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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我当赤脚医生的前因与后果

 太阳鱼2011 2022-07-06 发布于陕西
  看到青岛老三届 “来信照登:寻找知青赤脚医生”的帖子。想起了俺曾经当了一年半的赤脚医生。让俺当赤脚医生,其实是大队SHU记用俺当工具,当做投向俺当年的恋人(也是现在的老头子)的一颗手雷。后来不让俺当赤脚医生,也是大队SHU记阻止俺家老头子到学校当代课教师而设的一箭三雕之计。
  我插队的地方是在赣榆县的最北边、黑林乡汪子头村。那儿是山区,村子南边有条河,东边也有一条河,上山干活,必须蹚水过河。出入村子的主要交通工具是独轮车、毛驴、和人的两条腿。
  汪子头大队是学大寨先进单位,一年四季要干早活。天一亮就出工,干两个小时再回家吃饭,然后,才是上午下午。记得一天下午收工的时候,队长吆喝,“明天,北岭某块地要种小麦,今晚晚饭后,去把那地里的地瓜秧挑回来,每人三担,不去倒扣工分。”累的实在爬不动了,就和几个女孩约好,先睡觉,等五更头早起去。因为那时没有钟表,都是看星星估计时间,结果一觉睡醒,爬出来看看,大明星多高了,估计天快亮了,就听到有人喊,“去挑地瓜秧嘞”赶快起来,跑了两三里地,挑了三趟,回到家,等了半天,天还没亮,于是又爬到床上睡了一个回笼觉。
  我们的大队SHU记是县革委会委员,我们大队是学大寨先进单位,在他的鼓励下,我们都想争当铁姑娘,练就铁脚板、铁肩膀,吃了很多苦,有的都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能力,但一股革命的狂热激励着我们,谁都不愿当孬种。 “小车不倒只管推,”“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就是我们那时候的观念。
  二、 结婚
  我的他既不伟岸,也不挺拔。和我是校友,高我一届,66届高中。
  他父亲是南下干部,48年这个城市解放后,集体转的业。他父亲出身富农。他母亲娘家是中农,不知怎么的,嫁给革命干部的他父亲,倒变成了富农分子。
  高中三年,他一直是班级的团支部SHU记,学生会干部,工作能力挺强,因为他们班团支部工作搞得好,深得学校赏识,我们班团支部还曾请他去介绍过经验。那时,他在学校小有名气,挺佩服他的,但他不认识我。
  校园里的文化大革命到了武斗阶段,因对武斗有不同意见,我们都成了保皇派。社会上大夺权以后,我们又成了逍遥派。
  68年11、8以后,两派交火,黄磷弹、步枪、机枪、手榴弹、大炮等新式武器都派上了用场,死伤不少人,包括我们学校的学生。工厂停工,交通中断,社会瘫痪了,正常地生活秩序乱了。学校复课更是遥遥无期。
  对“革命”的不理解,我们苦闷徘徊,社会上打得热火朝天,而我们却无无所事事,全国各地老三届都上山下乡,我们却只能无奈、消极地等待。成天看小说,织毛衣、打牌、下棋、串门、游荡,在空虚、无聊中度日。时间多得用不了,一天漫长得好像一个月。为消磨时间,女同学学裁剪做衣服,男同学学木匠做家具。因为他父亲是走资派,虽然武斗使造反派顾不上再给他挂牌、批斗、游街,但他特别胆小怕事,坚决不许他学木匠,怕他去拆大字报专栏的木头。他就跟同济大学刚毕业的一个年轻小伙学起了针灸,在小学校找了一间空房,免费给人针灸治病。后来,因为门上多了一副对联:“水浅王八多,庙小妖气浓。”以为被造反派盯上了,吓得关门了。之后又到医院学起了护理,义务护理在武斗中受伤的人。后来才知道,是同学开的一个玩笑。就是这段时间,我们熟悉了,恋爱了。
