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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程回顾:Roe v. Wade案的推翻过程堪比戏剧

 永声树 2022-06-29 发布于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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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Dobbs案会不会推翻Roe v. Wade案,关于美国女性会不会失去堕胎自由,从去年开始,我已经写过五篇文章,分别介绍这件事不同阶段的情况。昨天,美国最高院最终做出了Dobbs的判决,结果没有出人意料,Roe v. Wade案被正式推翻了。

今天我准备从头开始,梳理一下整件事情的发展脉络。读过前几篇文章的朋友,可以直接下拉到第6部分开始看。没有读过之前文章的朋友,可以按顺序阅读本文。

01

起源:Roe v. Wade案是什么?为什么重要?

Roe v. Wade案是美国最高院1973年宣判的一个案子,它通过借道隐私权,确认了美国宪法保障女性的堕胎权。

Wade是当年达拉斯检察官的名字,而Roe是一个化名,是当年的两位律师威丁顿和科菲为原告起的。原告起诉的理由是Roe被强奸致孕,但因为德克萨斯州的法律,她无法在本州内获得安全的堕胎服务。

Roe的原名叫麦康维,1987年她对外公开承认,强奸致孕的情节其实是两位律师特意编造的,为的是使案情看起来更极端,获取更多公众同情。当初也是两位律师物色到的她,而不是她主动找到的律师。从一开始威丁顿和科菲就是抱着既定的政治目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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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堕胎问题一直是一个重大的政治社会议题,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堕胎之于美国就如同姓社姓资之于中国。自由派人士认为应该保障女性自由选择的权利,保卫堕胎权,他们自称“选择派(pro-choice)”,而保守派人士认为堕胎就是谋杀生命,反对堕胎权,他们自称“生命派(pro-life)”。两派人马的攻讦持续了半个世纪。

Roe v. Wade案的胜诉成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风起云涌的民权运动中的一个小高潮,它一度是美国向世界宣扬自己进步的样本。

而对于非美国人来说,尤其是对全世界的学法律的人来说,如果有几个案子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Roe v. Wade案一定是其中之一。

所以,如今美国最高院推翻Roe v. Wade案,在美国国内代表着女权运动的重大挫折,代表着保守派对自由派的重大胜利,在世界范围内则代表着先进的美国猛开历史倒车。它会引发一连串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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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叛变:Casey案是什么?“三驾马车”的横空出世

其实在过去半个世纪,Roe v. Wade案已经遭受了保守派发起的好几次进攻。好几次堕胎权都陷于险境,这里面保守派最接近胜利的一次,要属1992年的Casey案(Planned Parenthood v. Casey)。

这一年美国最高院九名大法官里,共和党任命的大法官占据了八名。这八位里有当年为Roe v. Wade案写下多数意见的布莱克门,也有当初激烈反对堕胎权、如今已升任首席大法官的伦奎斯特。而那边唯一一名民主党任命的大法官怀特,则是反堕胎的急先锋。

当时的总统老布什明确表态,支持推翻Roe v. Wade案,并且还贴心地派来了特使督案。

保守派满怀希望,觉得胜利近在眼前。伦奎斯特甚至早早地就开始撰写多数意见。

然而一夜之间,风云突变。伦奎斯特的同学也是好友、最高院最著名的摇摆票、当年唯一的女性大法官奥康纳,密会了肯尼迪、苏特两位大法官,组成了被后世称为“三驾马车(troika)”的联盟,一起叛变了。他们拿出了自己的意见,虽然认为应该极大地限缩Roe v. Wade案的结果,但是却不同意完全推翻“女性有堕胎自由”这个底线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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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流行的说法是,作为偏保守派的大法官,奥康纳并不是有多么支持堕胎,而是Casey案中有一条,宾州孕妇堕胎必须通知配偶,这条让奥康纳很不满,认为属于性别歧视。

