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纪慈恩 ■图｜ 网络 ■编｜ 小树 有人说我们不该感谢苦难，我们应当感谢我们自己。 我想了很久——我与苦难的关系。 我还是感谢苦难的，同时，我也向自己致敬。 当然是我自己走过荆棘遇到光明。然而，如果没有苦难这座桥梁，我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揭开荆棘的面纱，开始勇士之路。 各占50%吧。 我19岁第一次与死亡刻骨铭心的相立而战，让我面对人性的弱点，世间残酷的离别，自己心灵世界最深的黑洞——然而它们都是自然的，它们就是生命中必然客观存在的事物，本身没有更多的属性，只是存在而已，是人类赋予了它各种意义，而因为这种意义，我们开始寻找，寻找自救的方式，寻找人生的意义，寻找我遇到苦难的原因。 当有一天，你与你的苦难握手言和的时候，你突然可以一笔勾销，因为你知道倾其所有你也只是一粒尘埃，上苍并无意要刁难任何人，不过是你借助苦难来完成你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于是我很早的洞察到我的使命，开始了不一样的人生。有时候我在想，如果50岁遇到同样的境遇会怎样？大抵是没有重新再来的勇气，改变死亡质量的社会也大概不那么重要，管好自己已然了不起，算了吧，因为前半生的惯性已经形成，也只能继续。 所以我是感谢苦难的，它给了我机会重新开始，被迫切段死气沉沉的生活，用疼痛的代价开始另一种人生，在我还有力气重新再来的年龄，用血淋淋的教训作为信念根基改变一个时代的变革。
因为见过太多不了了之的生命，让我不能“等有钱以后”“等有空以后”“等退休以后”，只能是现在，不能等——才让我活出了至少我自己满意的生命状态； 因为见过太多痛苦的疾病，让我必须从这一顿饭开始就要改变，改变饮食习惯，重新理解健康，不能等“先吃了再说”。 这一切都是苦难带来的——当然它来临时，我的选择很重要，可是如果它不曾来过，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我是感恩的。 我是敬畏苦难的。 我自然也感谢自己在其中的选择，坚持和勇敢。 不再憎恶苦难，才能看到它的意义。 我一再的和病人说，不要仇恨你的疾病，疾病是你自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有人说，有人就是有上天的眷顾。 没有谁的眷顾是白来的，一个人能够被上天眷顾，也是他的本事，上天不会平白无故地眷顾任何一个人。
她最终还是走了，年仅56岁。 本不该如此，本可以改变，本应该是另外的样子……世间最残酷的也莫过于“本应该”，我曾经以为所有的遗憾，是我不知道它会是遗憾。有些事情是宿命，有些事情是无能为力，有些事情是“我就是没办法”。所谓遗憾，也尽是一句“本应该”。 纵使是我，纵使是我早已预知这样的结果，它还是发生了。 我和姨姨相识已经很久了，久到我以为她应该一直都在，久到我接受老去，好似因为老去的死亡你是看得见的，你接受生命的规律，而突然的戛然而止，你才发现，从来没有“突然的戛然而止”。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妈妈，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20年，人最怕计算，一计算岁月会告诉你你所有走过的路都作数，你所有想含糊而过的事都无法得逞。 我常常住在她家，她常常在我上厕所的时候站在我面前和我聊天——她真的太爱讲话了，只要醒来就开始说话，一直到睡着闭上嘴巴，她总是喜欢问我她做的饭好不好吃，我也总是直言不讳：不好吃——真的很难吃。她过年过节总是给我发红包，却从来不领我给她发的红包。 她是一个好人，她真的算得上一个很好的人。但她的生活习惯和饮食习惯真的非常非常不健康，我在她家住的时候看到她的生活方式非常有问题，常常跟她讲如何健康生活——她当然没有听进去。 一年半前，她得了肿瘤，当时我看了报告之后觉得还可以，算是这个病比较轻微的，只要好好的经营自己的疾病，活十年是有可能的。 我始终认为所有的疾病都是在告诉你——在某一方面，你需要改变了，这只是一个警钟——其实你早就有警钟了，但是它们的讯号都不够明显，你始终接收不到，于是只能给你肿瘤如此重大的讯号，如果你抓住这个讯号，疾病会发生改变的，如果你仍然执迷不悔，任由谁也救不了你，上苍给过你机会，你没有要。 我去看她，送给她我的书，告诉她该如何经营她的病——至此，她也没有听进去。 她生病以后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依然故我，短短一年，病情极速恶化。当医生宣判“死刑”的时候，我去看她，我说什么，她都点头，我心里是明白的，为时已晚，虽然我仍然期盼着再有一次机会。 两个月后，她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我哭到无法呼吸——不是伤心，是生气，为什么在一切来得及的时候，你不能好好听我说，好好的善待自己？明明一切来得及。 可即使再生气，也无法重新再来，我也只能取消了后面的课，第一时间回老家，送她最后一程，在她的灵前告诉她，所有的埋怨，也尽是思念，所有的思念也只能化作——用一生去陪伴你的女儿。
