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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晖|【长篇历史小说】铁血孤臣谱(二十九):北进江浙

 海燕文化工作室 2022-07-07 发布于浙江




(二十九)北进江浙




文/李晖

1653年,因永历朝李定国和孙可望等人在广西、四川、湖南的军事胜利,清方连败之余四处调集兵将到两湖前线与明军对峙,湖广以下清军江防兵力非常单薄。一心要恢复江南以图自效的钱谦益在这样的形式下提出了东联孙可望,西联郑成功,东西夹击,乘虚收复江南的战略构想。各地反清势力四出联络,厉兵秣马,跃跃欲试。

计宜传到厦门时,鲁王部臣僚也认为这个方案切实可行,应当抓住时机以图进取,恢复浙直,攻取江南这块财源丰盈的富奢之地作为反清复明的基础。张煌言说:南北出击,乘机攻取浙直,定能陷清廷于首尾难顾;再按西南之计,联秦联闽,徐图攻克南京,事半功倍。张名振亦说:开辟江浙基地,脱离依存关系,为鲁监国赢得一片立足之地,同时亦可摆脱福建对于浙军的控制。

癸已年(1653)早春期节,郑成功邀请张煌言前去赴宴,征询今年用兵方略。一进郑府的客厅,就看见中堂的布置特别显眼,不知是谁画的一幅锺馗捉鬼图,图下的书法竟是郑成功亲为的岳武穆《满江红》词。不言自明,郑成功此次欲以收复河山为己任,似不同于以往的同清廷时谈时停的“绥抚”时阵形。中堂的的二侧是一副对联;上联是“掷笔书龛惊国破”,下联是“横鞭河溯捣黄龙。”客厅左侧的屏风是太祖遗训,右侧的书案是武库经略和文房四宝,中厅对称两排红木坐椅,中堂之下左右两张紫檀木太师椅,中间隔着花榈木八仙桌;椅背后横案上放一些瓷瓶、景泰蓝和西洋摆钟等玩意儿,主人自在上首坐着;一阵寒喧之后,郑成功首先开言:

“清廷前以武力伐我,今又挟父命以令吾孝,是以故技欲赚吾智,某亦以和战双管齐下,虚以委蛇。当前西南兴起,清廷集江南之力,重兵应付,东南半壁为之空虚,我方正好乘此用兵,不知侍郎以为如何?”

张煌言答道:“招讨手下雄师十万,兵精粮足,人才济济,某一闲散之人,孤陋寡闻,岂敢妄言兵事。”

郑成功笑笑说:“是某之失也,未察侍郎之雄心勃勃,今番出师,意欲恢复浙直,故欲借重侍郎之才情,勿望推却。”郑成功又言:“便宴已备,请边食边谈。”

张煌言未等坐下就说:“招讨既有征询之意,某亦不吝鼓噪,条陈己见,以备述用。此番用兵必欲联秦联闽,上下一致,东南共举。”郑成功接言:“侍郎有何高招?”

在酒席上,张煌言用碗比作南京,用筷子蘸酒画长江,以酒盏作崇明立足点,双手握拳作同时撞击姿势,二人会意,哈哈大笑。自此郑成功更加看重张苍水。



席间,张煌言又乘机建言,江浙一带清廷官员大多是鲁王旧属,其中很大一部份是本人的旧部,因当时情势所逼,投了清廷,假如由我出面激以忠义,有很大一部份会举旗反正,届时不但会壮大我方力量,而且还有可能实现里应外合。延平听了甚是高兴,说是待计议成熟,南北出击,届时委以重任。他递永历帝奏本称:“欲躬督舟师,从瓜洲镇江入,直取金陵。请命李定国孙可望等领兵,由楚泛洞庭湖,会合恢复,以迎圣驾。”