  插队时,我们俩以恋爱恋爱关系插队在一个大队。
  那是一个小山村,1000多户人家,95%以上姓杨。文革期间,两派斗得很厉害。SHU记姓杨,是多数派,不识几个字,但很有头脑,能力也很强。成天背着个粪筐田间地头、村里村外的转,大小事都装在他心里,班子成员都听他的,很有计谋、很有威望。
  我们下乡不久,解放军医疗队送医下乡住到了我们村,普及中草药,推广新医疗法,组建合作医疗。为配合医疗队,大队抽了10个人,每天跟在解放军后面,上山采药草,下山学针灸,其中包括他。因为村子里只有我和他两个高中生,而且他又学过针灸和护理,自然比较受医疗队器重,而医疗队又和我们同住一排房子,接触自然比较多。
  经过采药草、针灸和医疗知识的培训,到了组建合作医疗阶段。当时,村上有一个老医生开了几十年的小诊所,据说他是邻村的地主分子。解放军医疗队坚持合作医疗不能落到地主分子手里,应该由贫下中农自己的赤脚医生干,坚持要把老医生赶走;村SHU记和老医生有几十年的交情,自然不同意。这样医疗队和SHU记之间有了矛盾。由于合作医疗是新生事物,又是上边统一要求办的,老医生又确实是地主分子,斗争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秋后,在解放军医疗队的坚持努力下,合作医疗和赤脚医生队伍都建起来了,老医生也被赶走了:他和另一个男青年被医疗队推选接管小诊所,成为脱产的大队赤脚医生,另外8个人是生产队的赤脚医生,不脱产。
  做完该做的,解放军医疗队撤走了。
  那时,我们太年轻、太傻,不知道每次医疗队开过会后,大队SHU记都要私下找其他赤脚医生,了解情况,商讨对策。只记得有一次,SHU记找他了解医疗队的情况,他没有多说。可能就是这一次,SHU记认为他是医疗队的人,和他不一心。因而,医疗队一走,大队SHU记就召开赤脚医生会,把对医疗队的不满全都发泄到了他的身上。会上,SHU记大讲阶级斗争新动向,说“有的人,自己一*眼屎还没抹干净,就尾巴翘上天,整天想着撵这个赶那个;什么知识青年,知识越多越反动!出身富农家庭,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成天跟在医疗队后边起哄,你起什么哄?……回去好好写检讨,认识错误,态度不好,就让贫下中农帮助他(即开斗争会)。”
  见过那里开斗争会的架势,见过他们斗一个残疾荣军的场面,也见过SHU记亲自提拔起来的、每次主持斗争会的团支部SHU记、林业队长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而挨批斗的情景。
  他害怕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思想压力很大。
  接着,他的赤脚医生被拿下来,定好的公社上山下乡积极分子头衔也没有了,被弄到生产队当了一名管粪员,负责挑大粪,撂猪栏。更想象不到的是让没经过一天培训的我去顶替当了赤脚医生的他!公社上山下乡积极分子头衔的也从他的头上挪到了我的头上。我不是不愿当赤脚医生,也不是不稀罕积极分子的荣誉,但这样弄把我变成了穿着钉鞋、踩着恋人的脊梁往上爬的人了!我憋气,我羞辱,我不愿乘他之危、更不愿落井下石,但是我必须顺从,不能顶撞,因为我知道,摸老虎屁股的后果是什么。
  这时,风言风语也出来了,说我怎么恁愣的,好好皮非要找个膏药贴着。还有好心人提醒我和他划清界线。凭我的出身条件,找他这样的可惜了!
  他的痛苦到了极点,理想破灭了,希望没有了,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成天焦躁不安,经常莫名的发火。又有人对我说,还没结婚,脾气就这么坏,结婚后可怎么过?
