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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培的诗

 置身于宁静 2022-06-30 发布于浙江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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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培,诗人、散文家。1962年冬天生于江苏江阴。1985年发表小说,1987年发表第一首诗。做过媒体、工人、店员、杂志社编辑。作品多样且带探索性。第一本散文集《低语》以強烈南方抒情的风格为自己赢得了全新文字面貌和广大读者;之后有:《少女像》、《数行诗》、《乡村肖像》、《五种回忆》、(旅馆)、《四分之三雨水》、《小城童年》、(尋村記)《忧伤地下读物》等书籍二十余种出版。作品被翻譯成英、法、意、俄、德語等多个語种文本。曾獲1995年首屆劉麗安詩歌獎,1997年第六屆柔剛詩歌獎,2015年第四屆張棗詩歌獎等。现居江阴。

 


 

 

风中的味道

 

风中有孤寂的味道

有早晨的大街上不愿醒来的灵魂的味道

有浓雾中的卡车,司机

在后面的翻斗下抽烟

 

风中有消逝了的哭泣

有别离中亲人的身躯渐渐变得陌生

有说不清的言辞的味道——像是在

砸坏的电视机上搜寻图像

 

风中也有古老的雨水建筑

人们的脚步踩在上面

坍塌的雪的庭院,去冬的梅

风中有一口不为人知的痛苦的井

少女们安静地旅行,因为

阳光耀眼而徒增伤感……

 

 

风中也有流浪者

有飞过的雨燕身上沦丧的家园

有暴风雨前夕的麦子

建筑工地的味道:电石灰、水泥

灰浆和沙子——外地来的民工

在升降机前吆喝

 

有遗忘的味道。独居的味道。自虐的味道

有一个人顿感懊悔时的味道

有罪犯被捕前的紧张

有恋人们互相寻觅、眷念

一名去图书馆查找资料的学者,身上

渐渐衰老的味道

也有走廊尽头的神职人员。身旁的著作

甜蜜的铅字……

 

风中有阴下来的云层

有旧房子里的木格花窗

有书架上的书停止书写后的味道

有室内关闭了的白炽灯泡的味道

离去的客人在楼梯上停下——

一个挥之不去的痛苦念头……

 

1997年,2017年重改

 

 

 

古谣——车过富蕴县所见

 

在某处僻静的草场,

有一个哈萨克人的墓地,

一处落日的墓地。

一名士兵的最后归宿。

 

一匹马嘴里在咀嚼荒凉,

一头翱翔的苍鹰在沙漠边缘,

一双无头的羊羔在风雪中

鲜血淋漓地徘徊。

 

在某处僻静的草场,

一个月亮的墓地。

一名骑手孤伶伶的勇气

被葬在荒漠深处。

 

1999

 

 

 

   

 

阅读是草丛

齐膝深的草丛

白昼正慢慢离去

无论你是否察觉

无论你跟世上的人

有过怎样的交往

阅读是房屋的闭眼视而不见

阅读是合上的书

 

伟大的生活

在水面上溅起浪花

革命

沿大街追逐着云影

阅读是封闭的楼道

伤心欲绝的档案

一整天

我房间的孤寂在送走客人

 

井里的泉水

汩汩作响

把所有的评书听上一遍

江南人家的惊堂木

才可能怨怨相报

弄堂的袖子才一并撩起

且听下回分解。

 

一本书其实是约会的好地方

可以躲起来的梦呓

值得走神的树荫

比比皆是

从高高的公路桥的坡道

一个人的身体溅起何等绚丽的

晚霞

长夜漫漫。书籍

是恋人们头顶的夕阳

(一本书躺着

另一本也躺着)

 

阅读是祖母手中的针线

灶头到饭甑子之间的老眼昏花

不辩文字的小脚

慢慢挪近雪地上的蒸年糕

天黑了听人说话

仿佛隔着一座森林,一片空旷的

乡场

人们仿佛依旧回到男耕女织

每一首诗的开头,恍惚

咿呀着:昔我往矣……”

 

阅读是死亡

我把书横着放竖着放

矗放

年代仍旧不能更改

卡夫卡的结局

仍旧是歌手约瑟芬

一个爱尔兰诗人

仍旧是中国南方人

周围全是洗衣机、草丛、蟋蟀

全是星星的声音

我喝下一口浓茶

我喝了一口浓茶

 

——嗨!你好

走路去烧水

被蚊子叮咬

家人全不在

 

江水潺潺

虫声唧唧

——阅读多凉快!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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