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1980年,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涂作潮收到了中央调查部的一张请柬,邀请他出席宴会。 本来以老人的心思,这样的宴会他是不愿意出席的,但是偏偏老人的儿子涂胜华很想让父亲去参加这个宴会,在儿子的一番软磨硬泡之下,涂作潮最终答应儿子的请求,去那里看一看。 图|涂作潮 这一次中央调查部组织的宴会,在规格上那是相当高,尽管宴会现场只摆了十桌,但能够受邀出席的,大多数都是党和国家各个部门的领导人。其中有不少是革命战争年代走过来的,涂作潮一个人来到宴会现场后,也没同周围的人打招呼,而是自顾自的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闷头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涂胜华突然听到旁边“扑通”一声响,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一个老人喝酒喝得尽兴,一下子没坐稳出溜到桌子下面去了,众人赶紧把他扶上来。事后涂胜华才了解到,这个“出溜”到桌子下面的老人就是中共谍报史上的传奇人物、曾谋划刺杀过蒋介石的华克之。 就在这个档口,旁边另外一个老人,端着一杯酒缓缓走了过来,很恭敬地向涂作潮敬酒:
让涂胜华惊讶的是,眼前这个敬酒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担任中央调查部部长的罗青长。 涂作潮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涂胜华很早就知道,自己父亲身上有太多不寻常的秘密,只是很多事情他自己并不清楚,父亲在过去也没有刻意提起过,所以他了解的并不多,也是在时隔多年以后,当涂华胜了解到父亲传奇的经历后,他才意识到父亲曾经做过怎样惊人的壮举,即便就是身为中调部部长的罗青长,恐怕对父亲的生平也只是了解各大概。 图|周恩来与罗青长合影 涂胜华分析,当年罗青长部长曾在周总理身边工作过三十多年,他应该是从周总理的口中听说父亲的事情。 涂胜华:我对父亲一无所知涂胜华是涂作潮最小的儿子,就在父亲去世以后,涂胜华想写一篇纪念性质的文章,但是每每到动笔时,涂胜华却没法下手,后来他坦言,自己对父亲其实是一无所知。
小时候的涂胜华,常常对父亲表现出来的一些怪异行为感到好奇。 1956年,6岁的涂胜华曾亲眼见到,父亲在写完一叠自述材料后,用一种紫色药水重新抄写了一遍,又在白色瓷盘中融入果冻,再将紫药水写的原件扣在果冻上,成印刷版,以此方式连续复制了5份。 涂作潮在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个慈祥和蔼的父亲,只有在这些做这些怪异举动时,才会让人注意到他严肃认真的神情。 涂胜华还谈了很多小事,来说明父亲的“怪异”。 一次,邻居家忘了带钥匙,被锁在门外,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涂作潮从邻居家的气窗钻进屋子,像猫一样无声无息的落地,然后打开了门锁。 图|1979年1月2日,中央特科老战友合影(坐在轮椅上的是涂作潮) 一次去医院,司机发动汽车,结果一个不慎车窜出去一截,坐在后座的涂作潮嘴里嘟囔了一句:“档挂高了”,就一句话,让涂胜华很惊讶,因为他在父亲身边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父亲会开车,他还想接着再问几句,但涂作潮又不肯说了。 而据涂胜华回忆,父亲这种不肯说的时候,非常的多。 涂胜华有一次陪着父亲在医院打点滴,涂作潮发现在乳胶管之中有一段空气,情急之下赶紧挥手打掉,后来他对儿子解释道:
有一次,涂胜华抱着一本书去找父亲:
曹丹辉是1955年授予少将军衔的开国将军之一,红军第一次反围剿作战时,缴获了敌人的无线电电台以及六名无线电技术员,红一方面军决定抽调一部分政治坚定、有些文化、身体健康的优秀青年干部组成无线电大队,培养训练无线电技术人员,64师师长粟裕亲自抽调曹丹辉到无线电大队报到,当时无线电大队大队长王诤,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 涂胜华接触到的那本书,书上有一篇曹丹辉写的文章《一个红军电台干部的日子》,里面有这样一句话:冯政委与机要员“老涂”打起来了。涂胜华很怀疑,这个倔强的“老涂”,就是自己的父亲涂作潮。 结果父亲还是“不肯说”。 图|涂作潮陈列室 时隔多年以后,涂胜华在查找有关父亲的革命经历时,才算是彻底弄清楚了这个事情的经过。 1931年,涂作潮在无线电大队担任机务员,同担任政委的冯文彬吵起来,后来冯文彬被调走了,涂作潮担任了无线电大队的政委,同时兼任起机务员的工作。因为工作太忙碌,涂作潮本身又不愿意当官,干脆后来向上级提出,辞去政委一职,专职机务员工作。 涂作潮一直以来对当年争吵一事耿耿于怀,他认为自己本身没有犯错,但调走的冯文彬却没有处分,也是在时隔多年以后,回忆过往时,涂作潮这才坦言自己也犯了个错误:
涂作潮后来在自传中,对自我有这样一句话的评价:
中共隐蔽战线上的传奇人物涂作潮是中共隐蔽战线上一位最杰出的人物。 有关他的生平经历,多数也是他后来自己在自传中写的。 1903年,涂作潮出生于湖南长沙一个贫寒家庭,因为家里太贫穷,13岁时就辍学做了木匠,就连涂作潮当时也没想到,“木匠”后来会成为他终身的代号。 图|涂作潮 1920年,涂作潮参加湖南劳工会,是首批的会员之一,1921年参加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泥木大罢工,被老板辞退。1924年,涂作潮前往当时中国工人运动中心的上海,也就是在这一年,涂作潮结识了不少的中共党员,后来他自己也深受影响,并于同年入党。 从涂作潮入党时间来看,他比大多数的开国将军还要早,可以说资历是相当老了。 1925年,涂作潮参加五卅运动被捕,经党组织营救后出狱,并被送往苏联留学,基本上这一经历,也影响了后来涂作潮的一生。 据涂作潮自传中称:
涂作潮的儿子涂胜华认为,当时党组织安排父亲去苏联,纯粹是一种保护。 年轻时候的涂作潮,满腔革命热情,性格冲动鲁莽,参加五卅运动被捕后,刚经党组织营救出狱,涂作潮就愤而开枪打伤了调戏女工的流氓,本来这种见义勇为的行为并没有什么错,但涂作潮错就错在他不该开枪引起注意,也因为这一次鲁莽行为,涂作潮被党组织记了一次处分。 涂作潮在苏联留学期间,因为这个性如烈火的性格,反而得到了苏联人的欣赏,涂作潮一身本事,基本上也是在这一时期获得的。 图|中共六大旧址 1928年,中共中央在莫斯科召开“六大”,涂作潮作为代表参加,座位刚好挨着邓颖超,当时周恩来也经国内秘密渠道前往莫斯科出席六大,涂作潮也因此与二人相识,在得知涂作潮13岁就当过木匠,周恩来还笑着调侃:
从此开始,木匠就成为涂作潮地下工作中的代号。 涂作潮在苏联呆的时间长了,就想回国参加革命,那时他在苏联主要学习炸药和爆破技术,准备回国去领导地方武装暴动,然而当时红军中却紧缺无线电人才,战斗中常常发生一个作战团失联的情况,所以在党组织安排下,涂作潮在苏联转入伏龙芝军事通讯学校,学习了无线电技术。 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位后来在无线电行业奋斗了一生的人,在最初学习阶段时,曾一度跟不上课程,因为文化水平太低,没有接触过数学,无线电公式对涂作潮而言就像是“天书”,也因为如此,涂作潮收报速度始终跟不上,别人一分钟收100个字,涂作潮连30个也不到,教员直接给他打了不合格。 图|涂作潮在莫斯科中山大学时的学生登记表(现于涂作潮陈列室) 就在涂作潮自怨自艾,深感辜负了党组织教诲的时候,苏联人却给了他一个中肯的建议,报务既然学不懂的话,不如去学机务。机务实际上就是组装、维修电台,也许是因为早年当过木匠、工人,尽管涂作潮的报务水平实在令人堪忧,但他的机务水平却很高,等于说涂作潮直接掌握了最基础的无线电技术,甚至还能搞出来连敌人也想象不到的发明。 1930年,涂作潮回国,协助李强在上海搞无线电通讯,成功实现了中国共产党历史上首次远程无线电联络。 涂作潮后来受中央委派,到江西中央苏区开展无线电通讯工作,长征开始时,涂作潮身患疟疾,是红军卫生部动用了最后一支针剂这才救了他一名,但涂作潮也因此而与大部队分开,后来他自己一个人徒步辗转5000多公里,一直到1935年4月跑到了上海才与党组织接上了关系。 “万一我回不来,你就去找毛泽东”涂作潮精通无线电通讯中的机务工作,甚至可以说达到了灵活百变的程度。 1936年,中共中央与张学良接上了关系,中共地下党员刘鼎考虑到前方通讯的重要性,特意向党组织提出,要涂作潮来西安。 一到西安,刘鼎就向涂作潮提了一个要求:
图|1936年,涂作潮在西安组装的100瓦功率的电台(复制品) 涂作潮花了十五大洋买了台二手日本收音机,凭借技术手段,硬改装成一台5瓦的哈特莱电台,凭借这台电台,在西安的地下党成功与延安取得了联系,刘鼎看后十分满意,但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组装一台100瓦的电台。 考虑到100瓦的电台一开机,必然遭到国民党当局注意,刘鼎特意安排涂作潮在张学良公馆试车,还特意嘱咐他,一切缺少的零部件,就直接乘飞机到上海、香港去买。 在电台机务工作上,涂作潮不愧是“扫地僧”级别的,几乎所有缺失的零部件,他都能找到替代品,电台所需的变压器,是涂作潮通过电台功率的需要,自己计算出变压器铁芯的面积、线圈匝数,自己手工绕成的。 当时这台100瓦的电台,是给美国记者史沫特莱用的,她每天晚上在张学良公馆,用40分钟的时间,向全世界广播西安事变的真相,同国民党当局争夺话语权。 涂作潮自己不知道的是,当时延安中央几次打电报到西安,想要让他回来,但刘鼎以前方地下工作需要为由,坚持不肯放人。 顺利解决西安事变后,涂作潮又受命前往上海,负责向张学良送信的同时,还承担了一项秘密任务,与潘汉年一起恢复上海的地下电台。 图|李侠 1939年冬,涂作潮受命收李白为徒,李白就是《永不消失的电波》李侠的原型,涂作潮基本上把自己所有能会的全部教给了这个徒弟。 做地下工作,无疑是要承担风险的,这一点涂作潮无疑心知肚明。 赴上海做地下工作这一年,涂作潮已经34岁,多年从事革命生涯,使得他还没有成家,涂作潮接受党组织委派赴上海时,周恩来给潘汉年布置了三个任务,第一个给张学良送信,没能完成,第二个就是重建上海地下电台,这一点以涂作潮、李白的能力,完成的非常顺利,第三个要求就是给涂作潮找个老婆。 涂作潮自己不愿意成家,理由是自己工作繁忙,风险大,但后来偶然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为了掩护身份,涂作潮化名蒋林根,在上海威海路338号开了家福声无线电行,徒弟李白就是他伙计,平常时候倒也不惹人注目,一次他与隔壁米店老板打牌,米店老板一句话,吓得涂作潮魂飞天外。
涂作潮本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突然被人问了这么一下子,当时就很好奇:
米店老板告诉他:
图|1943年涂作潮(中)在延安与战友合影 涂作潮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老婆也是地下潜伏工作必不可少的。 “木匠”要找老婆,潘汉年也很高兴,问他有什么要求,当时党组织决定为他介绍一个懂文化、党性原则性也很强的女同志过来,但涂作潮不同意,提了自己的要求:
潘汉年一听这要求,顿时一愣一愣的,别人找老婆,都希望找有文化的,“木匠”这个要求倒是蛮特殊的。涂作潮之所以这么要求,是考虑到自己万一被捕,妻子必然受牵连,她如果没什么文化,什么都不懂,收音机、电台也分不清,敌人也不大可能为难她。 考虑到米店老板对自己的怀疑,涂作潮后来干脆把自己住的地方隔了一半出来,租给了一个宋金朝的巡捕家庭,后来这位热心的宋巡捕给涂作潮介绍了个单亲妈妈过来,这位老实淳朴的女人一开始始终不知道丈夫的身份,一直到1942年李白第一次被捕,涂作潮紧急撤离上海,这才对妻子坦白了实情:
图|1944年12月30日涂作潮(右三)与战友们在延安合影 大概那时候的涂作潮,完全没想过自己还有可能活下来,活到新中国建立吧。 遗憾的是,李白1948年12月30日被国民党当局逮捕,敌人疯狂地折磨了他30几个小时,李白始终不屈,最终在上海解放前夕被敌人杀害。涂作潮作为军管会代表回到上海后,疯了似的打听徒弟的下落,当时李克农也给上海市市长陈毅打电话,要求查找李白的下落,才了解到李白等十几名同志遇害的消息。 尽管涂作潮1924年便入党,是一个老党员,但在常年的革命生涯中,他对于个人荣辱从来不看重,一生刻苦钻研技艺,为国家做贡献。 儿子涂胜华后来参加五卅运动纪念活动,主办方问他:“给您写什么身份?”涂胜华说:“就写顾正红工友、战友的后人。” “您父亲是哪一年入党的?” “1924年。” 主办方很讶异,一个1924年入党的老党员,居然不是党和国家的领导人。主办方考虑再三,最终在涂胜华的名字牌上写了这样一行字: “五卅老工人后代” 图|1948年,涂作潮西柏坡时代的家庭合影 涂作潮最后的任职记录是:上海电机厂党委委员、厂长助理,处级干部,在四机部休养时,组织上以他三级工程师的标准,给他定为司局级。然而曾在红军时期同他一起工作过的,大多数都是党和国家的高级领导人,如四机部部长王诤,比他还晚入党;同样在土地革命时期从事地下工作的李克农,后来被授予上将军衔。 涂作潮始终默默无闻,为祖国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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