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丨真正的凡尔赛文学集大成之作

《儒林外史》，中国初中生必读课外名著。

《儒林外史》，真正的凡尔赛文学集大成之作！

所以，凡（装）学（逼）这种事，得从小培养。我归纳了几手最厉害的招式，你们拿回家好好教孩子。

 

第一式：大腕们都赏脸请我吃饭，烦死了，我就一张嘴，我哪忙得过来啊！

 

第二回，夏总甲对着一群小老百姓说道：

“从新年这七八日，何曾得一个闲？恨不得长出两张嘴来，还吃不退。就像今日请我的黄老爷，他就是老爷面前站得起来的班头；他抬举我，我若不到，不惹他怪？”

 

《儒林外史》是描绘文人生活的小说，夏总甲是其中忽略不计的屁大小吏，然而偏偏也有自己的凡学体验。当然了，这话张嘴就被打脸，有人立马揭穿说黄老爷不是外出公干了么，咋请客？幸好，轻车熟路的夏总甲脸不红心不跳，马上接道：“今日的酒，是快班李老爷请；李老爷家房子褊窄，所以把席摆在黄老爷家大厅上”。

 

第二式：我跟那谁谁大官人可熟了，他路过都多看我一眼呢！

 

第十七回，景兰江对着匡超人吹牛道：

“我杭城多少名士都是不讲八股的。不瞒匡先生你说，小弟贱号叫做景兰江，各处诗选上都刻过我的诗。今已二十余年。这些发过的（中举过）老先生，但到杭城，就要同我们唱和。”

 

景兰江大概是个总考不上科举的伪名士，以诗人自居，其实水平狗屁不通，别说官场中人，就是衙门里的差役都看不起他。

 

还有，第四回，严贡生对着范进吹牛道：

“汤父母（县令）到任的那日……几十人在那里同接，老父母轿子里两只眼只看着小弟一个人……次日小弟到衙门去谒见，老父母方才下学回来，诸事忙作一团，却连忙丢了，叫请小弟进去，换了两遍茶，就像相与过几十年的一般。”

 

严贡生是《儒林外史》中最卑鄙无耻的角色之一，相比于景兰江那么生硬的凡学，严贡生这段吹嘘自己与县令交情的开场白，其实编得挺好的，第三人称视角，叙事颇有节奏，还特别重细节——“换了两遍茶”。可惜的是，二人其实从未“相与过”，后来严贡生欺负乡里的案子爆发，还被汤县令痛斥一番。

 

当然，还有更高“段位”的。

第十八回，赵雪斋对着景兰江和匡超人吹牛道：

“前月中翰顾老先生来天竺进香，邀我们同到天竺做了一天的诗。通政范大人告假省墓，船只在这里住了一日，还约我们到船上拈题分韵，着实扰了他一天。御史荀老先生来打抚台的秋风，丢着秋风不打，日日邀我们到下处做诗。这些人都问你。现今胡三公子替湖州鲁老先生征挽诗，送了十几个斗方在我那里。我打发不清，你来得正好，分两张去做。”

 

这段凡学妙就妙在有真有假。范大人“告假省墓”，荀大人“打秋风”多半是真的，但作诗嘛……顾老先生是谁不知道，但范大人范进大家都很熟，中个举人还要疯半天，跟他一起作诗？更何况这几个人现在官品已经不低，赵雪斋真的高攀得上么？然而，结尾偏偏又落在分两张斗方去写诗，还要神来一笔先抑后扬，“我打发不清”，口吻毕肖无以复加……

 

第三式：那地儿你们没见识过，听我慢慢道来，你要的时间、地点、人物、故事，全都有！

 

第二十回，匡超人对着景兰江吹嘘自己内廷教习的场景：

“我早上进去，升了公座、那学生们送书上来，我只把那日子用朱笔一点，他就下去了。学生都是荫袭的三品以上的大人，出来就是督、抚、提、镇，都在我跟前磕头。像这国子监的祭酒，是我的老师，他就是现任中堂的儿子，中堂是太老师。前日太老师有病，满朝问安的官都不见，单只请我进去，坐在床沿上，谈了一会出来。”

 

从一个摆摊算命的穷书生到前途无量的内廷教习，匡超人被社会教会了“做人”，这一节凡学是其“发达”之后的初露端倪。虽然姿势跟严贡生颇有雷同，但内容却高大上了许多，对于科举无能的景兰江，几乎有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大抵惊惧殷羡之类词语都难以名状景兰江此时的心情吧。

 

第四式：英雄话当年，十八年前我早就是一条好汉了！

 

