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 or High Water (2016) 编剧:泰勒·谢里登 开场:枯草。被连续四个月30度以上的高温无雨天气烤焦的枯草。移过一群在龟裂的地面上刨食的牛,有两头老公牛挤在一棵牧豆树的树阴下,宁可饿肚子而选择阴凉。镜头移过一个农用设备和锈蚀丙烷罐废置场,标识显示这里是得克萨斯州阿彻城的范围。陈旧的石建法院大楼周围是窗户破损的空置建筑。一间咖啡馆。一家产权公司……还有得克萨斯州第一银行。埃尔西·瓦尔伯格,60岁,体型臃肿,卷发,从镜头前蹒跚走过,走向银行入口。两个身影。男人的。因为两个原因而难以辨认是谁:朝阳透过玻璃门照射进来;他们头上戴着滑雪面罩。劫匪(向她伸出一只手):起来,带我们去存放现金的抽屉。劫匪蹲下,到了刺眼的光芒下方,用一把手枪指着她的脸。埃尔西:抽屉里还没有钱。钱在保险柜里,我没有钥匙。埃尔西:克劳森先生。他很快就会到,我建议你们离开。你们正在犯的罪行太傻了。马上离开,事情就算完了。劫匪之一把她转过来面对自己。掐住她的脖子。目光冷冷地注视她的眼睛。劫匪的同伙走到近前,一手搭在愤怒的男人肩上,轻轻地把他拉到后面,自己站在两人中间。另一个劫匪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这间小银行的大堂。用枪指着她的头。她照做。直接坐在银行中央。抬头看向他们——这才开始感到害怕。一辆崭新的78款别克车停到银行前面。克劳森先生50多岁,略有肚腩,头顶几乎全秃,他下车,抬头看向有数字显示时间和温度的银行招牌。埃尔西别扭地坐在大堂中间,用一只胳膊支撑着全部身体重量,像一把坏掉的椅子。焚烧过的田野焦黑一片,冒着烟,在引擎的轰鸣声中掠过。我们看见两个男人。托比·汉森坐在前排,将近40岁,和善的面容有着常年日晒和郁郁不得志的痕迹。这是一张农夫而不是劫匪的面孔。手握方向盘的是坦纳·汉森,40岁,各方面都和弟弟截然相反:蓄着胡子,头发蓬乱,散发着让女人又爱又恨的危险气息。坦纳:就像军队一样。他妈的9点前干的事比多数人一整天干的还多。托比目视前方。他们安静地疔驶了片刻。然后坦纳迸发喊声……他敲打着仪表板。托比等待这场风暴自行平息。确实如此。他们再度安静下来。巡逻车向他们疾速驶来。坦纳毫不在意地开着车。托比僵坐在座位上,双眼紧紧盯着驶近的汽车。巡逻车一掠而过。托比注视后视镜,以为巡逻车一定会掉头驶回。它没有。坦纳笑了。他的神态如此之放松,以至于让人以为他们正在进行一次随心所欲的自驾行。坦纳:狗屁。大多数人做这件事之前根本没想过做计划。……你知道的,我们正在去奥尔尼的路上。倒不如我们提前一天动手。托比看上去疲惫不堪。但坦纳说的是事实。坦纳看着他,笑了。科迈罗越驶越远。镜头试图跟上,但是它爬上一个坡道后消失不见了。镜头凝视黄色虚线,此时汽车在下方行驶着。镜头升高。我们看见远处的科迈罗。这是路上唯一一辆车。事实上,它是四面八方唯一有生命迹象的东西。烧焦的原野上到处冒着烟。从镜头所处的有利地势看去,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燃烧……这家分行建于20世纪50年代,之后一直不曾改造。出纳柜台上方装有监控摄像头。一个80多岁的男人,正在将一卷卷硬币放到一个胖乎乎的年轻柜员面前的柜台上。他旁边放着一辆手推车,上面装有三个纸箱。银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男人:我在谷仓里找到了三个箱子。天知道已经在那里放了多久。(老人轻笑)我一直吃糠咽菜,却把这三箱钱压在词料袋下面。柜员: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藏家珍品。你可能一直坐拥金山。门口响起铃铛声。刹那间,一把手枪已经指向老人。一道模糊的身影越过柜台。头戴滑雪面罩的坦纳站在了柜员面前,手枪指着她的头。托比在老人身后。坦纳:不、不、不。把它放在原处。不要成捆的,只要散钞。坦纳:啊,是的。毫无疑问。但我反正是干定了。手放在柜台上,让我能看见,老头子。身上有枪吗?托比对他的斥责摇摇头,搜老头身,找到一把短管点38,放到柜台上老人够不到的地方。他们转身逃跑。老人抓起枪射击,在两人冲出房子之际打碎了他们身旁的玻璃。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出前门,手里拿着枪,看向马路。什么也没有。再看另一边。同样什么也没有。内景,得克萨斯州,奥尔尼,居住区街道,科迈罗汽车,白天扯掉面罩的兄弟俩大汗淋漓,他们驶过一栋栋草坪荒芜的房子,私家车道上连一辆车也看不见。一些房子窗户破损,还有一些房子的窗户用木板封了起来。有一点可以肯定:从前住在这些小镇上的人们已经不在这里居住了。托比:我不会抢劫一个老人家的。我们抢的是银行。就这样。托比打开垃圾袋,估摸收入有多少。这一次收获丰厚得多。透过挡风玻璃,我们看见一片接一片的棉田,因为炎热而无精打采、发育不良。奥尔尼已经远在身后。托比露出宽慰之色——这一招或许真的管用。他仰头往后靠。托比:不。(他看着自己的哥哥)我们要赶早去抢劫这些银疔。这个时候里面没人……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再挨枪击。坦纳:没有人能阻止我们……我们就像科曼奇人,老弟。平原之王……想突袭哪里就突袭哪里,整个得克萨斯只能追赶我们的影子。一片接一片的空旷原野从托比的窗外掠过。他凝视原野。托比朝着这个最让他担心的因素看去,后者呼出烟雾,微笑。马库斯·汉密尔顿再过两个星期就70岁了,银须浓密,坐在办公桌旁。身后的墙上钉着一面大大的德州州旗。他在看一封来自奥斯汀公共安全部总部的信。标题已经表明一切:强制退休令。信纸边角已有磨损——马库斯花了大量时间研读这封信。一个较年轻的——所谓较年轻是指50岁——骑警走进来。他叫阿尔贝托·帕克,除了肤色是黄褐色,他的外表看上去几乎和马库斯一样:浓密的胡子,啤酒肚,别着金星徽章的浆硬的白衬衫,米色牛仔帽。马库斯:我们没有制服。你可以穿任何颜色的衬衫。你总是选择跟我一样的。帕克:德州骑警规章规定穿白、蓝或褐色衬衫。我们当然会经常撞衫。马库斯:嗯,据说模仿是最高形式的恭维,阿尔贝托。听说过吗?阿尔贝托是科曼奇人和拉美人混血,尽管他和所有牛仔一样有着鼻音很重的德州口音。帕克:你是想听听这些银行劫案,还是坐在那里任凭老年痴呆症发展?帕克:不是他们。德州第一银行在州外没有分支机构。不属于州际贸易。科迈罗在土路上扬起尘土,行经一栋破畋的房子、各种附属建筑和一座摇摇欲坠的谷仓。几头皮包骨头的牛试图从枯草里寻出一顿吃食。托比从车上下来。爬上一辆前端式装载机(在外行看来就是推土机)。坦纳把科迈罗开进一条十英尺深的沟里。镜头俯拍装了两吨土的铲斗。它倾泻的泥土咚咚落在科迈罗的车顶。坦纳拉开谷仓的门。里面有三辆车。一辆雪佛兰开拓者,一辆老旧的福特金牛座和一辆生锈的福特皮卡。坦纳把行李袋扔到金牛座的引擎盖上。拎着装钱的袋子走出谷仓。坦纳坐在那儿大口喝啤酒,腿上放着一罐没开的百威。托比走过来,坦纳把啤酒扔给他。坦纳:没道理开车去一趟俄克拉荷马再大老远开回科尔曼,然后又大老远开去俄克拉荷马,今晚就可以把钱都换了。坦纳:你这个鬼话连篇的混蛋。我看见了。你喜欢……看起来似乎奥尼尔那个柜员也让你硬了。这就是垮裤的问题所在——藏不住立起来的小弟弟。