但冲出了美术史一般性的约束，表现出非凡的一种天才。塞尚的作品是印象主义对色彩关注到一定程度后，对结构关注的非常重要的艺术家。我们讲的绘画，讲的艺术品如果有两部分的话，一个是色彩、一个是结构。马奈、莫奈是对色彩进行分解的艺术家，而塞尚是对结构分解的艺术家。塞尚之后有布拉克、毕加索，从刚才的风景画到毕加索的作品，画面的结构已经完全分离。这是毕加索的作品，毕加索创作中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就是在艺术发展到对色、对形的高度理性化分解之后，又对传统对古典产生了兴趣，继安格尔、大卫之后对新古典主义精神又一次诠释，他画的作品古典的质还在。从大卫到毕加索的古典主义作品，非常值得龙泉的艺术家反思，作为思考的一个点，也就是说青瓷的发展也有不同的程度，从安格尔到毕加索有古典意味的作品，非常值得反思。包括面像的处理和希腊的雕刻，他们的趣味是完全一致的，但是形式完全不一样。艺术总是从一个对立面到另一个对立面，这样交错的发展。这幅作品是二十世纪初非常重要的艺术家杜尚的作品《走下楼梯的舞女》，他比毕加索跑得更远，几乎只能感觉到一个人形，几乎接近抽象的结构。这是他的《泉》，只是一个小便池，在美国“军械库”的当代艺术展里被称为最具有代表性的一件作品，是对传统的绘画、雕刻的一个否定。这是莫德里艾尼的作品。在对色、对形的结构达到一个极限之后，巨匠的东西已经暂时告一段落，抽象表现主义成为一个主流，这是美国非常有名抽象表现主义画家波洛克的作品。这是七十年代的一些艺术品，一个艺术的行为，这是波依与思装置的作品，他在抱着一个兔子，题目是“试图解释兔子死亡”这样一个主题；这是一个孤独的主题，也是波利与斯的装置作品《晚宴》。我想反复强调的是艺术发展总是从一个对立面到另一个对立面，在艺术装置结构这样的一个极限的时候，接着的一代艺术家又对传统的绘画艺术形式进行反思。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当代艺术家贾克梅蒂的作品，它是一种传统绘画的形式。
我不厌其烦的讲美术史风格演变的目的，就是强调当代的中国龙泉新古典主义倾向的发生，不是一个偶然的现象，也不是我编出来的，它是一个社会、是龙泉青瓷的发展史和社会需求的一个必然产物。下面谈一下当代青瓷创作的一个趁势。先谈背景，从历史的资料分析，任何一个时代艺术面貌的形成，都是当时社会的需求、时尚的产物。龙泉青瓷好像一直和时尚没有产生直接的关系，更多的是收藏。但是历史告诉我们，任何一个时代的器物，它对一个地方，它如果称得上要复兴或者它在历史上曾经是高峰的话，它一定是这个时代的潮流或者说是时尚，它绝对不是收藏家或者说是是几个爱好者家里的玩物。我想要说的是当代龙泉的新古典主义，它的构成内核是什么？它的文化背景是什么？我觉得很简单，我找这样的一张图片，模仿马奈的油画，夏奈尔宣传品的封面。我想要说的是在这样一个夏奈尔、阿玛尼或者LV的包等等一些世界品牌，对我们的主流消费者使用的时代，龙泉青瓷如果要在我们这个时代占有一个大的份额，那我们应该怎么样去思考它们的发展。我们从事产业生产、艺术设计或者说艺术家他们的知识结构应该怎样构成的呢？刚才梁市长讲到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们的政府也非常清晰、与时俱进。我觉得艺人绝对不能仅仅是看作是对传统的技巧、艺术形式传承者，应该成为这个时代的弄潮儿。这是我们的，我认为是中国的未来家庭消费的主流可能出现的一种情况。我还要说的一句是新古典主义不仅仅是反映在青瓷里面，在家具、手表、服装里面也比比皆是。我们的青瓷在包装、团队的组织上略逊于这样的一些品牌，所以市场份额占不大。这是现在我们主流的消费群体，我把我们的主流消费群体定在哪里呢？应该是白领以上、受过高等教育、有国际视野的新一代的消费者。未来的龙泉青瓷，所谓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龙泉青瓷的主要消费者就是这样的一个团体。这个团体的特征是怎样的？就是崇尚优雅、崇尚个性。再简单的谈一下龙泉青瓷的特征，就直接说两个要点。这个特征首先不是复古的作品，复古、古代、清代、明代、元代、宋代的作品是那个时代的时尚，现在的人玩赏这样的一些作品，是对古代文化的一种追慕，有这样的群体。可是要知道这个群体绝对不是主流，就像有一百家百货公司，却只有一家古董行，不知道有没有对这个市场做过调查？首先不是复古的，我想这不能成为消费者的主体。但古代风格的作品永远有它的价值，为什么呢？对古代文化的热爱，不是某一个时代的，是历代的一种现象，是人身上的一种必然。其次我觉得是有个性的作品。当代新古典主义青瓷艺术与十八世纪法国新古典主义绘画在样式上的不同表现在哪里呢？我觉得是表现在形式的多样性上，新一代的消费者、消费群体一方面崇尚古典的优雅的品质，但是同时它的个性价值的体现非常突出，优雅、个性表现为一种双重的追求。