第二十二回，牛玉圃对着牛浦郎介绍自己的老朋友王义安：

“你快过来叩见。这是我二十年拜盟的老弟兄，常在大衙门里共事的”；又拉着王义安回想当年——“我和你还是那年在齐大老爷衙门里相别，直到而今”。（可笑的是这个假冒的秀才王义安不解风情，还问是“哪个齐大老爷”，害得牛玉圃还得自己接着圆谎——“便是做九门提督的了”。）

 

这一招凡学妙在有意无意间轻轻提起，云淡风轻，天空中没有我装逼的痕迹，我却早已飞过。

 

第五式：我真的很生气！为什么整个世界都对我这么不友好，有钱是我的错吗？

 

第二十六回，王太太这么跟媒婆介绍自己：

“我是见过大事的，不比别人……我头上戴着黄豆大珍珠的拖挂，把脸都遮满了，一边一个丫头拿手替我分开了，才露出嘴来吃他的蜜饯茶。唱了一夜戏，吃了一夜酒。第二日回家，跟了去的四个家人婆娘，把我白绫织金裙子上弄了一点灰，我要把他一个个都处死了。他四个一齐走进来跪在房里，把头在地板上磕的扑通扑通的响，我还不开恩饶他哩。”

 

这位王太太简直是《儒林外史》里的奇女子，也不知是有过怎样的教育背景，这凡学之高、脸皮之厚，敢是连当今最蠢的姑娘也学不出来。

 

第六式：一般一般，全国第三！学霸考“第三”的那回，还生病了呢！

 

第二十九回，杜慎卿出场，面对朋友介绍自己“二十七州县诗赋”考第一，淡淡地回答说：

“这是一时应酬之作，何足挂齿！况且那日小弟小恙，进场以药物自随，草草塞责而已。”

 

杜慎卿算《儒林外史》中少数几个有真才实学的名士之一，举手投足，装起逼来还是相当优雅的。君不见，小恙、药物自随、草草塞责，说得认认真真，斯斯文文，简直让人忘了他刚刚说的“应酬之作”，根本没有半点谦虚的意思！

 

第七式：真心话，你真的高攀不上我，还是不要做朋友了吧？

 

天长县杜家是《儒林外史》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比《红楼梦》的贾府大概有过之而无不及，谁要是想奉承，还得看自己够不够资格。第三十回郭铁笔初见杜慎卿，用尽全力拍了一马：

“尊府是一门三鼎甲，四代六尚书，门生故吏，天下都散满了。督、抚、司、道，在外头做，不计其数。管家们出去，做的是九品杂职官……这位太老爷，是天下第一个才子，转眼就是一个状元。”

 

不曾想，杜慎卿应都不应，随便敷衍两下，等人走了还要说，“他一见我，偏生有这些恶谈，却亏他访得的确”——这马屁拍得太直接，虽然这么全面这么用心我也挺开心！

 

第二十九回，萧金铉曾拿了一首诗请杜慎卿指教，结果被教育得浑身冰冷，第二天聚会却又提议：“今日对名花、聚良朋，不可无诗。我们即席分韵，何如？”

 

杜慎卿实在憋不住了，微微一笑，你们这些掉书袋的伪名士，好好写都写不出两句像样的诗，还装什么即席创作！“雅得这样俗”，还不如清谈闲聊算了吧！

 

第N式：凡尔赛文学的反面教材！

 

有人装逼是为了让人相信自己牛逼，有人装逼是怕人不知自己牛逼。这些都情有可原，怕就怕凡尔赛到走火入魔，连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是装牛逼还是真傻逼。

 

第二十回，匡超人道：“我的文名也够了。自从那年到杭州，至今五六年……共是九十五本。弟选的文章，每一回出，书店定要卖掉一万部，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北直的客人都争着买，只愁买不到手……此五省读书的人，家家隆重的是小弟，都在书案上，香火蜡烛，供着'先儒匡子之神位’。”

 

牛布衣听了忍不住说，先生啊，“先儒”，那是死掉的儒生啊！已经差不多以大儒自居的匡超人顿时脸红得下不了台，只好狡辩说，不对，不对，“先儒”，那是先生的意思啊！

 

牛布衣无言以对了。好吧，我偏不告诉你“先儒”是什么意思了，让你接着装，死了也要装！

闽北布衣，客寓南都。

长不满七尺，心雄万夫。

十五志于学，博览群书。

三十成文章，待贾而沽。

宁静能致远，蚌病生珠。

黯然而不怨，日亦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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