与此同时,从西南孙可望那里也带回了秦王允诺以主力大军配合,东下会攻南京的消息。李定国则来信预约郑成功会师广东新会,他说:“东西合力进攻广东,图取广州,则明朝势力得以合流;若再沿长江北伐,攻赣、皖、苏各省,则复兴大业有望矣。”

清顺治十年(1653)三月,郑成功正式命令张名振、张煌言统率大军,恢复浙直。同时派遣自己部下的大将忠靖伯陈辉、中权镇黄兴、护卫左镇沈奇、礼武镇林顺、智武镇蓝愆、后镇施举等协同领兵二万,战船五六百艘,运粮大船十三艘。由一位与浙江素有往来,熟知浙江地理的闽中名士徐孚远同任监军,从厦门沿海道一路逶迤而下。

出发那天,码头上还举行盛大的祭旗仪式,诸将惜别,饯酒送行,战船五百、兵二万,浩浩荡荡,北上江浙。张煌言临歧抱拳,对送行的诸将领赠诗:“一寸丹心三尺剑,更无余物答君亲”!

离开厦门以后,张煌言此刻的心情如同放飞的樊鸟,脱钩的金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从今更弦易辙,再不寄人檐下,虽抛家别业,终还有回归故土之日。正如他对张名振所言,“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苍海”。这就是他的抱负,亦是当时的实际情形。能脱离闽系的控制,单独开辟浙江抗清局面,实在是求之不得的好事。除了责任重大外,他和名振将直面江浙抗清重任,既要对西南永历朝负责,同时也要对郑成功负责。虽然丹心寸揉,但重整河山,依旧是任重而道远。

张煌言在《北还入浙偶成》诗中也这样表述;“南浮北泛几经春,死别生还总此身”;自乙酉年他参与明州起事,丙戌年江上兵溃,戌子年援淞覆舟,己丑年立寨平岗,辛卯年大战海上,壬辰年避闽,经历无数,今天重回故里,一切尚在不言中。对张煌言来说确有“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之感慨。能脱离这种随时会被连带招抚的尴尬境地,独辟蹊径,虽肝脑涂地,死而无憾。

途经琅琦时,他有《舟次琅江,谒钱希声相国殡宫》诗吊唁钱肃乐。当船过南日岛时,张煌言又有《重经南日,吊沈彤庵相国》诗,追忆沈宸荃。拜别亡友后,他们又重新踏上征途,顺着闽浙水道一路逶迤南下。

从外表上看,此次出征张名振是统帅,但实际上他能真正指挥得动的就是他自己的部下五千余人,还有张苍水的三百子弟兵。其它六位是闽系的战将和业经改编的二万鲁王旧部,其中包括王之仁的旧部,黄斌卿的旧部,阮进和王朝先的旧部,还有沈定杨的旧部,但都是鲁监国水、陆旧属。所不同的是各镇都有闽系将领监管,并不能由张名振一人发号施令。



经过一年半的依附,浙属水师的阵形大不一样了,如闽安侯周瑞、英义伯阮骏及罗蕴章等已改投郑成功麾下;各镇亲信是否同心合一?闽系将领能否听从号令?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今后的格局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惟一的希望是借助这次北征,激励军心,稍以时日,方能水到渠成,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俗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

当船过台州,在浙东海上飘游不肯投清的明诚意伯刘孔昭和他的儿子刘永锡率部来归,还有鲁王部将威武将军王长善也辗转来归。虽然议论不一,各有苦衷,但仍见其忠心不泯。

刘孔昭,字复阳,荩臣公长子。福王即位,廷推阁臣,刘孔昭攘臂欲入阁,史可法谓:“本朝无勋臣入阁例”,孔昭大言曰:“即我不可,马士英有何不可”,乃进士英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仕林颇多贬词。但他却是大明开国诚意伯刘伯温的子孙。天启三年承袭诚意伯。六年三月任佥书右府。崇祯中累进少保。十一年(1641)领南京右府提督兼巡江防。弘光元年十二月初晋升为侯爵,官操江总督。南都陷,他掠粮艘出海。后随二张入浙,号召旧旅,破京口,截长江,驻营崇明。


