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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俗漫记

 施训洋 2022-07-08 发布于安徽

婚俗漫记

文:施训洋

“儿子大了,愁着讲不到好媳妇。”“女儿大了,怕着许不了好婆家。”“生儿养女都烦神。”这些话,母亲、大妈和表婶们聚在一起择菜或搓洗时常挂在嘴上。

每次听到这些话,总想起老家的婚俗。老家一带,男女之间从相亲到结婚有一整套的仪式和习俗。

我向来爱凑热闹,尤其是对于婚礼更有一种莫名的喜爱。总觉得新郎新娘穿戴一新,大红大紫,拜天拜地拜父母拜祖宗,夫妻又对拜,很有仪式感;整个婚礼过程处处洋溢着喜庆、温馨与祥和的气氛,是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

所以从懂事起,遇到村里有结婚的人家,我时常会和小伙伴们去凑个热闹。

时代发展,从媒妁之约到自由恋爱,但婚俗似乎一直遵循定亲、走亲、限日子、接亲、看三、回门来进行。

定亲

定亲,其实就是说媒。撮合男女婚事,常需红娘作媒。据传早在三国时,东吴招亲,孙乾、李范就充当了男女双方的媒人。

做媒人因为有利可图,渐渐衍生出许多繁文缛节来。故乡下有“男家吃掉一笼鸡,不知女家住哪头”、“媳妇美不美,全凭媒婆一张嘴”等俚语。媒人大多是女人,所以又叫媒婆。

有儿子的人家成年后便急着找媳妇,大多是亲托亲、友靠友,大姑家门口有般配的女孩总会想着自家侄子,舅舅家门口有般配的女孩自然想着外甥。

找对象,多是媒人从中牵线搭桥。相亲,是第一步。在此之前,双方都会互相打探一下,俗称访人家。这一过程会有好事者从中作梗,说一些不利于男方或女方的话。媒人会使出浑身解数,经过一番番花言巧语的周旋,十之八九能将双方说合。

过了这一关,女方应邀到男方家里瞧人家。去的人都是女家主要亲戚,还有媒人,一般六人。女方家长事先约定若是没有意见,就留在男家吃饭。吃下这顿饭,表示答应了这门亲。此后,双方商定择日吃定准饭,也就是太平喜酒。

男女双方都会邀请亲戚朋友吃太平喜酒。女方亲戚朋友都是到男家吃喜酒,两家喜事一家做。在这之前,男方会领着女方一道上城扯布。时代发展,扯布变成买手表、自行车,再后来变成买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

一直到今天,买定亲之物依然必不可少。

“爆竹一响,就不能出尔反尔。”这是男女双方都一再承诺的话。

若是中途有悔亲,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女方悔亲,要经受男方家里的无休止的上门吵闹,最后才由德高望重的中间人出面,退还男家订婚时买的物品,还要赔偿一笔分手费。男方悔亲,也是如此,女方会上门闹,更有甚者还会砸男家东西,最后也是中间人调停,男家所有花费白搭还要到女家放挂大爆竹赔礼了事。这,是谁也不愿看到的事。

走亲

亲,定下之后。逢年过节,男家都要到女家送节,端午、中秋、过年。女家若是户家大,男家得用稻箩挑着送节的礼品,我就见过挑着两大担子送节的。没有结婚之前,男家也是要到媒人家送节。

端午、中秋,通常是早饭在女方,上午接女方来男家过节,下午再将女方送回。

最有意思的当数双抢了,有成年女儿的人家总能提前忙完。他们家从双抢的第一天便会多上一个做事的人,就是新女婿。女儿多的人家,成了全村人羡慕的对象。

要想知道哪家女儿许了婆家,哪家儿子找了对象,双抢时就能看出眉目。

这期间男家会不断托媒人到女家催接,女家一般会找充足的理由拒绝。过了三冬四夏,自然不好再拒绝,于是便开始谈婚论嫁。

限日子

经过一番商议,男女双方终于决定结婚。这对于双方而言,都是大事,自然要选个好日子。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总有许多规矩。最重要的就是要避开女方不方便的日子。据说,若是结婚时遇上女方来月经,那是天大的忌讳,说是有很多恶果。