不管怎么样,1992年的Casey案是保守派在占有绝对人数优势的情况下,遭受的一次重大失败。它为美国女性的堕胎自由,续命30年。而保守派则转入了地下,开始潜伏,为下一次冲锋积蓄力量。

在Casey案被呈交最高院之前,先经由第三巡回法院审理,审理法官中有一位名叫阿利托的极端保守派法官,旗帜鲜明地支持通知配偶,奥康纳大法官在撰写意见时,将阿利托作为靶子劈头大骂。但就是这位阿利托,将在未来,承担起保守派的全部希望,扮演起扭转历史的关键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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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潜伏:君子报仇,三十年不晚

处在上升期的美国,社会上的自由氛围是很重的,这一点投映到最高院,也影响了大法官们的阵营划分。但随着美国国力走弱,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Casey案受挫后,保守派势力转入蛰伏期。历经十年,时间来到了2005年。这一年,伦奎斯特大法官突然去世,小布什提名了自诩“坚定稳健的保守派”的罗伯茨继任首席大法官。在当年,可能除了比不上托马斯大法官,罗伯茨的政治倾向已表现得比最高院内大部分法官都保守。

评论家们敏锐地察觉到了最高院向右转的趋势

2006年,奥康纳大法官退休,这次小布什提名的人选,是14年前被奥康纳大骂的阿利托。有趣的是,阿利托正是凭借Casey案中的表现,在保守派内部打响了名声,赢得了大佬们的青睐。如今把他拉出来顶奥康纳的缺,保守派似乎在嘲讽什么,小布什似乎在为老布什报仇。

阿利托的走马上任,比罗伯茨更让人不安,可能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法哲学家、政治哲学家的德沃金,那几年就写了一本《最高法院的阵形——最高法院中的新右翼集团》,预言包括Roe v. Wade案在内的一大批案件,将会被罗伯茨法院推翻。

在《阵形》的第三章“法院与堕胎:比你想象的更糟糕”,德沃金直白地写道:

“现在,我们必须看到,所有这些判决在未来几年很容易被重新考量、推翻,因为极端的保守主义大法官们已经开始重新改写宪法,而不关心他们所使用的的内在逻辑。布什可鄙的政府制造了很多灾难,任命罗伯茨和阿利托将被证明是其中最糟糕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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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沃金一语成谶,甚至现实比他预言的更加糟糕。

2017年,保守派戈萨奇大法官加入最高院。2018年,保守派卡瓦诺大法官加入最高院。2020年,保守派巴雷特大法官加入最高院。自此最高院保守派和自由派大法官的人数比例,来到6:3。

推翻Roe v. Wade案的时机已经成熟。2021年,最高院调卷了Dobbs v. Jackson Women's Health Organization一案,这个案子里,密西西比州的司法部长寻求全面推翻Roe v. Wade案以及Casey案建立起来的堕胎法律理念。

经过三十年秣马厉兵,双方终于又走到了决战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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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号角:《国家评论》准备好了理论武器

保守派这次打得绝不是无准备之仗,他们的准备有多充分,他们的信心有多充足,他们的心态又有多小心翼翼,从去年11月保守派重要阵地《国家评论》为推翻Roe v. Wade案所做的专刊就可以看出来。

这一期封面上印着巨大的“推翻Roe案”的字样,组稿极尽匠心,从法律、政策和社会三个大方向,广邀大牌,攻击自由派。

我们以法律版块的稿件为例。先是一篇《关于合法性的谬误》,猛批的是奥康纳1992年Casey案中的判决。奥康纳的一个重要理论是Roe v. Wade案已经存在了二十年,社会影响深远,一朝推翻,必会影响人民生活。《关于合法性的谬误》的两位作者来自普林斯顿大学政治系和法学院,他们质问道:美国的大法官是终身制、非民选的,不需要对任何选民负责,不需要对任何选举机构比如国会负责,他们要做的只是遵从法律的逻辑,提供“指导意见”,所以,奥康纳们是不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第二篇《历史的腐败》,攻击的对象由Casey案中的“三驾马车”转向Roe v. Wade案中的布莱克门,作者质问:布莱克门是一个医学门外汉,他为堕胎确立的三阶段划分法没有权威医学背书,而且还是选择性的虚假陈述,凭什么美国人要被医学门外汉的医学标准统治半个世纪?

