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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屈指一算，我跟我老婆认识已经15年。 那年我刚考入大学，正和兄弟们热火朝天地讨论去学校最近的小商品市场买点牙刷牙膏茶壶毛巾之类，就听到敲门声。没等我们回话，半开着的宿舍门被轻轻打开，探进来一张笑笑的女生的脸，对着窗外炙热的阳光，能看到她嘴角额头刚冒出的青春痘。她问：“请问你们需要牙刷牙膏吗？”我们呼啦全站起来，异口同声说：“正需要。”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黄碧。 她拎着桶，桶里面放些梳子头花牙刷牙膏之类，等我们买完小件，她又拿出一张写满字的A4纸说：“我这还有别的，不方便随身携带。你们如果需要，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们送过来。” 我们把纸哄抢过来看，上面跟菜单一样，清清楚楚地列着几十个条目，被褥30、被套15、水桶10块、蚊帐40等等，并附有联系方式。 我问她：“你是大二或大三的学姐吧？”她笑笑说：“我是新生。”我好奇极了：“昨天才报到，你哪有时间去弄这些东西？”宿舍的兄弟拍拍我的肩膀说：“只有你不知道的事，没有别人办不到的事，别那么八卦。”但我忍不住好奇，仍接二连三地问她，“你怎么知道在哪儿拿货的？”又问“有人帮你忙吧？”我差点就问你还要不要小弟，我愿意跟着你干。 黄碧只是笑着，没回答我的问题，一直到忙完了，她才晃了晃A4纸说：“想知道，加我qq告诉你。” 2 从我们认识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黄碧和我是两类人。 她外向，不在乎别人眼光，肯干，能吃苦。我内向腼腆，怕流言蜚语，只想过安稳日子，不敢惹是生非。 感情产生的最初是好奇。 我好奇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顶着一脸青春痘素面朝天往外跑，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化妆或治好痘再出门吗？我好奇她这么忙忙碌碌能挣多少钱？我好奇她怎么就能无所顾忌地拎着一桶卫生巾去推销，难道推开一个又一个宿舍门的时候没有想过会被拒绝或者被冷言冷语？接着，我好奇她平时是怎么生活的，她的父母做什么工作，她还有兄弟姐妹吗，是什么样的环境能让一个19岁的姑娘成长得这么无所畏惧？ 我加她qq，她通过验证之后，第一句话是：“要什么？” 我说：“我是某某宿舍的人。” 她发了笑脸说：“哦，穿阿迪达斯的帅哥，你是你们宿舍最帅的了。”又问，“想买什么？” 我心想你除了要我买东西就没别的话了吗？不是你让我加你qq问吗？我说：“我其实就是好奇，刚开学，你是怎么拿到那些货的？” 如你们所料，她不理我了。我盯了手机一个晚上，她没回话。一直到第二天，我说：“有水桶吗？帮我送一个过来。”她秒回：“好。” 果然，人家就是想卖东西，你不买东西人家就不理你，哪管我穿的是阿迪达斯还是耐克。 我就各种买东西，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床单被褥，都在她那儿买。宿舍的兄弟劝我：“这姑娘一看就不好惹，你别吃不到羊肉惹一身骚。”我心想她再不好惹，她能不处男朋友不结婚吗？ 那段时间，我眼里心里只有她。刚入大学的兄弟，风景如画的校园以及丰富无比的社团活动都褪成黑白的颜色，成为她的背景。只有她，顶着一脸青春痘，带着一身绚烂站在最前面，阳光灼热，她在阳光底下金子似的闪闪发光。 有个周末她拿着一堆东西出学校，我跑过去问她：“你干么？”她说：“到校门口卖气球。”我说：“我跟你一起。”她扭头瞅我一眼问：“你能给气球打气吧？”我拍了拍胸脯说：“当然了。” 从此，我正式成为黄碧的跟班。 