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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太年 | 水利工地回忆录

 大河文学 2022-07-04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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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们送庄大队还属于济源县坡头公社管辖的时候,相比之下,还属于人口多条件好的大队。所以,公社里重要的水利工程,要靠我们当主力。那是一九七三年的初冬,麦子已经种上,红薯也刨出来分到各家各户了,地里的农活就告一段落。农活闲了,社员们可不能闲着。公社就动员各个大队派出强壮劳力去参加水利建设。那年冬天的主要工程任务是修建西郭庄水库。
西郭庄,位于送庄村西北方向约十几里处。不多的庄户人家,都散居在沟沟岭岭的好几个地方。修水库实际上是修大坝,修大坝实际上是垫土方。横亘东西的巍巍大坝,完全靠黄土堆积夯实。黄土要靠人力架子车运输的。开始还好,作业面在大沟的下部,人们用架子车拉起土来是下坡路,还不怎么费劲。慢慢地,大坝越筑越高,下坡路逐渐成了上坡路,拉土也越来越费劲了。
我去西郭庄工地拉土方的时候,大坝已经很高了。有的生产队已经把牲口用在了拉架子车上,我们仍然靠人力。一个架子车,前后打上荆笆,那土,就装得满满地冒起了尖儿。需要三个人才能拉到大坝上。
我们生产队参加了二十多个人,七八辆拉土的架子车。按照工程指挥部的安排,我们就住在农家新打好却还没有住过人的土窑院里。这个土窑院有两孔窑。于是,就一孔窑住人,一孔窑也做饭也住人。
每个人所带的行李,基本上都是一条被子,一条床单,一副碗筷。讲究的或家庭条件好一些的,才带个枕头或多了件换洗的衣服。
大冬天睡觉没有褥子,就往窑洞的地上铺一层厚厚的麦草,麦草上面就一个挨一个的铺展着各自的床单。每个人所占有的面积,也就是被窝的面积。没有枕头,就把头部的麦草垫高些,或找一个砖头压到麦草下面当作枕头。
土窑院是依沟而建的。深更半夜,顺着大沟吹来的西北风,经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的声音走腔变调,鬼哭狼嚎一般。窑洞的门口没有门扇,就一半用柴草堵着,一半就那么敞着。草末和灰土经常被风卷进窑里,落到铺盖上。
最纠结的是半夜起来小解,需要走到窑院另一头的拐弯处,其实那里并不是厕所,只是隐蔽一些,就面对着深沟解决。人从窑里出来时穿上衣裤吧,穿衣的时间比解手的时间还长,太麻烦了;不穿吧?大冬天里,被窝与沟边的温差实在太大,站在那里,浑身哆嗦,上下牙磕得嘚嘚响。那个冷啊,可不是一般的冷!
后来,大家想了个办法,用一只担茅粪的粪桶,放到窑里面的墙拐角,供大家小解。每天晚上提进来和早上提出去这个事儿,就轮流值日。时间长了,没想到这点事也有人投机取巧:为了提出去的时候少一些尿液,提着能轻一些,他竟然等到半夜以后才把粪桶提进窑里。害的人们照样跑出去挨冻。
洗脸,用的是生产队给配备的一个瓦盆。一块白粗布当做公用的洗脸“毛巾”。二十多个人洗脸,只允许用两盆洗脸水。因为那水要到深沟的底部去担。半路上,需要歇上两歇才能担到住处。真是“水”道难,难于上青天!
可能是冬天里昼短夜长的缘故,早上总是天不明就得起来。随着工头的一声吆喝:“要上工了,赶快起来吃饭了!”大家都极不情愿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有爱开玩笑的就唱一句《红灯记》里的戏词儿:“狱警传,似狼嚎,我迈步出监……”有人边穿衣服边絮叨着不知絮叨过多少遍的俗语:
“有钱不置被,
置被活受罪。
白天穿凉衣,
黑来冻死人……”
其实,大家这么一说一笑,倒是在相对的轻松愉快中穿好了衣服,也模糊了对天气寒冷的感觉。
早饭,一般是小米干饭。一大早就吃这样很耐饥的饭,是因为往大坝上拉土那活儿体力消耗太大,不吃“结实”不行。
然而,也许是炊事员也想多睡会儿,米饭蒸的时间不够,总是半生半熟。带着仍然惺忪的睡意,我们都并无食欲地舀上半碗,蹲到那沟边就使劲地嚼,使劲地咽。在家里,常年的早上喝稀饭,都习惯了,现在忽然面对这样的干米子儿,真的咽不下去,就糊里糊涂刨几口上工去了。
当年的机械化不行,全凭人海战术。望着大坝的四面八方,沟坎岭涯,到处都是人和架子车汇成的运输海洋,蔚为壮观。
工程指挥部就设在东岭坡上。洋槐树的树叉里,架着高音喇叭。这喇叭除了播放鼓舞人们“大干苦干拼命干”的革命歌曲外,更多的是报告工地战果和表扬好人好事。当然,发现了有人做坏事,也不免令他在喇叭里“丢人现眼”一下。
这个小伙子,他平时不守纪律,还爱出个洋相逗大家笑。刚才他和人打架了。工地指挥长责令他到麦克风前作检讨。他跑过去对着麦克风说:“这个指挥长是俺舅哩,俺舅叫我来作检讨了……”指挥长听到这里,急忙说:“停!你还是下来去拉土吧!”就立马关掉了大喇叭。
通往大坝的东西两条土路上,如果用车水马龙来形容,那是一点也不过分。拉着满满的一车土上大坝时,我们都弯腰躬背,气喘吁吁。架子车毫无惯性,每一步都容不得有半点的偷懒。不过,当卸完了土,回头去拉下一车土的时候,不仅是空车,还是下坡路,那速度也快了好几倍。一路上,人们猛踩着淹没脚脖深的干土面面,像炸裂的地雷,八面开花。荡得周围人一个个都灰头土脸,如游走着的兵马俑。
每天两上工。这半天的出工时间里,或许是早上饭没有吃饱和拉车的这活儿太重的原因,还没到下工,这肚子都已经瘪的和后脊梁贴在了一起。裤腰带都用到最后的一个眼儿了,那裤子还是往下溜,走几步就得往上提一下。回住处吃饭,还有一里多路要走,这路就显得特别漫长。
中午饭,一般是捞面条或者是馍和菜。炊事员在计划面条用量时,都按每个人八两准备。如果是吃馍 ,要用八仙桌一般大小的竹笼,那馍要蒸好几笼才能够吃一顿。我吃最多的一次,吃了四个半“杠子馍”,总量要超过一斤重。还吃一洋瓷碗炒萝卜丝菜,外加小米汤。这还不算多呢!有的人一顿能吃六个杠子馍。
当年工地的伙食里,吃肉和吃鸡蛋,那是很遥远的事,基本属于天方夜谭。
想想过去农村的这群人,他们不需要脑力劳动。活咋干事咋做都由队长说了算,完全不用自己操心。只要你不是队长,即便是你再聪明,也不需要你的聪明。长期的模式就形成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特质。可是,由于生产力底下,有非常繁重的体力劳动,要求他们必须像牛马一样出力流汗,像机器一样加速运转。那年头,被人高看的一是有权利的人,二是有气力的人。投机耍猾玩心眼儿的,往往不被人看好。
如今,像修水库这样的大型工程已经实现了机械化,解放了生产力。不需要人力再去拉土垫坝了。那天邻居小伙子开“奔驰”出门,我问:“干啥去?”
他答:“到超市买瓶醋。”
瞧瞧,连这点事都要开汽车了。对比当年,天上地下,今非昔比。方便的都有点太方便了。


作者简介

刘太年,曾在西安工作,现居河南济源。文学爱好者,历年来偶有作品散见于纸刊和电子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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