第三篇《未解决的》又回到了Casey案中的“三驾马车”。“三驾马车”当年说要遵循先例,作者就说“遵循先例”的拉丁文原文是“Stare decisis et quieta non movere”,即“遵循先例,不要搅乱已解决的问题”。问题是堕胎权是一个“已解决的问题”吗?作者说不管是布莱克门还是奥康纳,判决书都写得强词夺理、一塌糊涂,既然是“未解决的”,当然也就是可被推翻的。

第四篇《作为反法律的堕胎》,作者是一位法理学退休教授,他从身边见闻入手,从生活经验的角度向上攻击,从法哲学的高度向下攻击,说“有些拿着大学文凭的人,堕胎让你们连什么是人都弄不清楚了”

第五篇最有意思,叫《罗伯茨对罗伊诉韦德》,这篇与其说在分析案情,不如说在敲打罗伯茨。最高院的自由派势力迅速萎缩后,当年最右之一的罗伯茨,俨然成了新的摇摆票。而众多自由派媒体早就注意到,罗伯茨是一个极有虚荣心的大法官,很多时候会为了自己出风头而特立独行。《国家评论》这篇文章写道:“首席大法官2010年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2022年他将依旧站在正确一边。”就差明说罗伯茨你不要当2022年的叛徒啊。

法律版块还有最后一篇文章,《受考验的保守主义法律运动》,属于煽情式的总结陈词,大意是如果这次再不能推翻Roe v. Wade案,很多珍贵的东西将一去不返。

纵观《国家评论》的几份稿件,说理步步紧逼,抒情层层递进,组成了一套绵密的组合拳。可以窥见保守派们的志在必得的雄心。

(关于本文前四部分内容的详细版,可见拙文《明年美国女性会失去堕胎自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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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谁是泄密者?

保守派在那厢磨刀霍霍,自由派这厢也整装待发。大战一触即发,此时整件事情里最有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5月2日,偏自由派的POLITICO发布了一则消息,确认Roe v. Wade将被推翻,消息立刻引爆了舆论场。稍后,阿利托大法官为Dobbs案撰写的、推翻Roe v. Wade案的、98页多数意见草稿,被POLITICO完整地放在了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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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LITICO做了专题报道,并节选了阿利托草稿中的关键段落单独发文。草稿中阿利托写道:“Roe v. Wade案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令人震惊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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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LITICO还爆料,九名大法官里八名已经选好了阵营,形成了保守派对自由派5:3的格局,唯一剩下的就是罗伯茨大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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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罗伯茨的选票无碍大局,虽然根据以往经验,罗伯茨只在4:4时才摇摆,投票一边倒时他一半会毫不犹豫地加入多数派然后争夺撰写多数意见的权利,因为那时那样才最出风头。但是,POLITICO指出,保住Roe v. Wade案还有理论上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就是罗伯茨说服相对温和保守的卡瓦诺大法官,像当年的“三驾马车”一样形成关键的摇摆小团体,最后给出一个不直接推翻Roe案但支持Dobbs案的结果,给保守派和自由派一个彼此都可以接受的妥协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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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念来到了罗伯茨和卡瓦诺身上。不过当时的罗伯茨,正在猛批泄露事件。判决还未做出,内部流传的意见草稿就被全文泄露,这在美国最高院历史上还是第一次。罗伯茨怒斥这是对整个司法系统的背叛,是对崇高的美国法律的玷污。

那么,到底是谁泄露了意见草稿呢?