男方送日子到女方,女方根据自身对日子进行测算,便初步敲定。送日子之前,多半会请懂黄历的人根据双方生辰进行推算。

限日子也很隆重,男、女方都会请家里的三堂亲到场为证,媒人自然是重要角色。限日子,是接亲的预演,菜肴都是按婚宴准备。大、小爆竹也是和结婚当天一样,当家人、媒人都是要被套草绕或锅圈,还要抹红。

女家母亲从这一天便开始哭嫁,多是表达对女儿的不舍。

日子一定,双方开始准备。女方准备嫁妆,男方准备婚房。男家开始逐个亲戚家接吃喜酒。女家亲戚不用接,都是主动打探,尤其是吃过太平喜酒的。

随着婚期临近,女家开始给村子里各家送喜烟和喜糖,一户一包香烟、十个小糖,一户不漏。近邻和本家以及沾亲的,会在收到喜烟、喜糖之后用葫芦瓢装上十来个鸡蛋送到女家,这叫“送茶”。

出嫁前三天,女孩都是不在自家吃饭的。舅舅、姑姑、叔伯等嫡系亲戚会主动上门请她上家中过上一天,一日三餐,都是好招待。我从长辈们口中得知,这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接三天”。

头天晚上,男女都会用“艾叶水”熏澡。男方还会穿上鞋底染红的布鞋,俗称子孙鞋。

男家准备好各种结亲的物品,扁担和圆木的两头都染了红,特别是“三生担子”。

挑“三生担子”的人和陪姑娘人选最为讲究,都是精挑细选。

接亲

“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是我老家流传甚广的一句话。

起先,我一直不解其意。见证了很多次婚嫁场面,终于悟出这句话的真谛。

迎亲队伍来到女方,打头的当家人放响鞭炮,女方亲眷早已备好草绕、锅圈等一切可以利用的物件,专门伺候当家人。当家人手中的鞭炮刚一脱手,那一群手持各种可以锁住脖颈物件的男女一拥而上,当家人脖颈上多出了数条草绕、锅圈和藤条。一样被套住脖颈的还有两位月老。场面很是壮观。

两位月老被套都是象征性的,不大会儿功夫便被解锁。倒是当家人被锁得更紧,他却一点儿也不恼,还一个劲儿说着客套话。大多时总说小姓人家,没有做过大事,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还会说你们有何需求,尽管吩咐,只要能办到。

起哄声阵阵,要喜烟喜糖,要开门红包。于是,双方开始谈,那些草绕、锅圈依旧锁在当家人的脖颈上。有时,还有人故意起哄,说是再不答应他所提出的条件就要套狠一点。即便那些人真用力,男方当家人也是满面笑容,毫无怒气,依旧是不停地说着自谦的话。女方有主事人会在适当的时间节点出面,一番调和,达成一致。那些草绕、锅圈从当家人的脖颈上纷纷撤离。

喜烟喜糖还有开门的红包一样不落地交由领头人,大门开了。男方接亲的人被迎进女家,当家人要将陪新的姑娘送进闺房,房门早已紧闭,少不了喜烟喜糖和开门红包。忙完这些,当家人和其他接亲人坐在主桌等候开席。

临近开席,当家人要掏出香烟,挨个向女方亲戚敬烟。时不时地掏出一小挂鞭炮在厨房外边点响,以此来催席。厨房自然不会轻易加快进度,又由女方主事人来为当家人支招,最后还是要喜烟喜糖。

抹红,是开席后最精彩的一道程序。女方的女眷们将早已调好的红装在碗里、断在手上,几个人悄悄地来到桌旁,趁当家人和月老不备,将他们抹了个满堂红。他们在聚精会神地边吃边聊,自然没有防备,一张涂满红颜料的脸只露出两只眼在眨巴,样子确实可爱。有时,他们明知道,却并不躲闪,反而伸长脖子让她们抹。

