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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 树(散文)

 管用和 2022-07-09 发布于湖北

树(散文)

一些人在怀念故乡时,往往会想起那里的一些古木、老树。有些树即使被砍伐了或枯死了,它还是牢牢地竖在人们的记忆里。旅美诗人彭邦贞先生离乡别土几十年,首次回来就神采奕奕地告诉我,他黄陂老家的村头有一棵很高很高的皂角树。不少乡民,对本乡本土的古木老树都敬之爱之,有的还奉若神明。那些树与当地乡民们的感情相联相系,成为他们祖祖辈辈的乡关圣物。

龙泉山

我去过武昌县的龙泉山,人说那是块风水宝地,有樊哙、陶侃、冯京和楚昭王等历代名人及明王室陵墓,却未留下古柏、老松。而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巍然立着一棵古树,当地的村民叫它婆婆树,视它为珍宝。这棵树形态十分特别,是我见到的古树中罕有的。它粗大壮实,其主干须要二人手拉手才能合抱。仿佛承受着千斤压力,魁梧之身扭扭曲曲,遒劲挺拔地上伸。树冠如大鹏的巨翼,枝枝叶叶层层迭砌,浓密遮天。足足可覆盖数栋房屋。

奇特的是它的根,于地面隆起老高老高,曲曲折折缠盘错综,上下对应着,方圆之大亦如树冠。让人一看就想起印度诗人泰戈尔的诗句:根是地下的枝,枝是空中的根。

这些根从树干基部向四周弯曲伸延,占地百平方米。根径达十几至三十几厘米,其高低、长短、大小不匀,最高拱出近半米。那如脉如筋或粗或细的老根,嶙嶙峋峋,疙疙瘩瘩,蜿蜒开去,恰似游龙。细玩细赏,龙头龙身龙脊龙尾活灵活现,生动在目。有人数过,一共九条,号称“九龙赴会”。其实,又何止九条,大龙身边,还有无数的小龙。越看越觉得逼真,如能工巧匠刻意雕凿的艺术品,实在希奇怪异,令人惊叹。

我问过知情者,说此树名叫朴树。它虽然离楚昭王的陵园不远,却非与帝王将相的陵墓宫殿或寺庙作伴,不显得森严肃穆孤高。他生长在平民百姓之中,足下便是农舍田园。我见到它时,村民们正围坐在它的荫下,以其粗根作凳,说着闲话,拉着家常。大人们织的织毛衣,抽的抽烟,小孩们玩石子下对角棋,气氛融洽和美。树下已成为村民们自由集会娱乐的场所。婆婆树真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妪,爱抚地俯视着足下的男男女女,无比的友善亲切,无比的和蔼慈祥,她的确令人感到可爱可亲可敬。

这棵活了六百余载的古树,不消说是一个强者。他历经过炎夏的骤雨,寒冬的暴雪,承受过千钧雷霆,万里狂风,抗过久旱,耐过大涝。在这片土地上,有多少与它同时生长的树早已不在世间,它仍然如此健壮地活着。在漫长的岁月里,目睹了这里的沧桑变幻、欢乐忧愁与兴衰荣辱。它当然也明白,除了自身根深体壮生命顽强,还得亏了人们对它的亲善和保护。不然,即使抗得了天灾,又岂能逃脱人祸。

远的不说,那“大办钢铁”时的滥砍滥伐,那“割资本主义尾巴”时的乱锯乱剁,无数大树幼林遭劫遭难。而唯它安然无恙。有村民讲,在那场全民大办钢铁的运动中,也有人想对它动斧动锯,但立即遭到反对。大伙说,要对婆婆树下手那是太愧对先人了。

当地人说这棵树是明代洪武年间一位状元的母亲所植。人们素来尊敬长者,崇仰祖先,何况又是一个满有学识之士的母亲栽下的树,就更令人崇敬了。

而今婆婆树已被保护起来

敬树,有人说是民间习俗,也有人说是我们民族的传统风尚。我觉得二者说得都有理,但又不止这些。其中涵着极其深厚可贵的民情民心。特别是生长在一些乡里村落的古木老树,它不同于诸如黄陵、孔庙的大树,因其主人的显赫而高贵;也不同于诸如泰山、黄山的大树,因其名山大川而身价特殊;更不同于原始森林里的古老树木,因与世隔绝而无人问津。

它们同当地老百姓世代相处,同一方水土一方人情紧紧联系,犹如血肉之躯。人们因敬奉先祖而对它崇拜,因眷念故土而对它爱戴,因思亲而对它想念,因怀旧而对它追忆。

许多的古木老树,已成为乡关故土的一方标志,一种象征。在我出生的那个村子里,也有两棵高大的老树令我魂绕梦系。一棵是长在池塘边的朴树,另一棵是长在一块田中央的乌桕树。我曾经在它们身边歇过凉做过游戏,我曾经拾过它们的落叶玩过它们的籽实,我曾经观赏过枝上的鸟巢听过叶间蝉鸣。不幸的是,这两棵树都没有躲过人为的厄运。它们虽然被砍被伐了,但依依乡情是砍不倒伐不断的,如同我已逝去的母亲一样,其可亲可敬的形影永生于我的心中。


以上图片选自互联网

管用和

1937年出生于湖北省孝感县。在汉阳县当过中小学教员,县文化馆干部,县剧团创作员20余年。以后在武汉文联工作,直至退休。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湖北美术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文集、画集34种。美术作品在中国美术馆、中国文学馆、北京、广州、福州、株洲、武汉、澳门等地参展,被举办方收藏。在武汉市、孝感市举办过个人画展。享受国务院专家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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