对于青瓷陶瓷艺术家来说，还有一点，就是国际的视野。就是当下或未来白领以上的消费者，开拓的国际视野生活方式，必定影响他们的消费标准。因此，新古典主义青瓷不仅仅是对中国宋元青瓷的再表现，而是一个更大范围的国际化的艺术运动。它的结果与目标是为全世界白领以上的消费者创造今天和未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喜闻乐见的青瓷器物，我指得是现在和未来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古典主义以后是什么？我刚才在绘画里面已经谈到了，那么实现至宋元以后的青瓷艺术在当代的复兴，我觉得这不是一句空话。这样的一个复兴，如果真正复兴，也不是青瓷或者龙泉本市可以单独完成的，是我们中国国力、中国社会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的一种必然。
下面介绍一些古典的青瓷，我想介绍一下我觉得具有这样一些特色的作品。日本的一些新古典主义青瓷艺术，三浦小平尔，我认为在日本的新古典主义风格里面比较稳健一派的艺术家，要传统，但是它和传统还是不同，有当代的意味。它有些装饰的处理、包括绘画的运用结合。它的这种处理，当然我认为不是一种非常成熟的处理方式，但是它表现出一种探索精神，有特殊的爱好群体。这是另位一位叫兰布依一的作品，非常古典，它和传统的不一样,比较稳健的风格。这个林木芝的作品，林木芝是日本当代一个非常重要的陶艺传人，他表现出一种实验性,与传统风格完全不一样，青瓷的泥釉在他这里创造性的、历史性的被推到一个高度上面，表现的更加帅气、更加的自由。当代欧美的一些具有一些新古典主义特色的作品，这是法国的达里加，到过龙泉，叫浮釉的作品，他的作品和日本林木芝的作品有些共同的地方，它虽然在造形上和传统的不一样，但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青瓷的泥和釉的表现，我觉得比传统的青瓷更淋漓尽致。一些形的变化让釉的更丰富变化产生可能，这是浮釉的照片。这是瑞士菲利普巴尔的陶艺作品，比较抽象。再介绍一些当代具有新古典主义特色的作品，我觉得徐朝兴大师的作品具有一些新古典主义特色，是这方面一个非常重要的先行者，他的跳刀的作品，是非常具有时代特色的。这是毛正聪大师的作品，釉的表现方面与日本的三莆小平尔的表现方式有共同的地方，也是属于稳健的。陈凇贤老师的作品，在青瓷的型、色方面跑的比较远的、思考比较深的一个艺术家。他有很多传统的影子趣味，可是造型处理与传统的完全不一样，表现出一种比较高的格调。这种格调是我们当代的主流消费群体消费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核心，美国有一本非常流行的书《不称之为格调》被当作小资产阶级的圣经。新古典主义不仅表现在器皿上，在陶色上面它也有一些成果。这是景德镇的姚永康作品。当然有一些作品会有异议，它不是典型的龙泉作品，可是我把它称为青釉系的作品。有一些是景德镇的影青，但也是青釉系。这是龙泉吴永平的作品，名字是《儿时的追忆》，他用青瓷的形式表现小时候对龙泉的一些印象和情感，等等。其实在龙泉也有像陈爱明、徐定昌、卢伟孙等一些非常年轻、优秀的一代，这一代年轻的陶艺家比老一辈的陶艺家具有更可贵的一种锋芒。这是龙泉未来的一个希望。
最后，我想再次表达，我之所以将这些作品都归纳到新古典主义艺术的范畴，而有些大家是否觉得没有非常强烈的新古典主义的特征，这是不是很勉强呢？因为无论这些作品在形式上接近传统造型，还是纯粹的创造，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经典青釉的关注。他们用青釉表达对社会的关注和认识、服务社会。我个人认为，所谓当代的新古典主义青瓷艺术仍在一个发展阶段，它的基础是新兴的、白领以上的消费群体的审美需求，它也可以看作一种时尚。如果时尚的新古典主义青瓷成为事实，那将成为继宋元之后青瓷艺术的一种真正复兴。 (本文由王振春根据刘正先生在2008年11月30日第三届中国龙泉青瓷·龙泉宝剑节之“青瓷论坛”上的发言录音整理)
（刘正简介，中国美术学院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是我国陶瓷艺术设计领域的核心人物，时任中国美术学院公共艺术学院副院长，现为中国美术学院党委副书记，先后入选浙江省高校中青年学科带头人和浙江省宣传文化系统“五个一批”人才并获中国陶瓷艺术教育杰出贡献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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