我们要是去抢劫高中的话,提醒我穿上我的牛仔裤。托比:这事儿没什么好玩的。我们也没有抢劫任何人,我们只是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坦纳:随你怎么说。这是我穿着衣服干的最好玩的事。无论如何,就算给我两个妓女,我也不愿意错过。坦纳递出一罐啤酒。托比注视他带笑的眼睛。摇摇头,还是接了过来。坦纳走到门廊的边缘。一跃而下。向外走了几步,又折返走向房子。托比注视自己的哥哥,感到风暴正酝酿来袭。知道沉默是最好的应对武器。坦纳对着摇摇欲坠的房子摇摇头。第一次收敛了笑容。他跳回门廊上,走进屋里。托比穿过前门。屋里的家具至少有三十年的历史。到处是堆放的盒子。我们看见餐桌旁的椅子上搭着一套西装。桌上放着一本葬礼的小册子——首页是一个老妇人的黑白照。小册子旁边是一个德州第一银行的文件夹,周围散落着许多贷款文件。一张带扶手的护理床摆在屋子中央,旁边立着输液架。床单和毯子皱巴巴的,掀了开来,似乎有人刚刚起床。坦纳啜了一口啤酒。环顾房间。一摞摞的杂志。梳妆台上摆着数不清的药瓶。坦纳:如果她提出来,我本来也可以搭把手。至少可以喂一下那些瘦得皮包骨头的牛。托比:嘿,兄弟,打个电话,你随时都可以了解我们的情况。沉默。坦纳转向弟弟,后者低头看脚下,然后直视坦纳的眼睛。坦纳只能笑笑。喝着开启的又一罐啤酒。托比走下门廊,走到他身旁。托比:遗嘱不重要。她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我,礼拜五之前就全过到我两个儿子名下了……她这么做并不代表什么。妈妈已经走了很多年了。我照顾的只是她的躯壳而已。坦纳:她绝对是故意的。妈妈就像一条狗,每次吃食都会挨踢,久而久之她开始觉得挨打是吃饭的一部分。她知道我跟她不一样,所以她恨我。托比:是因为你永远不明白,回击只会让挨打的时间更长。俩人都靠在篱笆上,看着外面长满牧豆丛的干裂田地——惟有这种低贱的植物能在这个地方存活。马库斯和帕克的车开到了一大群人旁边——阿彻城能集中的人都集中起来了:十几个平民和十几个警察站在银行的遮阳篷下,像蝙蝠一样躲避着阳光。俩人走向人群,这时一辆挂着运马拖车的卡车慢速驶近。车窗降下,我们看见一位农场主,50岁,面容沧桑而又冷漠无情。农场主:除了买柴油和把薪水存进那个鬼地方(指着银行),我不来镇上。你说有人抢了它?马库斯:我记得。(递给他一张名片)如果你碰见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人,就给我打电话。农场主:鬼祟不会想要遇见我。他们会发现自己是在拿着绳子自寻死路。警察:不是什么大劫案。只抢了不到七千块。拿走了抽屉里的钱。都是面值二十以下的。只要散钱。他们等着他继续说。他却没有。只是满头大汗地看着他们。克劳森先生:最近他们计划给我们转换数字系统,能直接连接到电脑。这些新摄像头不能连接我们的录像机。需要一种USB端口。马库斯:打电话给扬县警长办公室,看看他们是不是只抢柜台抽屉,只要小额钞票,我肯定他们是,但是……再问问他们是不是打算把摄像头连接到某种记录装置。克劳斯先生:滑雪面罩,长袖衫,运动衫,垮裤,就像达拉斯的暴徒。帕克:你说什么呢?吸毒者根本不睡觉。他们只……吸毒。整日整夜地吸。还会想办法吸更多——比如抢银行。马库斯:这两人不是吸毒者。吸毒者会抢劫药店和停放的车辆,而不是银行。马库斯注意到坐在台阶上的大汗淋漓的埃尔西。他向她走过去。埃尔西:他们把我推倒在地。用枪指着我的脸。让我坐在地上。马库斯:我知道他们蒙着脸,但是你能分辨出他们的种族吗?埃尔西(点头):我猜他们来自周边某个地方。从他们的声音判断。马库斯:难道沃尔玛不是售卖各种各样的电子产品吗?哎……这两人不会就此收手的,我告诉你吧。马库斯:他们很有耐心。只抢抽屉,不要百元钞,因为那是银行的钱,可以追踪。我猜他们要筹一笔钱,照这样的速度需要抢劫好几家银行。而且……回首看身后的一小撮人——都是纯朴的乡下人,在原地乱转,完全难以置信。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他们没有不断遭到抢劫,这真是一个奇迹。托比和坦纳坐在餐桌旁大口吃着炸鸡排。透过窗户我们看见一家西得克萨斯州银行的分行。他们没有再穿松垮的城市流氓装,而是乡下穷人的打扮,和他们本来的身份一样。除了在远处的分隔用餐区喝咖啡的几个老人家,餐馆里空荡荡的。坦纳:你没告诉他们奶奶去世了?(托比只是埋头吃东西)你最后一次见他们是什么时候?托比:我们一起去斯坦福看竞技表演那回。你刚出狱的时候。托比:我跟他们通电话。趁黛比不在的时候……时间仿佛在他们身上挂了一条链子,就是……把他们越拉越远。坦纳:明天去看看他们。万一事情失畋,我们被抓,至少他们有机会做点什么——天知道,你那八只手的前妻不会轻易放手。托比:知道我欠了多少子女抚养费吗?黛比只要一看见我,不等我按门铃就会打电话给警长。等我们把事情做完,我会天天去看他们。坦纳:我从来没见过有谁能永远侥幸,永远不受惩罚。从来没有。你见过吗?坦纳:我要拉大便,跟上了年纪的老东西似的。你去结账,在门外等我。坦纳离开。托比晃动几乎空了的茶杯,看着剩余的一点冰块在杯底旋转。珍妮·安(画外音):小伙子,如果这不是暗示,我就不知道什么才是了。镜头仰拍珍妮·安,她29岁,少女时期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现在太胖了,称不上美丽,但还是很可爱,并且自豪地展示着增重五十磅的一个好处——她的衬衫几乎要被胸脯撑爆了。一个年轻柜员坐在窗口边,盯着一台小小的黑白显示器——她肯定是做暑期工的,因为看上去只有16岁。坦纳:打开抽屉,把五元、十元和二十元的钱拿出来。像扑克牌一样在我面前摊开。坦纳回头看向身后的一间玻璃间办公室。一个男人坐在办公桌后,脸没有对着镜头。坦纳:或者跟他说什么,(他举起驾照)我会去你家,杀掉我找到的每一个人。明白吗?他微笑着,眼睛在她年轻的身体上流连,注视她随着每一次慌乱的呼吸而起伏的胸部。托比:做钻探工作薪水一点儿也不高……不过现在没有人开采天然气了。珍妮·安:嗯,当然,人们都去开采石油了。钻探石油和天然气不都一样吗?他注视她明亮的眼睛,热切的、近乎调情的笑容。这令他感到有些不适。她把账单放到桌上。上面写着她的电话号码。她脸上是一种羞涩而绝望的表情。谁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另一个与她年岁相当的帅男人经过这座小镇。她站在那儿。他什么也没说。她卸去了羞湿表情。只剩绝望。最终走开了。他往她那边看去,从兜里掏出一沓抢来的钱,数出两百元二十面值的钞票。托比:我跟你怎么说的!你会害死我们!那不是德州第一银行的分行……我他妈的一定是疯了才会找你帮忙。他抬眼,看见了惊恐的女孩,脸上挂着睫毛膏的黑痕,瑟瑟发抖。他倾身于柜台上,看见打开的抽屉几乎空了。经理把身子探过柜台,伸手按下面的一个白色按钮。柜员拼命尖叫起来,抓住他的手……帕克:是骑警汉密尔顿的电话。(聆听,然后看向马库斯)掉头。托比将桃树植入掩埋了金牛座的红泥土里。坦纳站在一棵大牧豆树的树阴下喝啤酒。坦纳:那棵看上去歪歪扭扭的,托比。会彻底暴露秘密。托比:现在我们要到该死的午夜才能赶到劳顿,不得不住一夜,因为我们明天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另外弄一辆车。坦纳:我明天干的头一件事还是喝酒。