她出殡的那一夜，我睡在她之前睡觉的床上，始终没有睡着。其实我明白，她改变过的，她也尝试改变的，可是过去的模式和惯性太重太重，她也已尽力，这也或许是她今生的宿命。 看着棺材抬走的那一刻，我感觉到眼泪重重的掉下，我在心里对她说——此生，也只能到这里了，下一世，我们再见的时候，希望你告诉我，你有好好的善待自己。 只要一切来得及，多么重创的灾难，也尽是礼物呀！如果苦难可以让你醒来，苦难就是有意义的。 她下葬那天，我写下了这句话。 我在想，如果她早些遇到更大的灾难，让她痛彻心扉的疼过——虽然我希望不疼不痒的成长，但事实可能是，只要疼才能成长。如果早一点的疼过，也许会醒来，好好的善待自己，或许生命便不会这样匆匆谢幕。 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所有的疼都是值得的——这是我的真心话。 姨姨走后，他们一家都很珍惜当下，开始为自己而活，或许这是她选择的人生最重要的意义，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在日本的时候探访日本的医院，他们说他们正在研发一种机器——当部分脏器不能运作的时候用这种机器代替器官运行。他们称之为“伟大的发展”，然而，我却觉得恐慌。 老院长说很少有像你这么年轻的人如此在意健康，为什么？ 很多学生问我如何做到所有想做的事马上去做，为什么？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因为害怕啊！ 在临床工作中，见到最多的是两种情况： 1、在生命即将到达尾声的时候，他们躺在床上，插着管子，他问我，可不可以给我一天的健康，一天就可以； 2、同样躺在床上，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也自知什么都做不了。 我几乎天天面对这样的状况，疾病到来之后，谈什么没有遗憾——只能有遗憾，让我不能等“以后”，不能等“有空以后”，不能等“过两年”，因为我知道，没有人和你说好你还有以后，等你有空还给你机会，只有现在。
与此同时，每天看着化疗之后的病人一盆一盆的吐，靠吗啡度日，每天拼尽全力配合，而指标却一再让人失望的绝望，而追究原因的时候有其中非常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病从口入”，你等不了“以后”，必须从现在开始。 是的，起初，的确是因为害怕才要赶紧去做，后来，“去做”就是一件必须的事，一件自然的事。 我敬畏死亡的原因之一是——因为时光来不及。很多事情不能重新再来，每一个当下过去就是过去了，没有下一次。健康只有一次，你每吃的一顿饭，每一次对健康的破坏都被你的器官上有过痕迹，亲情等不了，当你有钱了，当你有空了，当你可以不疼不痒的去做了，妈妈可能已经走不动路了，也对远方失去热情了。 “来不及”“本可以”是人最支付不起的代价，如果我经历了这么多，目睹了这么多，还不能活在当下，也真的是辜负了上苍处心积虑给你的命运。 归根结底，所有的“好好活着”都是因为害怕来不及，是“害怕”让我活在当下。 如果有朝一日科技真的可以无限期的延续生命，或者世界将没有死亡——当然，我希望永远没有这一天，如果有，我也认为将会是另一种灾难。
我们需要死亡来提醒我们，好好的敬畏自己，上苍是良善的，它给了你最好的生命，同时，它也并没有那么宽容，它给过你机会，如果你没有抓住，它将不再给你机会。 我们需要死亡来告诫我们，好好的敬畏岁月，你输不起时光，每一刻的时光就那么一次，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只有当下，没有过去与未来。 我们需要死亡来讲述一场关于公平的故事，天底下再也没有第二件事比“人人都会死”更彰显生命的公平和人类共同的命运，你把生活过成诗自然有诗的结局，你把生活过苟且，自然也有苟且的命运，有人活了80年，有人活了8年，但是内容，是你说了算，“怎么活”是一个人的本事，有人用钱买诗情画意，有人用钱买药，都是每个人的选择，每个选择都付出了相应的成本——就这一点而言，生命是公平的。 我并不希望生命永无止境地继续下去，所有的东西因为有限才珍贵，因为会失去才会被在意，万物的规律自有它的道理，春天美好，永远的留在春天并非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失去虽然痛，但是因为有失去我才知道失去的意义，才让我来世界一趟，有了价值。 如果一定要给“死亡”加上一些意义的话，我认为意义之一定然会是——你的时间有限，好好敬畏你的生命。 如果你辜负了它，它也必将会辜负你。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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