  虽然我们在一个生产队,但单独接触的机会很少;白天促生产,各自干活;晚上抓革命,学习文件,开斗争会。我住生产队的房,他住牛屋,真正能在一起谈话交流的机会几乎没有。
  由于人为的原因,我们之间有了太多的误会,必须好好谈谈了。
  我们分别请了一天假,沿着山脚,围着塔山水库转。整整走了一天,谈了一天:谈理想,谈经历,谈对事件的看法,分析当时处境,寻找最佳出路,在美丽的山水旁,交换着思想认识。从清早谈到夜晚,把大半年来没有机会谈的话题谈了个够,谈了个透,最后取得一致意见:我们来农村就是下放劳动修地球的,是为接受再教育而来的,本不该对生活有过多的奢望,只怪解放军医疗队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把现实想得太美好。大队SHU记想教训你,又能怎么处理呢?反正开除不了“球籍”——只要我们自己不开除自己。挨斗怎么了?斗吧,日久见人心。最后我表示,一百斤的担子两人抬,每人只有五十斤,这事我和他一起扛着,他挨斗,我陪着,反正查我祖宗十八代都是贫下中农,我怕啥!?当即商定:结婚,结婚后我们就有时间交流谈心了。
  经过简单的准备,12月26,我们结婚了。双方父母一共给了200元钱,花9元买一副床头、9元买一副铺板,21元买一个三抽桌、14元买两把椅子、两个箱子是他父亲从木材公司经理(他的战友,也是走派)床底下掏出的樟木料、请我们的同学为我们打的。两床旧被子,换上新被面,买了新枕头、新床单,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还有十斤水果糖,几条烟。就在生产队的大屋里,我们举行了婚礼。没有父母双亲,没有亲戚同学,大队SHU记说给我们主婚,生产队长放了鞭炮,贫下中农抢烟枪糖闹新房。中午吃的是自己做的面条,晚上喝的是自己煮的稀饭,没喝一滴酒,没请一个客。村上人都称我们的婚礼是一个革命化的婚礼。
  若干年后,想起我们的婚礼,真挺后悔的,我们好傻,为什么不利用结婚的机会,请大队领导好好吃一顿以改善关系呢?那样,或许我们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但是,晚了。
  三、当赤脚医生
  在大队SHU记的一手策划下,在我丈夫,不,当时还是恋人,受打击、最难熬的时候,没有一点医疗知识的我,当上了赤脚医生。
  作为我个人,还是要感谢SHU记,因为干赤脚医生毕竟比在大田干农活舒服多了,我很爱这个工作。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当了赤脚医生,就要干好。首先找来一本《农村医生手册》,从学习医疗知识入手,同时,虚心向经过培训的、先我几天在医务室干的小洪彦学习,(我都不好意思喊他同志,因为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洪彦真是个好小伙,不厌其烦地把他在培训中学到的知识讲给我听,特别在有病人来的时候,他总是对照病症,告诉我该用什么药,该打什么针、怎么配药水、怎么打针、怎么排气以及打针的部位、注意事项,等等,真是事无巨细,耐心的——交代清楚。用不了几天,医务室的百十种药,我都掌握了其用途和配伍禁忌。还有那些好心的纯朴的老农民,为了使我尽快地掌握打针、输液的技巧,每到打针、输液的时候,总是点名要我干,说什么人老骨头硬,不怕疼,还说我打针不疼,让我放心大胆地在他们身上试验。我一边打,洪彦在一边指导,只要我失败了,洪彦都给我补台。时间不长,打针输液,我也能独立操作了。