第三件事怎么样?托比气冲冲地往房子走去。坦纳喝干啤酒。扔到地上,又开了一罐,仍在为自己的笑话发笑。接着他的笑容消失不见了。在无人注视的情况下,他的虚张声势也不复存在。他看上去不再危险。只剩孤独……马库斯和帕克在一条双车道柏油路上向北行驶。两边车道都空荡荡的。马库斯:前两次中间只隔了一个多小时,然后等了一整天才袭击弗农的银行……好家伙,真大胆,带着抢来的钱开车到处转。马库斯:我不认为他们是不计后果。可以确定不是吸毒者。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帕克:没有人让你碾压智商了你该怎么活呀?你需要找一个兴趣爱好……骑马怎么样?帕克:等我退休了,我要和埃斯马搬到加尔维斯顿去,买一艘渔船——那种有卧室、厨房、浴室,什么都有的船。就像一套流动的公寓。我们住在上面,就在码头上。马库斯:我想你忘了件事,飓风把码头和加尔维斯顿其他地方都卷走了。这话的杀伤力同时超出了两个人的意料。帕克无所事事地抚弄着安全带,马库斯两眼盯着前方。马库斯:谁知道呢,说不定这些银行劫匪想来一场枪战,我就可以在无限的荣耀中避免退休了。马库斯:嗯,我很幸运,身边有个混血儿为我报仇……如果你能保持足够的清醒来做这件事的话。你知道你们印第安人有多热爱酒瓶子。马库斯:就算一路追到地狱,我也会在魔鬼的跟前杀掉他们……我说话算话,相信我,朋友。牛仔骑在马背上疾驰穿过牛群,下马,火急火燎地剪断对面路边护栏上的刺铁丝。牛仔:我们为啥干这种屁事?火沿公路烧起来的。风向一直在变,见鬼,我们被撵了好几里路。不管我们走哪条路,这该死的火都跟着。牛仔:我还不如就站在这里,让火把我烧成灰呢。这样我就解脱了……21世纪了,我还在赶着三百头牛和火赛跑,看谁先到河边。难怪我的孩子们不愿意为了生计干这蠢活。太阳落山了。牛仔吹口哨,三只狗不知从哪里跳出来,追咬驱赶牛群。一只狗跳上一头牛背,落日余晖从背后照射过来。它的剪影从一头牛背跃上另一头牛背,威慑疲惫的牛群行动起来。马库斯:火烧到布拉索斯河自己就会熄灭。再说这附近也没人可以支援。这些人只能靠自己。牛群穿行而过,牛仔嘴里发出嗬嗬声,在它们后面大声叫喊。马库斯开动汽车,驶上已然满是牛粪的公路。马库斯驶上公路的坡顶,火进入了视野——火势所过之处留下一望无际的阴燃的焦黑土地……公路对面,土狼一只接一只小跑着穿过公路。正前方出现了一头鹿。然后出现了另一头。又出现一头。它们在火灾中寻求拯救。车头灯的光束里,赫然有一头美洲豹站在路中央。它望着他们,就像有人正在如厕却被人撞见了。折返朝火跑去,然后又转身,从刺铁丝护栏上一跃而过,在旷野上跑远了。马库斯一脸的不可思议——在漫无目的、沉闷乏味的退休生活侵蚀他之前,这场混乱仿佛是上天赐予的最后一件礼物。马库斯打开门,下车走上公路。火焰像蛇一样匍匐在地,在原野上向他们这边蔓延。落日暗淡的橘色光芒消失了,荧光橘的火焰像岩浆一样朝他们流淌而来。坦纳驾车,托比坐在他身旁。乡村音乐一路相伴。两人之间弥漫着凝重的气氛。坦纳减速,驶上一条土路。坦纳:赌场又不会跑。我需要一些东西。(避开托比的注视)我的拖车就停在这里。他们拐上平地,来到一扇撞门前——门上装有弹簧,驾车人用车的前保险杠撞门,门被用力顶开,然后非常缓慢地关闭,此时车辆可以通过。坦纳:杰里米·乔克的。我把房车存放在这里,作为交换,我猎杀土狼。还有游荡到这条路上的侵入者。坦纳对他挤挤眼。他们越过牧豆和杜松丛,驶近一辆破破烂烂的房车。房车少了一个后轮——车轴用堆放的木头顶着,以保持水平。车子已经褪色,而且肮脏不堪。旁边放着一台车载发电机以及丙烷罐和煤气罐。托比进入“生活区”。这里极其脏乱。衣服、快餐袋、空的啤酒罐扔得到处都是。托比注意到紧挨天花板的下方有一块搁板。上面摆放的相框里是他们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的照片。这些是屋中仅有的没有破碎或被胡乱丢置的东西。他走到近前。看着照片中的他们。其中一张尤为醒目:坦纳和托比与他们的母亲在一栋低矮平房的前门廊上,她目光中的冰冷无情被托比毫无表情的面孔和坦纳的满面笑容给冲淡了。他递给托比一个行李袋。其重量把托比的胳膊猛地向下一拉。托比出去,坦纳打开一个小壁橱的门,拿出一把AR-15自动步枪和一把带瞄准镜的30-06……坦纳:这可是我的生计。不能把它们一连数天扔在房车里不管。坦纳把枪支弹药放到后座,然后坐进副驾驶座。托比转身看着房车……这是他兄弟的生活方式。是他四十二年的人生全部的所有。托比摇摇头,所有愤怒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怜悯。坦纳把脚架在仪表板上,托比在加油。油箱加满,托比把油枪挂上去。托比走开。一辆崭新的道奇挑战者停下来,车身漆得有点像《正义前锋》里的车子,一副盛气凌人的劲头。驾车人是一个20多岁、后现代装扮的白人穷人:剃着光头,穿紧身背心,盛气凌人。坦纳回头注视这个混蛋激素过剩的体形,再看看他的副驾驶座上瘦骨嶙峋的同伴。小混混正欲下车,车门猛地将他撞回去。枪掉到了地上。托比抓住他的双耳,将他半截身子拖出窗外,紧接着用胳膊肘一下接一下地猛击他的脸部。他的一连串动作迅速而残暴,出乎人的意料。托比绕到另一侧车门,此时小混混已经不省人事地挂在驾驶座窗口上了。托比拉开副驾驶座车门,迎接他的是高举的双手和惊骇的面孔。托比砰地关上车门,走向开拓者。坦纳身体后仰,腿仍然架在仪表板上。托比坐到副驾驶座。坦纳发动引擎,此时小混混慢慢恢复知觉,抬头看向坦纳,被打破的鼻子血流如注。柜员的两个朋友正在安慰她。弗农警局的几名警察在周围走来走去。其中一个收到无线电呼叫。他听完,走到柜员跟前。弗农警察:有一位警官现在和你妈妈在一起,她很好。你爸爸在来这里的路上。马库斯和帕克推门进来。警察注意到他们,向他们那边走去。弗农警察:她受到一点惊吓。罪犯拿走了她的驾照。用她的家人威胁她,让她闭嘴,什么也别对我们说。我们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她的家人。她妈妈在威奇托福尔斯工作,爸爸在瓦格纳牧场上班。马库斯:会有警官密切监视你的家,直到我们抓到那些家伙,我向你保证。马库斯:这不是他们一贯的作案手法。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改变?马库斯:是一辆好车,还是一般的车,或者是一堆破铜烂铁。马库斯:现在我们有点头绪了。(转身看见银行经理)那位看上去是有权取消住房抵押赎回权的人。银行经理:当然录到了。没有监控录像我们算哪门子的银行?马库斯:德州第一银行。(转向帕克,使个眼色)我们有录像了。你能看一下吗,我去餐馆转一转。马库斯:等我没有取笑印第安人的段子可说了,我会讲墨西哥人的,但是那还需要一段时间。马库斯走进门口。那群老头仍坐在角落,女服务员们透过百叶窗关注着马路对面的情况。她消失在厨房里。马库斯转向老头子们。发问前他已经知道会得到什么答案……老人家:久到足以看见有人抢劫那家银行,可那家银行已经抢劫我三十年啦。老人家:蒙着面罩。但是跑得相当快,所以我猜他还年轻。老人家:比你我年轻,但是比这里跑来跑去倒茶的小姑娘们都老。我非常肯定他们就坐在那边吃午餐。马库斯:这样啊。除了年轻,你还能描述得更详细一点儿吗?老人家:两人都很高。精瘦,像牛仔。看上去像两兄弟,如果要我说。一个留小胡子,邋里邋遢,另一个剃得很干净。邋遢的那个看上去是个刺儿头。