自由派和保守派媒体互相指责,场面接近罗生门。不过最有说服力的一种来自长期观察最高院的出庭律师Tom Goldstein。

Goldstein说其实总共发生了三次泄密。第一次在POLITICO之前,是偏右的《华尔街日报》在4月26日放风说得到消息,Roe v. Wade案可能要被推翻,起草多数意见的是阿利托。注意,这则新闻的作者是《华尔街日报》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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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泄密就是POLITICO那篇引爆舆论的报道。而第三次泄密紧跟着第二次,阿利托的98页意见草稿被媒体完整得到。

Goldstein说,假使三次泄密都为真,那么它们几乎肯定是政治操作。第一次明显对保守派有利,可以用来测风向。而第二次和第三次,看上去对自由派,或者说对民主党更有利一些,因为今年年底就要中期选举,拜登支持率低迷,普遍预测民主党要输掉参众两院,用堕胎议题引爆舆论,有助于催促年轻选民出来投票,有利于民主党选情。

Goldstein进一步说,可能在第二次、第三次泄密者眼中,是对方先泄密的,自己泄密就获得了某种正当性。

Goldstein最有意思的一个观察点是他直接猜了第二、第三次泄密者的身份,他说POLITICO的爆料文章署名栏里有一个人,Alexander Ward,这个人身份很特殊。因为他不是POLITICO法律组的人,而是负责国家安全方面新闻的记者。之前POLITICO在回应《华盛顿邮报》的采访时说过,这次泄密事件的新闻在POLITICO内部都属于绝密,因此,Goldstein问,为什么如此机密的法律报道,作者栏里会出现一个国家安全记者的姓名?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泄密者是通过Alexander Ward提供的消息

国家安全部门的谁,会向Alexander Ward透露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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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e v. Wade早就不是一个单纯的法律案件了,它是政治事件。

没有一个重大的法律案件,只关于法律。

(关于第五部分内容的详细版本,可见拙文《谈谈美国最高院的泄密事件:推翻“罗伊诉韦德案”的背后》、《再谈美国人的堕胎自由:Dobbs案还有转机吗?》、《现实纸牌屋:最高院的判决草稿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06

刺杀:把美国领入黑暗的大法官

从5月2日开始,媒体关注的焦点就集中在三个人身上:阿利托、罗伯茨和卡瓦诺。

“选择派”组织的游行示威,基本上每次也都是从阿利托家门口开始,在罗伯茨家门口晃一圈,再到卡瓦诺家门口晃一圈,最后在最高院门口结束。

关于阿利托的稿子连篇累牍,其中最有意思的可能要属芝加哥大学法学院的宪法学教授Aziz Huq的《愤怒客》。Huq出人意料地否认阿利托是一名保守派,他说阿利托的法学逻辑根本不重要,他是不是保守派也无关宏旨,应该关注的是,阿利托是一个愤怒的法官,他身上愤怒,体现的是社会和文化变革中被取代的白人男性的哀怨。

Huq说阿利托的意见,很多就是赤裸裸的情绪。相比阿利托,卡瓦诺显得更像一个纯粹的保守派法律人。所以,卡瓦诺会和阿利托走到一路吗?

自从POLITICO传出罗伯茨要拉拢卡瓦诺叛变之后,卡瓦诺就站到了风口浪尖上。我们事后已经知道泄露事件最大的嫌疑人是白宫国家安全部门。但在当时,像《纽约时报》这样的自由派媒体,带的节奏是,草稿是卡瓦诺遗失在咖啡馆里的。

自由派媒体的造谣,其实是一种施压。不过施压卡瓦诺的可不仅仅是媒体和媒体背后的那些人。6月初,一名26岁的美国青年带着枪,站在了卡瓦诺家门口,准备刺杀卡瓦诺,杀掉这个“会让美国陷入黑暗的邪恶大法官”。但他最终没有动手,而是打电话报警自首。包括《华盛顿邮报》和英国路透社在内的媒体,率先对事件进行了报道。

悬念可能要留到最后一刻,罗伯茨会叛变吗?卡瓦诺会叛变吗?92年Casey案会重演吗?

