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甘南集 ◇李志勇
* 因为天空，我头盖的内侧似乎也是蓝的
马匹，以及我手指的背上似乎都有一名骑手
他们行走着，在我抚摸你的时候都唱着歌 * 云朵，如同冻肉上的羊油凝固在天边
但是花店里
花朵任何时候，都像是刚宰的、新鲜的羊肉 * 在屋外，你说你饿了
山坡上你的羊听见了
之后它们都在尽可能快地让自己生长 * 天上不知倒底存在什么
地上一片黑色的牦牛
就是它的影子 * 所有被宰后的羊，都头朝下倒挂在
大地上面，像一种果实
结它的大树流着血，使羊非常的痛苦 * 水不会走路，妇女们背起水，让水上到山坡
妇女们安排着水，让水睡觉、说话，在帐篷口
让水走过去给了你一件闪闪发亮的东西 * 身体真的有种力量。在我上山时
天空那么蓝，身体似乎稍稍用力呼吸一下
天空也会薄膜一般，被吸到我的脸上 * 一匹马英俊，一匹马清秀，一匹马憨厚
但都在拉车，命运全都一样
和那些小伙子，完全不同 * 一只狗远远地在牧场里吠叫
在一个向阳的山坡上
万物的沉默，都是回答
* 山坡看上去就是一片绿草的瀑布
帐篷，轻轻一碰就在跳舞。夏日
我扶着甘南的墙壁，在和它一起轻轻地晃动 * 每天下三次雨之后晴三次
女子还是要换三次长裤再穿三次裙子，除非
下了场冰冷的雹子，街上的行人也一下少了 * 有神安排着上百万头牦牛的雌雄、黑白。有神
只安心地在帐篷里梳着自己的长发。那在公路上
磕着长头去朝圣的人们，看见了这个秘密 * 鹰从阳台前飞过去，观看着楼内
人们的生活
感到那些山石，也适合做人们的枕头 * 每一座山都存在于梦中。攀登上去后
就醒来了，然后从那里
就鹰一般地慢慢滑翔下来，回到了家中 * 有马，或是有摩托，有大客车的时候
前面的这个山岗上，都有什么
一直在步行，在夜里一直在走，并正在回家 * 总有一天，老人走出帐篷会看到一个
浑身发亮的神灵向他讨要一碗奶茶，然后老人
转身，看到奶茶从山上的石头中流了出来 * 把洋芋挖出土来
这一点都不伤害山岗。山岗
在想着别的生命 * 来自牧村和来自农村的老奶奶几乎一样，在街边
都那么珍惜地吃着一根雪糕
鬓间几根白发，像溪水新结的冰，那么洁白 * 雨水存在，月光也存在
它们都同时往下落着
有一个人，在山岗上看到了这些 * 鸟和鸟，从来都不会发明电话，但还是会
发明文字。一只鸟飞走了，把一些话
写在了空中。后来的鸟，将飞过来阅读 * 就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也能看出
雪花是种古老的事物，相比之下
我们仍然，见不到太多的东西 * 白天的半个白色的月亮，仍然
让人仰头、观望
但只让一个人，安静了下来 * 好多事不要想，逝去的母亲，也不要想
就这样过着，一转眼自己的头发都
开始白了，再过些年，就都结束了 * 青稞面烙成的馍，仍和耕过的土地一个颜色
那冬天，麻雀吃到这种馍渣时，翅膀颤抖着的
那种快乐，仍在一个个小男孩中传播 * 群山从低处开始开花，白色或粉红色的
开到高处时，天已非常热了，白色或粉红色的
花终于，接触到了蓝天 * 吃着被煮熟后风干的蕨菜、腊肉时又想到
国家元首，可能也吃不到这些而
坐在某个地方，静静地望着寒霜后的国家 * 喝茶时被你吹得波澜起伏的茶水上面
漂浮着，一个最不被相信存在着的
神，然而他还是没有叫喊 * 婴儿没有丝毫力量，却能有办法让被子
捂到自己嘴上室息而死。文学，就教着
我们，像一旁的母亲一般观察着什么 * 开始，火只在燃烧之中传播、保存着火种
火柴出来后，许多火就灭了
但是星空，和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关系而在燃烧 * 白杨，走的越高，树皮就越粗糙
气喘的就越厉害，勉强跟上松树后还在休息着
九月未完，叶子已开始落了 * 身体中，中学时上体育课太累了的感觉
假期回家，割了半天麦子后就没有了
而且消失得那么干净，之后，终生都没有了 * 牛有着太多的黑暗，所以它眼睛那么大
给我们耕地、挤奶。它的眼睛
像硕大圆润的黑玉，可以一直握在我们手上 * 徒劳，就是踩着不断下落的雪片
而向上攀登
天快黑了，屋外一个人还在那里忙碌 * 继承来的东西，大多都是不需要而又
舍不得扔弃的东西。没事时就把它们
一一摆开看看，然后又收起，已经不再哭了 * 泉水流出不远，渗进了一片树林
之后又穿过泥土、树根，返回到泉眼
流了出来，夏天很快就过了 * 追了几日，狼也不知它的猎物去了哪条山谷
但始终知道月亮在哪里。有时就朝它长嗥
有时只是沙沙地在山顶默默走着，像一阵细雨 * 雪薄到刚刚能显出鸡的爪印，不过还是完全
埋住了麻雀的小爪。整个冬天麻雀都
想看到自己清晰的爪印，而等着更薄的一场落雪 * 所有的日子，草原上连苍蝇也是干净的
帐篷里，始终都能看到湛蓝的空气
然而你仍然不来，山岗更加干净了 * 牛羊最终，都沉淀到了牧场的低处
飘上去的只是星星、狗吠。仰头的一个孩子
还在找着被搅动着、在上面盘旋的那鹰 * 月亮升起前很冷。在这山里，风穿透了衣服
月亮升起后，才不太冷了。我继续等待着
月亮要走进我们屋子，还有一段路程 * 积雪盖住了山顶。我看到有什么就踩着
山顶走在连绵的群山上面
那鞋子和沾上的积雪，正从我们的窗口闪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