另一个看上去就是个年纪略大的乡下小伙。马库斯:是的,女士。跟我说说你招待的那两个陌生帅哥。马库斯:我说的。鉴于你没有跑到停车场找我,叫嚷着就在银行劫案前有两个外地人在这里吃饭。珍妮·安:如果他们是银行劫匪才算物证。在此之前是我的小费。珍妮·安:那是我一半的月供。所以你去拿了搜查令再来要钱。我要用它来保证我女儿有房子住。她转身,大屁股一摇一摆回到厨房去了。老头子们笑了。帕克:只有一个男人袭击银行,跟她说的一样。格子衬衣。牛仔裤。滑雪面罩。录像里的信息就这些。马库斯(指着窗边的桌子):他们就坐在那里吃的。给了她两百美元小费。马库斯:去向厨房里那个习蛮的胖姑娘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吧。再把小费要来。我们要核查一下他们的钱。马库斯:对,可以想见会遇到一些阻力……打电话给287号的最佳西方酒店,给我们留一间房。老人家:看来的确很蠢……抢了银行还能活着把钱花掉的日子早己过去了,不是吗?毫无疑问早己过去了。他的朋友们心有戚戚,点头表示同意。马库斯扫视他们,知道这些人没有几年可活了,也心知自己的未来同样是喝茶、玩多米诺骨牌和等死。托比驾车,坦纳摊手摊脚地坐在前座。在车头灯暗淡的光芒中,黄线在引擎盖下方飞速掠过。托比:目前他只对橄榄球感兴趣,希望为农机大学队效力。坦纳:四十二年的人生,有十年在监狱度过……只要跟我背道而驰,他就会很好。坦纳:“冰冷的沃思堡啤酒,也并非对嫉妒者无益……”托比看着坦纳——一个活生生的自暴自弃的例子——体味着他朴素而沉重的话语。“科曼奇红河赌场”的霓虹灯光划破黑夜,将路面染成红、黄、绿色。看到此景,坦纳变得精神起来。坦纳:老天,真漂亮。在印第安人获准开赌场之前我们都是怎么娱乐休闲的,简直想不出来。托比: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洗钱,不是为了在21点牌桌上输钱。坦纳:21点是老太婆玩的。我把它留给你——扑克,宝贝。狗娘养的德州扑克。空中飘荡着老虎机的首效,也充斥着人们拼命想要赢得非分之财的热情。托比和坦纳排队办理登记手续。坦纳几乎像个孩子一样满心期待。坦纳:哦,抢银行的人工作辛苦,我干得筋疲力尽了……坦纳:没有……亲爱的上帝,看看我(假做整理领带的动作),如果你能给我们提供住宿,我们将感激不尽,虽然我们没有提前打电话。登记处陈列着一摞书。封面是科曼奇酋长夸纳·帕克的黑白照片。坦纳注意到了,指着标题……职员:我们只需要……呃,一张信用卡付杂费,如果你们能填一下这些表……坦纳:最坏的那种,亲爱的。在养老院度过的最后日子里,你会想到我,然后咯咯笑。她没有等到住养老院的时候——这会儿已经咯咯笑起来。镜头凝视一个烈酒杯。酒杯被举起,向镜头甩过来,越过镜头。镜头转向,托比和坦纳将酒杯砰地礅在吧台上。镜头环视四周,不清楚坦纳指的是谁。镜头里的女人或者过肥,或者备受阳光和酒精摧残,以至于看上去像老牛皮似的。坦纳:我们再喝一杯……她们很快就会变漂亮。酒保!劳驾,威士忌!坦纳:为你的孩子干杯。还有我们正在为他们创造的未来。托比无奈地举起自己的杯子。坦纳跟他碰杯。然后一仰而尽。帕里斯·希尔顿:我不……嗯,我不知道。多大,好像8岁吧。帕克(画外音):不介意我换个台吧,我的头都要炸了?马库斯和帕克穿着内衣,各自躺在一张双人床上,盯着电视机。帕克浏览电视节目。找到一个台,帕特·罗伯逊正在就奥巴马和撒旦的问题大发牢骚。据他攻讦,他们是二位一体的。马库斯:我是,可我不蠢。上帝对这个人说的话不比对我的狗说得多。马库斯:你不是印第安人吗?你应该烧起狗尾巴草,像被蜜蜂蜇了一样嗷嗷叫着绕床跳大神。马库斯:我宁愿举着长矛绕着火堆跳大神……见鬼,我情愿你用矛捅我,也不愿意看这个。换台。电视在重播得克萨斯大学队今年第一场比赛的精彩瞬间。马库斯:别着急,他们很快会播放足球集锦。那适合你的一半墨西哥血统。帕克不再看电视。把头埋进枕头里。马库斯全神贯注地看电视。马库斯:瞧那个跑动的男孩。长角牛队今年会有一支好队伍。我永远无法理解足球。5岁孩子都能玩的不是运动。马库斯:谁发明的足球,阿兹特克人?追着骷髅头踢来踢去什么的?听起来像科曼奇人的运动。帕克把遥控器朝马库斯的方向扔去。马库斯接在手里,像捧着鸡蛋一样。满面得色。马库斯:一年后你会怀念我的调侃。当你站在我的坟前问候我的时候,想到那些调侃你会发笑。托比接连点出一千、两千、三千、四千、五千美元,都是十元、二十元面额的钞票。坦纳:你要不要去扑克牌桌?打扑克没人会输钱,哪怕是你。坦纳离开。托比环顾四周。他走向吧台。点了一杯啤酒,放眼打量整个赌场。坦纳在无限下注德州扑克牌桌旁,面前摆着一大堆筹码——他的钱几乎已经翻番。开始下注。大家第一注都下的两百美元。除了坦纳。他举起一千美元的筹码。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用“跟我试试”的眼神回视。没有人尝试。托比坐在吧台旁看橄榄球比赛。他身旁坐着一个女人,显然是一个妓女,虽然看上去很体面。托比看了她一眼。她的身份一目了然,但她成功展示出了自己的魅力。妓女:不,运气好的人赢了,他们会像烫伤的狗一样赶快回家。会赌、能存住钱的人……才是聪明人。坦纳的筹码摞得更高了。这会儿他把一大堆推到了中间。他的底牌是一张草花五、一张草花六。发出的公共牌有一张红桃七,一张方块八,一张黑桃九。坦纳顺子听牌。他抛出更多筹码到奖池里,逼得大家都弃牌了,除了一个50多岁、体型庞大的科曼奇男人。他戴着墨镜。大块头盯着公共牌。看看坦纳。坦纳微笑。大块头跟注。荷官抛出第五张牌:方块五。坦纳知道他输了。大块头也知道。坦纳目光变得冰冷。他盯着大块头。大块头摘下墨镜,带着五百年的仇恨回瞪他。坦纳的样子看上去要当场杀掉他。当着大家的面。而大块头也似乎有了心理准备。大块头知道坦纳的加注是致歉。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加注,就必须和这个疯子以命相搏。大块头:知道“科曼奇”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永远的敌人”。坦纳隔着桌子俯身,凑近大块头的脸。像在诉说秘密般对他耳语。坦纳深深注视他的墨镜,他的影子在镜片上回视。他直起身,走开。妓女紧挨托比而坐,光腿贴着他的腿。他对如此诱人又如此主动的女人不太习惯。在戒备和迷恋之间摇摆。托比:我觉得他像妈妈,但是所有人都说像我……我不知道。他看着她,清楚自己在被引诱。但是身旁有一个女人的感觉太好了。他已经许久没有经历。托比:听着,我……谢谢你,但是……我到这里不是为了你。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他唇上,然后手指从他的嘴唇滑到胸膛。妓女:你需要,我知道的。有多长时间了?(她凑近他的嘴)让我抚慰你……作为一个敏锐的善于识人的人,她立刻就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并采取了相应的行动,表现得柔顺和害怕至极。坦纳:只是、只是、只是。你发现了一大堆筹码和一个容易上当的傻子……你别误会,没有人比我更喜欢妓女,但是那些筹码是我的,你想从我这里偷吗?坦纳:准备把他弄进房间里,然后呢,叫上你的皮条客,把他绑起来?对他下药什么的?吧台旁没有人符合他的设想。酒保关注着他们,却做出一副“我没看”的样子。坦纳抽出几张百元钞票,一手撩起她的裙子,注视她的眼睛,同时将钱往她的内裤里塞进去。