我和黄碧结婚之前，一直过得无忧无虑。她是个行动派女孩子，我从没见她为任何事唉声叹气，想到什么，干就完了。跟她在一起，我每天都是笑的。黄碧笑着问我，你每天见我就傻笑，有毛病吧。我笑着不说话。 大四毕业，我们约定留在大学所在城市。她去了电视台，我辗转在各部门考公务员，省里公务员没有考上，后考上市里一个比较冷的部门。 现在想起来，一切变化都有迹可循。 3 女人若是不给自己设限，也没有男人给她设限，拼命做起事来，是相当可怕的。 黄碧在电视台待了三年。 这三年她过得相当辛苦，每天乘公交车上下班，每天忙到深夜才睡，常常出差，有时候行李箱还没打开第二天就又走了。 第四年，我们生了儿子，她辞职了。 我说黄碧，从此之后我养你啊。 她翻了个白眼说，就靠你的7000块钱工资养我？ 我说加上年终奖，你只要不乱花钱，咱们吃饭还是够的。 她说陈青林那不叫你养我，那叫给叫花子一口饭吃。 我愣了愣问你想怎么办？ 她坚定地说，我在电视台也积累了点人气，我要自己干。 我犹犹豫豫地问，那孩子怎么办？ 她说你工作那么闲你带孩子怎么了？你要是不愿意让你妈来带孩子，就让我妈来，我都可以。 这里提一句，我父母都是小县城的公务员，已退休，我妈年轻时受过伤，腰部损伤严重，确实带不了孩子。但我家不存在什么婆媳关系，我妈统共来过两次，和黄碧见面的时间都少，更别说矛盾了。 黄碧休产假4个月就和前同事注册了公司，主要经营广告。 她前同事是电视台的广告业务骨干，跑外面；她负责联系电视台杂志报纸什么的。2017年，她们鼓捣了一个服装品牌，通过自己的公司发布广告。2018年，除了服饰，她们又做发卡和各种小饰品，在小视频等领域投放广告。 黄碧到底挣了多少钱，我其实并不清楚。但从她辞职开始，我就再没出过家用。 她请了两个保姆，一个负责做饭做卫生，一个负责白天带儿子；我除了上班，就是晚上下班后带儿子，晚上儿子也跟我睡。 2019年，黄碧想换房子，她看中一套152平的大户型，我倒吸一口冷气，心想这地段最低也得五百万。 黄碧回家倒腾了一番说：“我还以为能买得起，没想到所有的钱都加上，还是差点。”我连忙说：“我有我有，我这两年钱我都没用。”她问：“你有多少？”我连忙拿出我的工资卡说：“有40多万。”她抱着我亲了两口说：“哎呀，就差30万。” 我原本以为她是首付差30万，不想付款的时候才知道，她是全款差30万。也就是说那套房子，价格480万左右，我只出了30万。 到此为止，我们的关系还是好的。 但随着疫情到来，黄碧的公司经营状况每况愈下，我们的矛盾也渐渐出来了。 4 2020年疫情期间，我两个姐夫相继失业。 我大姐问我借一万块钱，说了前因后果，我就打了过去。我大姐说等姐夫找到工作就还给我。我说现在疫情不好找工作，你们先用着吧。给了大姐，我又想，毕竟两个姐姐，只借给大姐，二姐不好想。就想要不要给二姐。 我犹豫不决，就去问黄碧。 我说：“黄碧，我大姐借1万块钱，我刚给，你说我要不要也借我二姐1万？两个姐夫都失业了，都有两个孩子在上学，日子不好过。” 黄碧正躺在床上刷手机，听我说话，抬头盯了我一眼。 我还没觉得怎么，继续问：“你说呢？” 黄碧突然把手机扔到床上起身去厕所：“你给都给了来问我干什么？” 我小声说：“不才1万块钱吗？” 她突然大怒：“这几年，你吃我的喝我的，连给车加油都刷我的卡，家里所有的开销都是我的，你是不是忘了，你的钱也是夫妻共同财产？” 我实在没料到黄碧这么生气，其实她从来没有问过我有多少钱，也从来没让我付钱过，她总是说，你用我的卡，用我的支付宝。 她甩下“不许借”三个字，就走了。 我当然没借给我二姐。 原本以为这事就完了，不想第二天她又旧事重提：“你大姐说啥时候还钱？” 我想了想说：“她说有钱了就还。” 她逼问我：“啥时候叫有钱了？问清楚还钱日期。” 老实说我真没脸去催问。 明明知道她家男人失业，女人没工作，两个孩子都在上初中，我怎么能刚借出去就去问？何况那是我亲姐，就算支援了1万，又能怎么样？ 