  当时的赤脚医生,提倡的是新医疗法,提倡用中草药和针灸治病。当时有句时髦的说法:小小神针能治百病。报纸上经常报道,大医院不用麻药、用针灸麻醉作开刀手术等等。洪彦也不厌其烦地教我针灸,我找来《新医疗法手册》和《针灸穴位挂图》认真对照,找准穴位,为了找到感觉,体会针感,经常在自己身上扎针试验。还是那些好心的老农民,甘心情愿给我当试验品,使我很快掌握了针灸技巧。记得有一位妇女,坐骨神经痛,上门针了多次都不见效果,我抱着试试看的目的,,给她打封闭,就是用很长的针头,把普鲁卡因打入环跳穴位。没想到还就好了。后来消息传出去,很多人找我治腰腿痛,好像我成了这方面的专家,但遗憾的是只有少数有效。这些农民真的太纯朴、太容易轻信人了,像我这种门外汉,他们也能崇拜。真的,我除了感谢他们,还感到悲哀、心痛。
  我们那儿是山区,出门就是山,满山遍野都是上中草药。像柴胡、丹参、沙参、牛夕夕、茵陈、板蓝根、车前草等等多的是。经常和生产队的赤脚医生一起上山采药,采回来以后,就洗净、晒干、加工。做得最多的是柴胡注射液。就是把小柴胡加水烧煮,取其蒸馏水,装入安培,用酒精灯加热封口就行了。凡有发烧的病人,一般都先打这个,打上以后,大都能降温0.5度以上。不行再换其他的药。丹参是加热煎熬,取其液,过虑三遍,装入安培,加热封口。牛夕夕用于止血,车前草用于尿路感染、因用量少,而且都是熬水喝,一般都是让社员拿回家自己熬了喝。每到春天感冒多发季节,我们每天都要用板蓝根、野菊花、葱根熬上一大缸水,摆在医务室门口,要求全村人都来喝,以预防感冒。还把草药茵陈发给每家每户,叫他们煮水喝,以预防肝炎。每到夏秋天,我们都要到山上割来许多小猴眼(土语,不知学名叫什么。小时像马齿苋,能长2——30公分高,弄断了冒白浆,白浆有毒)放到厕所里灭蛆,效果挺好。
  对我丈夫及后来的我们家庭来说,我当赤脚医生,是因祸得福。因为结婚后我怀孕了,在农村,没有什么活比当赤脚医生更适合孕妇干的了:不用出大力,工分又不少挣。真该好好感谢SHU记。
  四、最被迫离开赤脚医生队伍
  插队后,我住的地方和工作的医务室同在大队一个院子里,医务室和我的住房一门之隔。工作时间无所谓上班、也无所谓下班。不管你是正在吃饭,还是正在睡觉,只要有人看病,马上就可以到位。没人找的时候,尽可以清闲自在。这样的消停日子随着我女儿的降临而结束了。
  72年3月12日,我的女儿出生了。还没满月,SHU记就通知我丈夫:让我满月后去学校当民办教师。听了这个消息,心里直打抖擞:当民办教师,就意味着要遵守学校的坐班制,要按钟按点的上班,还要坚持坐班制,晚上办公。我刚满月的女儿怎么办?
  “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革命需要,无话可说,服从。
  我知道,我是被革命的热情所左右,急于实现自己的理想,找到自己的价值,也是在极力和命运抗争。因为不服从,我只有失去工作,当家庭妇女。——我实在是于心不甘哪。
  女儿45天,我急急忙忙赶回去,SHU记的侄儿已经在医务室上班了。
  到学校上班后才知道,原来学校校长找大队SHU记要的是我丈夫,因为带帽班(小学中的中学班)要开设英语课,缺少英语老师。我丈夫是六六届高中,英语水平较高:毕业前夕填报志愿的时候学校建议填的是北大西语系。他到学校当英语老师可是正好对路!哪里知道大队SHU记硬是不同意,没办法,才换成了我。——正好还能腾出位子给SHU记的侄儿干!——一箭三雕啊!
  我是67届高中,在校所有的功课中我数理化都比较好,英语最弱。因为发音不准,没兴趣,也记不住单词。
  但是,赶鸭子上架,就必须上!那个时代,没道理可讲的。
  我到学校当起了老师。好在那时候崇尚白卷英雄,学黄帅,批师道尊严小绵羊,批孔老二克己复礼、学而优则仕。学工学农,不重视文化课。我英语发音不准,读错了也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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