坦纳:给我打电话!(一个旋身面对托比)你在干什么?坦纳:的确是个挑战。(打量一下弟弟)我们去兑换筹码,然后……玩乐结束了。坦纳离开。托比扫视一下吧台,叹了口气,无奈地跟随其后。窗口出纳员二:你需要填写这张纳税申报表。超过两万美元,你可以选择用银行本票收款。她放了一张本票到打印机里,按了一个按钮,瞧——钱洗干净了。她把本票和现金递给托比。托比转身,跟随坦纳的视线看见那个漂亮的酒店职员——此时穿着便装——朝着坦纳微笑,并向他走来。马库斯感觉腰以上的腹部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坐起来。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一瓶TUMS抗胃酸咀嚼钙片。倒出一把。马库斯起身,走向盥洗池。喝了点水。疼痛难奈。他试图摆脱这种感觉。盯着镜中神色痛苦的自己。马库斯穿着汗衫、牛仔裤和靴子,走到外面,向旅馆后面的空地走去。他的视线越过牧豆丛和仙人掌放眼望去。温暖的空气缓解了他的疼痛,又或者只是因为走动了一下。他抬头看天——夜空布满云朵,还有成千上万颗星星。一只猫头鹰叫着,从他头顶飞过。他注视着黑影在他上空缓缓移动。马库斯走向一道刺铁丝围墙,靠在上面。暖风扑面而来,他像一叶破烂的帆被风鼓满。马库斯看向星空,倾身迎风而笑,试图排遣自己的痛苦。马库斯:这是我得到的感谢?从内向外溃烂。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之后……他越过牧豆丛看去,风抽打着叶子,树丛用愤怒的簌簌声来回应他。托比在刷牙,坦纳躺在床上读《平原之王》,身旁是那个酒店女职员。坦纳:啊,你们科曼奇人真有两下子。(对托比)想听听他们怎么对待俘虏吗?坦纳:不想就对了。毫不留情。(对姑娘)你会对我留情吗,亲爱的?托比爬上他的床,翻身离坦纳和酒店女职员远一点。坦纳啪嗒关灯。女职员爬到他身上。她虽然还穿着衬衫,下半身却完全赤裸。她盆骨向他贴紧,同时与他深吻。托比知道在这样一张床边注定一夜无眠。他坐起来,穿上牛仔裤……托比穿过停车场,经过一些半拖车和房车,朝牧场边缘走去。草场从这里延伸,无边无际。他走在草地上,抬头注视马库斯对之沉思的同一片星空。回头看赌场,刺眼的霓虹灯光切断了视线。马库斯坐在旅馆前一把廉价的草坪椅上,看着太阳在公路上升起。旅馆房间门打开了。帕克穿着运动短裤和T恤站在那里。帕克:我们做的是危险的营生。你很幸运,能顺利走到最后。希望我也那么幸运。马库斯:没有我在你身边,我怀疑你从此是否有机会靠近罪犯,面对危险。马库斯:印第安人不应该为牛仔感到难过。反过来才对。镜头凝视一辆旁蒂克大艾姆汽车转动的引擎。托比拿着手电筒在车底下仔细查看。时间太早,此时在一间二手车车行发生的不会是什么合法的事。坦纳从驾驶室出来。托比坐进去,将旁蒂克驶离。站在坦纳对面的是巴斯特·米德,45岁,实打实的二手车业务员。巴斯特:没有德州车牌了。我这里有阿肯色州的、堪萨斯州的、新墨西哥州的……巴斯特走开,去处理文书。坦纳走到开拓者旁,拿起行李袋和枪盒,丢进大艾姆里。坦纳:哦,石油商才是敌人,没搞错,他只不过不是自己人。托比(指着大艾姆):红色招眼。你开车的时候最好像个老师一样。马库斯和帕克坐在餐桌旁。屋顶无疑有二十英尺高,古旧的雪松房梁纵横交叉,垂挂的吊扇让热空气流通起来。透过巨大的飘窗,可以看见一家德州第一银行。墙上挂着一块纪念本世纪为科尔曼战斗和牺牲的士兵的饰板。名字之多让人以为整个镇子的人都为自由而献身了。马库斯扫视餐厅,从前面的窗口往外看,能看到几乎没有一个人影的小广场。马库斯:从他们迄今为止抢劫的地点来看,这座小镇符合他们的要求。有一家银行,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所以我们只需要坐在这里等。到时就知道我们是正确的。女侍者:你们吃午饭的话有点早了,不是吗?还不到11点。女侍者:我在这里干了四十四年。所有人点的只有一样,丁骨牛排配烤土豆。除了1987年有个纽约来的混蛋试图点鲑鱼。我们不卖该死的鲑鱼。除了丁骨牛排什么也没有。所以,你们俩别想要什么玉米或者青豆,那么,你们要点什么?马库斯:告诉你一件事。不会有人抢劫这家见鬼的餐馆……相信我。黛比·汉森将近40岁,生四个孩子之前也是个大美女,此时正在叠洗好的衣服,她6个月大的孩子在啼哭。门铃响了。她惊讶地摇头——生活一团混乱。她走向门口。打开门。托比站在门外。她顿时怒容满面。这屋子即使在崭新的时候也很朴素。但是收拾得很干净。黛比:哦,终于解脱了。无意冒犯。我想你会卖掉牧场。贾斯廷·汉森从拐角绕过来,他14岁,面容有点像爸爸,有着和伯伯一样不羁的双眼。身形很适合打橄榄球。他转过拐角,看见托比,僵了一下。托比和贾斯廷坐在廉价的草坪椅上,面对一院子的杂草。托比:我会把牧场给你和你弟弟。你小时候去过,记得吗?托比:你会听到很多关于我的事情……还有你伯伯的。不要学我们。机灵点儿。照顾你弟弟。托比:相信吧。因为一切都是我干的。现在你有不同的道路。你和弟弟的钱不要让你妈管。她心肠很好,但是涉及到钱的时候靠不住……如果我周五没到这里找你,把我刚刚跟你说的话都告诉她,好吗?贾斯廷:你告诉我别学你,然后给我一瓶啤酒。我该听哪样?坦纳坐在前门廊上,旁边放着一兜十二瓶装的百威啤酒。周围随地扔着空酒瓶,虽然他没有喝醉。他已经数十年没有被啤酒醉倒过了。他的腿上放着那把AR-15步枪。他已经基本把它拆开,正在将三个硬币放置在撞针后,将半自动步枪改成机关枪。坦纳拿起一个步枪弹匣,从一个至少装有一千颗子弹的军用箱子里取出子弹,咔哒咔哒装进弹匣里。桌上还有二十个弹匣等待装填。他一边装子弹,一边开始唱起一首韦伦·詹宁斯的老歌。坦纳:“很久以前,遥远的地方。穿着我的破旧工人鞋……我用一切方式颠覆世界,只因为你也要我去做……”他放下填满的弹匣,拿起另一个,开始装填,此时唱到了副歌。坦纳:“就让全世界说我傻,但是如果你我之间出现问题……那是最重要的事,我愿做任何你要求我做的事。”坦纳:做预防措施。如果我们不能从杰顿分行弄到足够的钱,就得在波斯特抢劫一家。波斯特离家很远。柴尔德里斯分行,嗯,那儿的银行不能抢。原因很明显。如果你不想抢劫科尔曼分行……托比:我们现在不能回俄克拉荷马的赌场。必须向西走,在新墨西哥州找一家。托比:我不希望这些破玩意儿出现在我车上,我们肯定用不着。万一遇到停车检查呢?坦纳:下一票我们开两辆车,老弟。枪放在我的车上。你去鲁伊多萨的赌场,我往北开。他们追捕的是两个人。没谁会两人各开一辆车去抢银行……这是聪明的做法,托比。坦纳:他们随时可以开始。你把钱还给那个信贷员后,他会给你一张表,表明解除留置权或是什么的。坦纳和托比坐在比利·雷伯恩对面,他40多岁,是一位相貌英俊的律师,一身西得克萨斯式的着装,牛仔裤、亮色运动上衣和靴子。比利:方框里写上姓名的首字母,在底下签名。一式三份。托比:所以不管他们指控我们什么罪名,都不能把它夺走。比利:赌场的钱无法追踪。一旦你把本票交到银行,受托财产不可侵犯。比利:三万二还清反向抵押贷款,那些混蛋从2007年至今支付的物业税,那又是一万一。总共四万三,你们就再无债务牵累了。让信贷员把留置权解除书传真给我,我会把它交给雪佛龙的租赁协议管理人。比利:……这是明摆着欺负人。就算没有石油,那片牧场也值五十万,但是他们在保证收益的条件下还把贷款额压到最低,只够你妈妈贫困度日。