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麦子还没收完,李开田就叫牛拱了。 李开田的麦子是他和娘们一镰一镰割的。他不用收割机,收割机花钱不说,还收不干净。那几天忙着割麦子,牛喂得不及时。那回天黑了割麦子才回来,李开田端着泡好的豆饼去喂牛,盆子一沾地,小牛就把头插进去没命地吃。盆子边有堆牛粪,李开田想端开盆子铲牛粪,铲走牛粪再让牛踏踏实实地好好吃。小牛不懂李开田的好心,老牛也不懂。李开田端盆子,小牛勾着头不让端,李开田呵斥着小牛硬拽。这时候老母牛火了,半夜了才送饭,孩子吃又不让吃,于是一头把李开田拱到地上。 拱倒也不打紧,庄户人也没那么娇贵,问题是老母牛拱的不是别处,拱的是李开田的裆部。李开田伤心了,这是让我断子绝孙啊,断子绝孙就断子绝孙吧,问题是我早就断了,你怎么还想伤我命根子呢?俺老李家祖祖辈辈对你不薄啊,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你是看俺老李家到我李开田不行了吗,你是看我李开田绝户了吗,噢,连你都欺负我? 李开田不吃不喝,就那么躺床上耗着。娘们看看不是个事,过来坐床沿上,咔哧咔哧啃着半截胡萝卜,说:“你说你,不就是牛拱一下嘛,你那东西反正也使不上了,还有一地活儿,你就撂下不管了?” 李开田说:“哼,说的轻巧,拱拱你试试!” 娘们说:“哼,刀我都挨了,还怕拱?” 李开田心里跟挨刀似的,“唉,这辈子算白搭了,要是有个小子,怎么也到不了这地步啊!你看看刘世德,俺俩一块光腚玩大的,他哪点比我强?人家连着生了仨儿,看他这在村里能的!” 娘们说:“你没那命,光说管什么用?咱四个闺女,我就不信还顶不上个儿!” 李开田说:“闺女是闺女,儿是儿,一万个闺女也顶不上一个儿!” 娘们说:“那你就不过了?有儿没儿还不都是一辈子?” 李开田说:“唉,凑合着过吧!” 娘们说:“那捎信叫大妮家来伺候你?按说四妮最会伺候人,谁知道她浪到哪里去了,连个信都没有。” 李开田说:“谁也不用,躺两天就好了。” 娘们伸手过来解李开田的裤腰,“我看看,到底什么样儿啊?” 李开田一手使劲拽住裤腰带,一手使劲捂住裤裆,怎么也不叫看。 娘们站起来就走,“就跟谁稀罕似的,老绝户头!” 娘们刚出里屋,就见水库上王军民从大门进来,一手提一个纸箱子。 “大叔婶子在家吧?” 王军民叫三声,到屋门口,开田娘们才迎上来。 “在家呀。” “这些天收麦子怪累,来看看你和叔。”王军民笑嘻嘻地走进屋,搁下东西,“叔呢?” 开田娘们下巴朝里一指说:“那不,死床上好几天了!” 王军民吓一跳,心里七上八下地走进里屋,远远地朝床喊:“叔,你怎么啦,你动动我看看,你动动我看看?” 李开田动一下,说:“我没死啊。” “哦,那就好。”王军民放心走过去,“叔,你怎么啦,病了?” 李开田说:“没病,就是叫牛拱着了,不碍。” “拱哪里了,赶紧上医院!” “拱裆里了,养养就好了,庄户人家上什么医院啊!” “那不行,我不放心!”说着摘下腰里的大哥大打起来:“喂,我在桃花峪李开田家,来两个人,开辆面包,越快越好。” 一袋烟工夫,来了两个年轻的,一个拽着胳膊一个扯着腿,把李开田弄到一辆面包车里,呜呜地开着去了县医院。 这是李开田平生头回坐车,也是头回正儿八经去医院。 到医院,医生叫先拍片检查,李开田说:“我没钱啊!” 王军民说:“钱我出。” 检查结果出来,蛋(就是睾丸)有水肿,得住院治疗。 王军民对李开田说:“书,多危险啊,万一蛋废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婶子也得跟你离婚。” 李开田说:“废不废的,早就不使了。庄户人,还讲究那个?” 王军民说:“叔,我跟明媚的事,你跟婶子商量好了吧?” 李开田愣一下,说:“旁的事在家里我说了不算,四妮儿的事我说了算,你看中了就叫她跟着你。” 王军民说:“叔,这事也得明媚自己同意啊!” 李开田说:“不用她自己同意,我做主了。当年不生她不就不生了?生下她送人不就送了?她还到这了?” “有道理,有道理。”王军民说,“叔,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了。你看我,这么大个家业,身体棒棒的,明媚跟着我就等于掉福囤子里了,你和婶子就等着享福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