(关于第六部分前半内容的详细版本,可见拙文《怒火判官阿利托:摧毁堕胎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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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锤:大法官们做出了最后的抉择

2022年6月24日,美国最高院最终以5:4的票数决定正式推翻存在了半个世纪的Roe v. Wade案。

最终稿的多数意见与之前泄露的98页草稿没有太大不同。卡瓦诺没有叛变。罗伯茨叛变。

虽然加入了自由派大法官一边,但是罗伯茨在自己的少数意见中写道,他其实是支持Dobbs案的保守派立场,但是他反对直接推翻堕胎权,希望双方能妥协,希望把问题留待将来解决。

布雷耶、索托马约尔和卡根,三位自由派大法官,共同签署了一份悲愤的反对意见,批评保守派大法官们的多数意见“不明智”且“会引发混乱”,“收回女性决定是否继续孕期的权利不代表就没有选择了,而代表这种选择被从女性受众夺走,交给了各州……许多女性一出生就只知道Roe v. Wade案,当Roe案和Casey案一去不返,随之消失的是权力、控制和尊严……我们担心,今天的判决,矛头对准的是法治。”

自由派大法官提醒推翻Roe案绝对不会是结局,而会是一个开始,十几年前德沃金的预言已经实现,保守派大法官们接下来会对像同性婚姻等一系列民事权利发起蓄谋已久的反击。

实际上最高院内最资深的保守派大法官托马斯在自己的协同意见中已经明说了,这就是我们下一步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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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暂时保守派们策略性地没有选择“毕其功于一役”,而是先只解决Roe v. Wade案的问题。多数意见里声明,现在只否定堕胎权,Dobbs案不会涉及其他相关宪法性权利。

即使如此,现在的大胜也已经足够蛰伏三十年的保守派们欢呼雀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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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一切才刚刚开始

Dobbs案的影响不会一下子显现,目前最直观的后果可能是短期内在16个州堕胎成为违法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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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影响是希望堕胎的女性处境会变得更加艰难。最新一期《大西洋月刊》的封面文章,便关于推翻Roe v. Wade案后堕胎女性怎么办。原本在美国,从事堕胎业务的很多就是小诊所,因为可以规避法律,不用理复杂的医院程序。这些小诊所的数量,原本就不算多,现在恐怕会进一步减少。跋涉千里只为堕胎的情况,可能会愈发普遍。甚至像很多美国人出国医疗那样,未来可能会出现出国堕胎的现象。

此外因为关于堕胎的争议,有相当一部分美国女性选择自己吃堕胎药。堕胎药方面的创业公司在美国也算一个比较火热的门类。随着推翻Roe v. Wade案,各州法律可能会盯上这些创业公司。

跟堕胎药创业公司相关的,是进口堕胎药,所以海关方面可能也会有政策调整。正规渠道受限,甚至未来有可能看到毒贩往美国运堕胎药片的奇异景象。

以上这些后果只是医疗方面的,还有更大的风暴在政坛酝酿。可以想象,随着乌瓦尔德小学屠杀事件而喧嚣一时的枪支问题,在未来会让位于堕胎议题,这对今年年底的中期选举会有何影响?这会如何牵扯拜登未来在内政外交方面的精力?它和通胀危机会如何结合?民主和共和两党的撕逼会怎样继续进行?

某种程度上,推翻Roe v Wade案不是一场海啸,而只是一场海啸中一个高高的浪潮。它不是凭空产生的,也不会就此消失。

最后,作为一个法律人,我想说的是,长期以来所有法律人都有一个梦想,或者说有一个天真的认知,认为法律可以成为有别于政治的独立王国。然而一次又一次,这被证明只是法律人一厢情愿的美梦。

围绕着Roe v. Wade案展开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揭开了现实残忍的一角,在很多时候,法律跟战争一样,只是政治的延伸,它号称独立,却从未独立,未来也不可能独立。

绑架死神的西西弗斯,终将要死的人里面最谨慎、最智慧的那一个,永远只能推着巨石艰难向上,然后一次又一次看着巨石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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