但从此之后，这事成了黄碧心头一道疤痕，只要一提起我大姐，就开始说我大姐和大姐夫是“骗子”，是“老赖”，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我想过很多种原因，黄碧能一次性拿出几百万，为什么对这一万块钱这样斤斤计较？但至今不得而知。 但这并不是第一次为钱吵架，因为公司业务下降，黄碧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们的矛盾日渐加深。吵架渐渐成了家常便饭。 5 2021年3月，我儿子期中考试错了7道题。 黄碧将试卷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我儿子噤若寒蝉站在旁边。她将试卷啪一下放桌上，我儿子就开始大哭。 黄碧说：“你哭什么哭？错这么多，自己不觉得丢脸？” 我儿子边哭边道歉：“妈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我刹那间就怒了。孩子只上一年级，也考过100，也考过98，这次考数学，是口算，他平时随我，做事墨迹，速度就跟不上，有7个没来得及填答案，但填了答案的，都是正确的。可是你当妈的，有必要把儿子逼成这样吗？ 她骂完儿子又开始骂我：“你平时怎么教儿子的？你自己是个废物就算了，养了这么个小废物，这辈子白活了。” 我毫无招架之力，只说：“你是他妈，你会教你怎么不教？” 她大怒：“我为什么不教？因为保姆是我请的，房子是我买的，家里所有开支都是我付的，如果你连儿子都教不好，我要你干什么？” 儿子见我们两个吵架，哭着跑过来抱着我腿喊：“爸爸爸爸。” 我抱着儿子，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无力感。我恍惚想起当年我们毕业，没房没钱，两个人分吃一盘炒粉，为了让她多吃点，我总说自己不饿，黄碧边吃边说：“没事，咱们将来什么都会有的，房子，车子，票子。”现在我们真的什么都有了，可是日子却过成这样，不同房，不交流，一交流就吵架。这是我想要的日子吗？ 我说：“黄碧，我就是个没本事的人，你要是觉得过不下去，咱就离婚吧。” 我儿子不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趴在我肩膀上一直哭：“爸爸爸爸。” 黄碧冷笑道：“你跟我提离婚？你凭什么？” 我说：“黄碧，咱过不好不要紧，不能让孩子这样。” 黄碧说：“可以，离婚是吧？你净身出户，孩子留下。” 我苦笑着说：“你觉得可能吗？” 她说：“什么不可能？房子是我买的，存款是我存下来的，孩子是我生的，你有什么资格分？” 我据理力争：“你不觉得可笑吗？法律明文规定，婚后财产是夫妻共同财产。” 她看了我们父子一眼说：“你愿意净身出户，随时来跟我提离婚。别跟我谈钱，那都是我拼着命挣来的。看到你俩就恶心。”说完就出门了。 对，她用的是恶心两个字。 这两个字让我从心里凉到脚底。 我清楚地听到心里咯噔一声，有什么碎成一地，有什么远远地离去，再不会有什么期待。 6 皮皮，我今天不是来请教，因为我决定起诉离婚了。 我们分居，儿子跟我住。她坚持说如果我离婚，就要我净身出户，儿子跟她。后来我就问她，你觉得儿子跟你更好还是跟我更好？儿子一直是我带的，学习一直是我陪着的。 她改口了，说如果我要儿子，她不出一分钱抚养费。 我不同意。 我承认，她挣了不少钱，家里开支都是她出的。可净身出户，我跟儿子住哪儿？租房吗？我儿子一直自信阳光，以妈妈为荣，一旦出去租房子，儿子小小的年纪会不会受打击？如果起诉离婚，我和儿子至少能有一套房子。 我从来没问过她出轨没有，那是对她也是对我的侮辱。可是我很想知道，她到底爱过我没有。可是那天看到一句话，那句话说，“然而人生辽阔，只说爱与不爱太小了”，终究也没问出来。 做个纪念吧，就当，为我无所顾忌的青春，为我一地鸡毛的爱情。 上一篇：实录故事：白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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