酒过三巡,当家人的小鞭炮不时响起,女方开始吃分家饭。闺房里传来哭嫁声,女方妈妈、姑姑、姨妈等众多女眷相拥而泣。

开始上三圆,当家人在女方主事人的带领下挨桌敬酒说好话。

三圆上齐,当家人领着迎亲队伍开始搬嫁妆。屋内的陪嫁物品,他们是沾不上边,都在女方亲眷手中,或抱、或拎、或提。大人、小孩,男的、女的,人人手中都有一样。当家人站在大门口,一手拿着小红包挨个发给拿嫁妆的人,一边指挥着迎亲队伍接嫁妆,一边说着客套话。

待嫁妆都接到手了,女方主事人说发轿,新娘由自己哥哥或是别的男性背着离开闺房,出房门时新娘随手抛出事先持在手中的一把红筷子。早有手快的女人掏走了装在新娘口袋里的喜糕。

新娘子由陪亲的姑娘搀扶着走在最前面,接亲的队伍或挑、或抬,跟在新娘后头。若是男女双方为琐事生过气,结婚这天女家还会在陪嫁的橱和柜子里塞进很多块大土基,以此来表达不满。

路过每个村庄,都有看热闹的,当家人会掏出喜烟。

快到男家了,早有亲戚家小孩们跑在村头,见着迎亲队伍,大喊大叫:“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也有调皮的孩子,高声喊着:“新娘新,胖墩墩,两个奶子十八斤。”那喊声虽刺耳,却充满乡土气息。

迎亲队伍进了村子却不走了,借口累了,其实是要喜烟喜糖。此时,当家人也不过问,有人早传话了,新郎家主事会带着烟和糖过来,每个人都有一份。

一阵隆隆的鞭炮声中,新娘来到了男方家门口。大门紧闭,说是关关新娘性子,其实还是要糖要烟。这时新娘在陪姑娘的搀扶下站在门口,任由看热闹的评头论足。陪姑娘的一个劲儿催促开门,说是新娘家里交代好几天没吃东西,不能站太久。

进了婚房,新娘坐在婚床上,陪姑娘寸步不离。闹新的人越聚越多,有要新娘帮着点香烟的,有将小毛孩塞进新娘怀里的,还有说好的。

看三

婚后第二天,女方会邀请头天吃喜酒的女眷还有孩童以及隔壁邻居的女眷到男家吃午饭,俗称“看三”。受邀的多是女方直系亲属,舅妈、姑妈、姨娘、婶子、表姐、表妹、闺蜜。

这天一早,新郎正式以姑爷的身份前往老丈人家接看三。

来时,丈母娘会给姑爷做一碗炕蛋下面。吃过之后,带着姑爷挨门逐户请人。

待人都到齐了,开始向姑爷家进发。起先是走,后来是包车,现在这一习俗已经消失。

看三,人多时有好几桌,人少也有三、两桌,和头天办正经事一样。爆竹接、爆竹送,要发喜糖喜烟,小孩子还要发红包。

看三,说是娘家人来看新娘头天有没有受欺,更是给新娘撑腰壮势。

回门

看三之后,新娘和新郎要回门。新娘家里会派弟弟、妹妹上门来接。

新姑爷回门,自然会有舅嫂子们来闹新。

她们早就做着准备,将家里的大板凳端出来置于门前场基上,待姑爷来时,开始闹。自然是让姑爷跳大板凳,姑爷当然是要讨价还价的,但即便怎样闹,也是不能生气。

跳板凳,其实没难度,难就难在不是跳一条。她们轮番轰炸,你跳过一条,她们又摆上一条。这其实是在考验姑爷的机智和灵敏。

还有就是吃饭时给新姑爷加饭,这也是考验新姑爷的机智。老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姑爷上门,盛到碗里的饭不能剩。有些姑爷为了不至于出洋相,一开始就少盛,几口下肚结束,让人始料不及。有些姑爷很机智,边吃边用手罩着碗,做足防范。也有姑爷被加了很多,吃得实在,撑得难受。

时至今日,人口流动性大增,跨市、跨省婚姻陡增。闪婚,也成了一种现象。

许多农村青年已移居城市,当起了城里人,操办婚事多数按城里规矩办,婚礼也越来越程序化,成了一种攀比。

每当听到那延袭几千年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的婚礼主婚词,总是令人陶醉,总能唤起你心中的无限遐想。

如今,很多婚俗成了记忆,只在回忆中搜寻到一些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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