他们以为只花两万五就能从你们手里夺走那片地,还能靠石油源源不断地赚钱。真是嚣张得让我牙疼……看着你们用那些混蛋自己的钱来还给他们……(想到这里他笑了)如果这还不算得克萨斯人的风格,我不知道什么才算。比利:他们到周五就能取消赎买权。哪怕赴汤蹈火你们也要在周四关门前赶到柴尔德里斯的银行。你知道这些混蛋,他们关门很早。比利:托比,信托需要由银行管理……你真想掩盖痕迹吗?夕阳西沉,马库斯和帕克坐在德州式门廊下的长発上,门廊是沿整个街区而建的。马库斯:这些小镇全都一个样。死气沉沉。你觉得它们结果会怎么样?帕克:这就是你的计划?干坐在这里,看这家银行是不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帕克:你想在这里定居吗?一家破五金店,东西比家得宝卖得贵一倍。一家餐馆,服务员像一条响尾蛇。你在这里该怎么谋生?帕克:人类在洞穴里生活了十万年,但是再也没人住了,因为生活过得更好了。帕克:你的族人也住过。很久以前,你的祖先是印第安人,然后有外人来了,把他们杀了,或者镇压,把你同化。一百五十年前,这里都是我的祖先的地盘。你眼前所见的一切。你昨天所见的一切。曾经都是科曼奇人的。直到被这些人的祖辈占据。现在,这里又要从他们手里被夺走。不过掠夺者不再是军队。(帕克指着银行)是那边那个狗娘养的。帕克: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想尽可能地让这件事拖延下去。因为拖得越久,你就离你的前门廊生活越远……这不公平……马库斯:对谁?银行吗?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这两人犯错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好好享受这座小镇吧。就我所见,它会死得比我早,早得多。他们放眼望向空无一人的广场,看见松鼠在空荡荡的小镇广场的山核桃树下大快朵颐,而太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下。托比和坦纳坐在门廊上,凝视星空,一群土狼在远处呜咽、嗥叫。坦纳:那个酒店小职员。为什么甜妞在你挑起她们的性趣后总是特别凶猛?坦纳:对了。你喜欢的女人爱发脾气,并且还要找人为此承担责任。坦纳消失在房子里。剩下托比一个人。他靠到椅背上,脑海中将所有可能性过了一遍。怎样做会顺利,怎样做会出问题。蟋蟀大声鸣叫,声音在老旧的石砌建筑物周围回荡。马库斯似乎有好几个小时没有挪动了,仍然凝视着远处的广场。马路对面,帕克正在将他的行李箱拎到旅馆里。马库斯拿出他的哥本哈根嚼烟,捏了一撮放进嘴里。准备在漫漫长夜里沉思。挂钟显示的时间是凌晨5点10分。托比坐着,穿得像一个黑社会,桌上放着一把手枪和三个弹匣。他啜了一口咖啡,这时坦纳走进来,穿着和他一样。坦纳:我永远也想不明白那些黑帮成员穿着这样挂在屁股上晃来晃去的裤子怎么走路。难怪他们躲警察的时候总是被抓住。托比给他倒了一杯咖啡。坦纳坐下。两人沉默地喝咖啡。托比站起来,走向冰箱。拿出培根和一盒鸡蛋。走到房间另一头的炉灶旁。坦纳看着弟弟做饭。托比:每天早上都做。最后一个月她已经吃不下多少东西了。坦纳看着弟弟,啜了一口咖啡,此时培根开始发出嗞嗞声。两辆车对着镜头迎面开来。开拓者和大艾姆。车头灯亮着,虽然天已破晓。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帕克站在镜头上方,低头看着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摇头,发现——帕克:作为一个不想坐在自家门廊上度日的人,你显然不介意在别人家的门廊上消磨时间。马库斯打了个激灵。抬起头来,看见帕克递给他一杯用塑料杯装着的咖啡。马库斯: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大老远走到旅馆去,就为了早上又走回来。两人盯着空荡荡的广场,在头一天结束的地方开始了他们新的一天。托比和坦纳站在银行前,脸上蒙着滑雪面罩。他们没有行动。只是盯着正前方。杰顿分行关门了。门上缠着锁链,上了锁。窗户用大块胶合板遮挡起来。坦纳:没得选。我们必须在他们明天关门前把钱送到柴尔德里斯的分行。托比:我们对波斯特不了解。不知道那里人的生活习惯。坦纳:哪里的生活习惯都一样。所有这些小镇都是死气沉沉的。波斯特没有什么不同。我们走。他们转身走出画面,镜头凝视着闭塞的小镇里大门紧闭的银行。马库斯和帕克坐在里面喝咖啡,一边喝一边盯着得克萨斯地图细看。马库斯:头两家银行是德州第一银行的分行。他们总共有七间分行:沃斯堡的总行,他们没有下手。他们抢劫了奥尔尼分行、阿彻城分行,还有这里的分行,柴尔德里斯,杰顿……马库斯:好的。那就还剩波斯特分行。柴尔德里斯是一座中等规模的城镇,我觉得他们不会下手。帕克:弗农那家不是德州第一银行的分行,他们也抢了。马库斯:是其中一个人干的。独自一人。然后他穿过整个广场逃回车上。我认为他的搭档事先并不知道。马库斯:意味着,余下的唯一一家符合他们要求的德州第一银行分行在波斯特。马库斯:如果他们对其他银行感兴趣,到如今早就下手了,但他们没有。他们盯着德州第一银行的钱,惟有从这里弄到的钱具有特定意义。帕克:到那里有三小时路程。如果你想去,我们该上路了。马库斯:我们叫一些警员往那个方向去……我感觉运气会不错。他们离开,向门口走去,推开门,德州炫目的阳光霎时倾泻进餐厅里。开拓者和大艾姆在盖岩下高低不平的路面上穿行:这是一个地质奇迹,大平原沿着断裂层垂直下降了四百英尺,一条深谷悬崖将西得克萨斯从当中剖开。公路的一边是连绵不绝的红土绝壁。另一边是千疮百孔的土地,仿佛被上帝用两把巨伊反复翻搅过,因为某个未知的冒犯而遭到惩罚。两辆车停到路边。托比从开拓者里下来,小跑向大艾姆。他上车。旁蒂克重新开上公路,经过一个标识牌,上面写着:距波斯特3英里。这里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生命迹象。杂货店门前的几辆小汽车。小餐馆门前的轻型货车,还有加油站里的卡车。托比:一定要让他们把钱散开放在你面前。如果追踪墨水弄到袋子里,钱就没用了。他们在银行门前停好车。周围没有其他车辆。镜头从远处拍摄,他们下车,迅速往里走,同时戴上面罩。摄影机沿着一条小街移动拍摄,现在镜头拍摄到银行的红色墙壁。继续移动,直至德州第一银行的停车场。停车场里停满了车。镜头注视僵立的托比和坦纳。镜头里出现了他们看见的画面……没有人动。没人知道该怎么办。然后所有事情在混乱中发生。坦纳:打开抽屉!所有柜员打开自己的抽屉,后退三步。托比猛地回过神来,将枪指向在银行地面上或坐或趴的顾客。镜头对准:一个20多岁的姑娘,卧在地上,用手机小心翼翼地发出一条信息,写着:有人在抢银行。坦纳疯狂地将钱从抽屉里扒拉出来,一个抽屉接一个抽屉,这时一个年老的保安出现在拐角,举着枪。他扳起枪栓……坦纳扣动扳机,开火,一枪接一枪打在他身上。他仰面倒下,所有人尖叫起来。另一个男人站起来,从靴子里掏出一把枪,向托比射击,没有打中。托比转身,一边开枪一边躲闪。两人相距不足三十英尺,但是因为转身、闪避,子弹被射到墙上、天花板上,四处乱飞,就是没有击中彼此的目标。坦纳瞄准,对着男人的头部开了一枪,后者瘫软在地,就像一件夹克从衣帽架上跌落。身后的窗户哗啦碎裂,他们回击,躲避到大艾姆车后,车身被打得遍体鳞伤。坦纳:不是警察。