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上学的第一天，老师教我写名字，我总写不好。回到家，我缠着父亲让他教。父亲束手无策，一个劲儿抓头。我不依不饶，父亲只得握着我的手，却不知该怎样继续，父亲的窘态至今记忆犹新。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知道父亲没有进过书房门，是十足的文盲。 父亲虽然不识字，懂得的道理却不少。我读小学时，总贪玩，成绩不是很好。父亲常用“养儿胜于我，留钱做什么？养儿不如我，留钱做什么？三代不读书，不如一窝猪......”之类的话来教育我。 不仅如此，每次到亲戚或是邻家做客，父亲总领着我坐到有文化的人一桌。我清楚地记得大多时都会遇见当教师的伯父，每次伯父都会考我。起先，我很是畏惧，怕答不上来，总不愿与伯父同桌。 “一张桌子四个角，锯掉一个角，还剩几个角？”“树上十只鸟，猎人开枪打死一只，还剩几只？”伯父出的题让我脑洞大开，我知道这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每次报出答案，伯父总会夸我，还说我是块读书的料。父亲听了很是开心，吃饭时总是要多敬伯父两杯。 父亲不识字，对春联却极其讲究。 村上能写出一笔好字的也有好几位，父亲总请在家门口学校当老师的本家哥哥写。记忆里，每到腊月二十之后，父亲便拿出从商店买来的厚厚一卷门对纸让我送去哥哥家，一并送去的还有他便利用闲时编出结实、耐看的洗菜篮和淘米篮。 请哥哥代写春联的人家不在少数，我去时，他家的地上早摆满了写好的春联。“有天皆丽日，无地不春风”的大门联，“上天奏好事，下界保平安”的灶联，“常吃常常有，渐用渐渐多”的碗橱联。 见我来了，哥哥示意我等会。只见他写好最后一笔后将那春联用手托起，轻轻地放到地上。哥哥转身接过我手中的门对纸，放到大桌上便裁将起来。 要写的春联真多，哥哥竟然不用问，大门、房门、柱子、碗橱、猪圈、牛屋，一个不落。 出门前，父亲一再交代，要我跟在哥哥后面好好看。 哥哥写春联很讲究，每副都不重复，还变换着字体，或行书，或楷体，或狂草，写出的字与字帖上的丝毫不差。我打心眼儿佩服起他来。 春联取回家后，父亲将其放在干净的袋中架到灶顶上，不让春联回潮。到了三十的上午，父亲将门、柱、窗户再擦拭一遍，端来打好的糊，开始贴春联。从大门贴起，除了对联，还有横批和门旁联，外加个大大的福字，福字总要倒着贴。贴好大门便到柱对子，而后是房门和碗厨，最后是猪笼门、鸡舍门以及窗户上贴福、树上贴小红纸。 贴完春联，父亲总会让我读给他听，父亲听着、听着，总是很开心。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哥哥每年给我房间写的春联父亲最喜欢。每次父亲听了，格外兴奋，连声说哥哥写的好。 亲戚或邻人家有孩子考大学吃喜酒，父亲总会领着我去。这些人家堂屋中堂画旁都贴满奖状，父亲总是有意无意地指着奖状问我那上面写着什么。 父亲的心思，我渐渐懂了。我暗下决心，要努力学习。 我读初中时，成绩开始突飞猛进，一度进入全校前三名，每学期都能拿到大奖状。 我第一次捧回金光闪闪的大奖状，父亲异常兴奋，竟买来一个大相框，将我的奖状装进相框里，挂在中堂画的旁边。后来，每捧回一张奖状，父亲便买回一个大相框。 我考上师范那年，父亲将商店最大的鞭炮买了回来。送我上学那天，父亲将这挂鞭炮从家一直放到了村口。 我的文盲父亲，其实很有水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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