二张以为其师败后久悬海上,不肯降虏,仍有忠心,如若不予接纳,反致投敌。后世议者都以张煌言此举良善,心志高远。其实这正是张煌言重整河山,海纳百川,“一寸丹心三尺剑”的良苦用心。

张名振此次出师,第一个心愿就是要抓住杀害他老父老母、妻子儿女的凶手,他要用仇人的头,仇人的血来祭旗。他说舟山之辱,死伤那么多的人,都是这些汉奸打开舟山城门投降所造成的,让他破国灭门,无脸见人,此宿仇怎能不报?杀父之仇不报,还算是人吗?他第二个心愿是脱离郑成功的监控,真正独立自主地开创一片江浙的反清复明区域,为鲁监国赢得一片立脚之地。

张苍水在船近舟山海域时,三番几次登船力劝张名振,以免引起闽军将领反感,说他借公济私,挟私愤报仇。可张名振不听。船到舟山海面时,他已打听到金允彦守在舟山金塘,就挥师去了金塘。他的船队停泊金塘,以加淡水为名,把汉奸金允彦活捉到他的楼船上,点香焚烛,斩下金允彦的头颅祭旗(金本为张名振手下中军,舟山之役是他打开城门,致使城池失守),为舟山死难的鲁监国群臣报仇,为他死难的家属报仇。闽军将领一片指责,他不听,也不说话,只是仰天大笑,哈哈哈!我杀了我的仇人,这是我第一快意的事,我死而无憾!

这就是张名振的个性。他嫉恶如仇,恩怨分明,他不像张苍水那样有函养,胸怀全局,谋定而后动。这就是他两人的差异。当时张煌言曾有诗规劝,《柬定西侯张侯服》;

十载冰雪誓枕戈,岂应歧路转风波?
和戎魏绛终当谬,结客燕丹恐亦讹。
剖竹已非秦郡县,分茅可是汉山河。
孤臣独有干将在,紫气青雯自不磨。

十年枕戈,好不容易脱得得金钩去,岂可因小分歧而再生风波。就复明大业而言,“稍不忍则乱大谋”,一切以国事为重,风雨同舟、和衷共济才是立国之本。“休战”也罢,筹饷也罢,划地也罢,“和议”终归是荒谬的,能有什么结果?就算是联络扶桑国德川幕府,也是不靠谱的事,外夷能帮你复国吗?还不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这才是反清复明之正道。这正是张煌言所秉持的原则和豪气。

绕过舟山,张名振的船队继续北航。清顺治十年(1653)八月,船到崇明岛的平洋沙上,这是长江三角口,是进入长江的必经之路。张名振让所有明军屯驻于崇明岛一带的三尖沙、稗沙、平洋等处,安营扎寨,让将士休整几天,作好打仗的准备。一面积极联络内陆的复明势力,一面围困岛上崇明城中的清军,兴兵屯田,为即将发动的长江战役建立前沿阵地。

(未完待续)


公告


本文作者郑重声明:未经作者同意允许,任何个人和组织机构不得擅自使用.修改.改编。


作者简介

李辉

李辉:网名柴门,笔名修人,男,1952年10月出生,汉族,浙江宁海人,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浙江省诗词与楹联学会会员、宁波市诗词楹联学会会员、宁海诗词楹联学会副会长兼跃龙诗社副社长、宁海徐霞客研究会会员、兼宁海史志研究会会员。长期钟爱诗词文化和历史文化,作品多发表于《浙江当代诗词选》《浙江诗词楹联》《浙江诗潮》《西湖新咏》《当代宁波诗词选》《今日宁海》《徐霞客在宁海》《宁海文史》《跃龙诗声》《宁海当代诗词选》《缑乡风情录》《诗咏宁海三百首》《宁海当代诗词精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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