整个小镇的人都他妈的在向我们开枪。的确如此,马路对面,听到银行响起枪声的当地人拿着狙击枪、霰弹枪、各种各样的枪支,隐蔽在皮卡车后。坦纳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靠在座椅上,把钥匙插进点火开关。发动汽车。把座椅向前折叠。旁蒂克的车窗哗啦碎裂,托比一头扎进来。坦纳躺在副驾驶座上,挂倒车挡,用手将油门压到底,他的双脚仍然悬在打开的车门外。旁蒂克开出一段距离后,坦纳的双腿消失不见,车门关上了。大艾姆猛地旋转掉头,狂飙起来,沿着街道逃逸。托比惊恐不已。喘不过气来。他张大嘴倒吸气。坦纳则跟在牌桌上一样冷静。坦纳:啊,私人持枪许可证无疑让抢劫银行变得复杂了,不是吗?坦纳:嘿。我们还没有完事呢,我需要你集中精神。相信我说的:现在是关键时刻了。坦纳:我告诉你,我们还没有完事。你绝对不想成为你儿子身上的污点,那么我要你拿出美洲狮的样子来,明白吗?他猛踩刹车。大艾姆的轮胎冒着烟,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停在了公路中间。坦纳走向后备箱,打开,取出AR-15,在公路中央向驶近的汽车迎头走去。他将步枪举到肩膀高度,对着汽车一阵扫射,三十颗子弹不到一秒钟就射完了。随着子弹乒乒乓乓打在挡风玻璃、引擎盖、前保险杠上,所有车辆急刹车停下。随即掉头,匆忙撤退。此时坦纳扔掉空的弹匣,换上另一个,对着溃退的汽车又一阵扫射。坦纳:不用我说,不要回头从波斯特走。向南开。向南,然后向西,明白吗?坦纳:不,还没有。你去赌场洗钱。穿过新墨西哥州往北开到州际公路。走287公路回柴尔德里斯。像我们计划的那样。像你计划的那样。这是你的计划,每一步都经过仔细推敲。要相信它。托比走向开拓者,打开车门,把钱塞到座椅下,脱下松跨的裤子和夹克,露出里面的牛仔裤和汗湿的T恤。托比将松垮的衣裤递给哥哥。坦纳将衣服扔到后座。托比钻进开拓者里。他开始自己唱——泰克斯·里特的一首非常古老的歌曲。坦纳:“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当我走出去,发现一个年轻的牛仔在独自驰骋,他的马刺叮当响,当他走近我时,唱着这首歌……”远处,三辆德州公共安全部的汽车警灯闪烁,向他驶来。远处左手边,一条土路向长满矮橡树的山上蜿蜒,路尽头是一棵孤零零俯瞰着峡谷和沟壑的巨大橡树。坦纳:“咿呀嗨咿哟,前进,小家伙,这是你的不幸,而不是我的,咿呀嗨咿哟,前进,前进,因为你知道,怀俄明将成为你的新家……”警车驶近了,土路也近在眼前。坦纳急打轮,在警车前面横插过去,撞穿一段刺铁丝围栏,车尾扬起漫天尘土,向山上驶去。警车尾随追赶。远处又有两辆车开过来,打头的是马库斯没有标志的维多利亚皇冠。坦纳到达山顶,掉头,让车头朝向沿着土路蜿蜒而上的警车。他打开后备箱,拎出一包弹匣、他的狙击步枪和一个五加仑的煤气罐。旁蒂克开始滑向土路上行驶的警车,车子速度渐快,无疑处在和警车相撞的线路上。警车停下,紧接着开始倒车下山。他对着警车连续射击。旁蒂克距离它们只有十英尺时,煤气罐爆炸。火球夹裹着金属猛烈撞击正在后退的汽车,将其中两辆掀进了路旁的沟里。坦纳对自己的成绩满意地点点头,抓着枪,队伏下去,消失在矮树丛里。马库斯的车停在那两辆警车旁。两人下车,看清了上方的混乱局面。马库斯:啊呀。我们需要反恐特警队支援,还要一架直升机把这个家伙围困起来。马库斯抬头看山上。双眼神采奕奕。终于来了:一场真正的战斗。骑警们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向下奔跑,做手势示意所有人下山。一个骑警隔着燃烧的车辆大喊——远处响起坦纳步枪的啪啪射击声。马库斯躲到一辆警车后。马库斯:这个老小子疯了。你何不偷偷从山谷爬上去用战斧把那个混蛋劈了?马库斯转身看向帕克,后者倒在路面上,左眼下方有一个弹孔。马库斯飞奔到他身旁,将他拖到汽车后面。在这个过程中,他看见帕克的整个后脑勺都没了。他松开双臂,坐在那里,俯视自己的朋友,追捕带来的所有兴奋都已消失不见。镇民们驾车驶近。马库斯向迎面而来的汽车跑去,车辆减速停车时,他匿身于打头的卡车的乘客侧后面。马库斯看清了这个愤怒的牛仔和他身旁的狙击步枪。男人将卡车向后倒去,他倒车时马库斯就在车旁步行。马库斯:他藏在那座山上一棵老橡树下的树丛里。我能绕到他后面去吗?当地人:给我半小时,我会将那个杂种在我的车头盖上开膛破肚。马库斯爬上车,卡车驶离,这时骑警们跑上前来,示意其他车辆回镇上去。镜头对准:坦纳点燃一根烟,透过步枪瞄准镜注视下面的混乱。托比:走唯一能走的路。穿过波斯特的路封路了。真见鬼,走到哪里都封路。托比递过去,警察呼叫核对。托比坐在那里,感觉过了一万年似的,他竭力表现出厌烦,或者无辜,总之不能是他真实的样子。坦纳透过瞄准镜观察,只看见古怪的牛仔帽在车后若隐若现。坦纳显得很无聊。当一个骑警穿过空旷地从一辆车跑向另一辆车时,坦纳考虑是否扣动扳机。远处,他看见更多的警车驶近,像是反恐特警队的车辆。透过步枪瞄准镜看到的一棵孤零零的树,伴随一个男人吃力的呼吸——他刚爬上来的这座山对于他这把年纪来说太难了。当地人(画外音):你快喘不过气来了,应该让我来开枪。见鬼,这是我的枪。他们出现在镜头里,在一座山脊的边缘,距离那棵橡树几乎有半英里远。两人坐着观察。一缕香烟的烟雾在一片树丛附近升起。两人同时锁定目标。马库斯(画外音):我看见你了……(对当地人)从这个距离射击,这把枪要放多低?当地人(画外音):它在三百英尺时分毫不差。对准他头顶往上十英寸,就能爆掉他的头。镜头对准:坦纳深吸一口烟,品味。看向下面惊惶奔跑的警察。他吐出烟雾。一种奇怪的感觉向他袭来。他觉察到了什么……坦纳转头面向镜头——十字准线就在他头顶上——直视镜头。扳机扣动。步枪的呼啸声响起。瞄准镜里能看见枪口火光一闪。坦纳的脸扑到泥土地上。了无生气。托比站在登记手续柜台旁,疲惫不堪。职员在敲击电脑键盘。托比盯着天花板,床头柜上放着堆满的薯条盘。他看看自己的手机。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一直在抵制这么做。因为一旦他知道了结果,就再也没有希望。但此时已经不能再拖。他打开电视。一个电视台记者站在波斯特的城市广场上,她身后一片忙乱。记者:当波斯特的镇民面对劫匪时,一场令人回忆起旧日西部的枪战就在这里——城市广场上——爆发。当地居民追赶劫匪至城外,但在此之前,有三名当地居民在银行内和城市街道上被杀害。就像廉价店里售卖的小说中的故事一样,德州高速公路巡警和当地居民一同追赶劫匪至镇子往东二十英里的山坡上,枪战在那里继续进行。三名巡警受伤,其中两名伤势严重,一位德州骑警遇难,此后骑警马库斯·汉密尔顿借用这座地形崎岖的小镇一位居民的步枪,将其中一名持枪歹徒击毙。记者:他叫坦纳·约瑟夫·汉森,来自德州哈姆林。1997年被判持械抢劫罪,判刑十八年,服刑十二年。记者:还没有。警方推测他藏在周围山谷的某个地方。他们在夜间会继续搜索,并警告当地居民他持有枪械,极度危险。但截至目前,关于同谋者的情况还一无所知,警方希望有人主动站出来,为他们提供线索,确定在过去数日造成严重破坏的劫匪二人组中另一个人的身份。新闻主持人:谢谢你,凯特。睡。来自西得克萨斯的报道真是令人震惊。其他新闻……托比关掉电视。继续盯着天花板,企盼它能掉下来将自己埋掉。泪水涌进他眼睛,滚落到身下的被子上。托比洗干净了澡,穿着得体,坐在信贷员对面,后者看着两张来自赌场的支票。信贷员:这些偿清了反向抵押贷款和我们为你母亲缴纳的补交税款。我们这样做是出于好意。信贷员:你知道的,你可以将不动产的矿权和地上权分开出售。信贷员:是的。真有矿物可供采掘的可能性实际上,嗯,微乎其微,但是我可以查一下,看看矿权值什么价,然后……托比:目前来说有极小的可能性就很好。我只想要留置权解除书。托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向后靠到椅背上。托比逐行阅读。托比:现在看来并没有花那么长时间,对吗?这里说你在七日内将契据寄出。托比转身准备离开,又停下脚步。转回来。眼睛里闪过恶毒的光芒。外景,得克萨斯州,阿比林,马库斯·汉密尔顿的家,白天时间过去了大约一个月。马库斯坐在自家的门廊上。目光越过院子望向街道。那里有来来往往的车辆,在人行道上行走的人们。如果有人觉得奇怪,之前那些小镇的人都去哪里了……人都在这里呢。邻居: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要受这个罪,不过我得说,我们已经赎完罪了。走着瞧吧。不知道仁慈的上帝放过我们没有。一辆汽车按响了喇叭。一只狗在吠叫。远处传来汽笛声。这个地方没有平静的时候。马库斯抬头——虽然他不想这么做。看见巴尼·坎伯兰,他年近80岁,已经愉快地适应了毫无目标的人生。巴尼:今晚要到团部去,有晚餐和正经的纸牌游戏。一起去吗?马库斯试图集中注意力看报纸,但是巴尼的大实话萦绕不去。太过分了。他扔下报纸,走进屋去。他环顾四周,三十年的老家具还像新的一样。他拿不定主意该去哪儿。最后决定去躺椅上。他走过去,坐下。他把躺椅放倒,打开电视。娱乐体育台。橄榄球场低沉的嘈杂声响起。他闭上眼睛,身体向后靠。没有用,他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两人走向紧挨接待大厅的一间办公室。骑警把案卷递给马库斯,两人都坐下。马库斯翻阅案卷。骑警:启封了坦纳的未成年犯罪纪录。真是个了不得的家伙。骑警:我们给她看了照片,她说从来没见过他……你把她的小费作为证物拿走了,她很难过。马库斯举起坦纳的档案照片和托比在车管局的留底照的放大照片。骑警:是的。我们给他看了托比在车管局的留底照,他说跟餐厅那个家伙不像。马库斯啜了一口咖啡,继续看案卷。他拿起一张搜查令申请表。骑警:是的,我申请了搜查令,想调查他的银行账户和牧场,地方检察官没有同意。托比没有前科,从来没有被捕过。唯一一次上法庭是离婚的时候。骑警:以前是他妈妈的。现在为他的孩子设立了信托,她一个月前去世了。骑警:哦,去了。想知道我最先注意到什么吗?两个雪佛龙公司的钻井人员正在打开油井盖,把抽油泵放进去……现场的工程师说他们一个月能从那个地方抽出两千桶油。知道孩子们将变得多有钱吗?马库斯:那坦纳为什么要到处去抢银行,既然他们这么有钱?骑警:我不知道,整件事让我很烦。可你试试,看能不能说服检察官发布搜查令,调查一个每月将净赚五万美元的人,就因为怀疑他从为自己管理信托财产的银行抢劫了四万美元。骑警:马库斯,如果你想过来翻阅文件,问些问题,那是可以的。这里永远为你备着咖啡,但是你不能出去,好吗?托比看着刺铁丝围墙下被刨出的坑,围墙通往一个小花园,那里已经一片狼藉。托比走向一辆旧皮卡,从枪架上拿起一把杠杆式步枪。他翻过围墙,追踪从花园通往不远处的牧豆丛的野猪足迹。他跟着足迹走。他走在羊肠小径上,穿过牧豆丛,一直跟着野猪的足迹。他放慢脚步,蹑手蹑脚沿着小径走。小径向右转弯。他沿着小径潜行,然后注意到右手边有什么东西在通往他家的土路上移动。他迅速俯下身子。观察,然后蹑手蹑脚向家那边走。马库斯沿着土路一直走到房子前。他抬头看去。房子在重新粉刷,已经进行到一半,门廊旁放着油漆桶和滚刷。托比悄无声息地从灌木丛后走出,来到马库斯身后。马库斯转身面对他。托比:我知道。我还知道你退休了。现在你是非法侵入。马库斯:你可以对我开枪,你有权这么做。手里正好拿着枪。多方便啊。马库斯微笑。托比站在那里,耐心地等待,不管马库斯此行要干什么,或说什么。马库斯在门廊边上坐下。马库斯:天气凉快下来了,坐在外面吹风很舒服。得克萨斯就像地狱一样,直到9月,不是吗?马库斯:你们是怎么做的——没关系,我迟早会弄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马库斯:我知道坦纳是为什么。他抢银行是因为他喜欢。他在三百码外射杀我的搭档,因为他喜欢。这让他感觉很棒。如果我没有打爆他的蠢脑瓜,现在就会有一辆崭新的卡车停在门外,还有四驱越野车以及其他一切他能想到要买的东西。他会把钱全部花光,就为了有借口抢更多的钱。但你不是……亲自动手粉刷这旧房子。开那么破烂的卡车。我看不到任何新的东西,除了那些抽油泵,而一台抽油泵每周给你赚的钱就是你和你哥哥从四家银行抢劫的总和。马库斯喝了一口啤酒。托比小心翼翼地将步枪枪口向马库斯的方向移动。马库斯:帮我解释一下……帮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杀死四个人,就为了抢劫那些你似乎并没有花用的钱。你似乎并不需要那些钱。马库斯:我的搭档有家人。一大家子。他们家后院可没有抽油泵。六个人要依靠抚恤金度日。马库斯:你有。因为是你发起行动的。你指望我相信是你那傻大哥计划了一切?我们看过他是怎么单独行事的。不,你们的行动很聪明。是你计划的。稍顿。托比举目看向一台抽油泵,它上下起伏,每一个循环都在从地里抽出金钱。托比:我穷了一辈子。我父母、父母的父母也都是……贫穷就像传染病,代代相传。就是这么回事,疾病……它感染你认识的每个人……但我的孩子不会。再也不会。现在这里是他们的了。目前你可以给孩子的不是忠告。不是经验教训。不是爱。除了钱,没有什么可以保证他们拥有人生机会。我讨厌世界是这个样子,但它已经是这样。我打赌你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说错了……我这辈子从来没杀过人,但是如果你想让我从你开始,那就动手吧,老头。看看是你先从靴子里掏出手枪,还是我先把你轰倒在门廊下。他们盯着彼此的眼睛,目光中都不见屈服,但也没有愤怒,只有对现实的接受:事情只能以这种方式解决。一辆老旧的福特远征者颠簸行驶在土路上,停到房子前。贾斯廷、黛比和11岁的兰迪走下车来,两个男孩肩上背着书包。托比:那头猪又到园子来了。(对马库斯)凶猛的野猪要把这地方踏平了。马库斯看着两个孩子。再看看黛比。表情寡淡,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们都知道。他看得出来。他只能笑一笑。托比:我也走了。(对黛比)我明天大概9点回来,争取把前面弄完。托比:你知道,我在镇上租了一栋小房子。如果你想过来,完成我们的对话……随时欢迎。马库斯:我会的。我还没有把整件事弄清楚……但我会的。马库斯:这事永远不会过去。无论怎样。这是代价。它会缠着你,孩子。在你余生的日子里。马库斯看着这个忧郁、纯朴的男人,笑了笑。手触帽檐以示致意,转身,走到了土路上。镜头升高,俯拍他们。房子灰扑扑的,褪色的木瓦和马库斯银色的帽子在红土的环绕下显得格外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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