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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五年，我工作的学校从乡下搬到了镇上新建的校址。新校区只建成一座孤零零的教学楼，院内一座烧砖炉还没拆迁完，一片狼藉。师生伙房借用一座废弃纸厂的锅炉房，锅炉房离学校较远。尤其是每天吃饭要通过一条公路，路上车水马龙，真使人担心。师生上课住宿都挤在一座楼里。为了方便工作和孩子上学，我租住在离学校只有一墙之隔的一户小院里。小院的主人是一对年轻夫妇，女儿上小学，儿子才上幼儿园。小院里是一座坐北面南的五间小楼，楼下住人，楼上堆满杂物。东四间室内相通，住着主人一家。我们租住西边的一间，居室很小，室内放置一小床，一书柜，一长条椅子，一只小餐桌，几只小凳，一只小煤炉。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了。那时儿子在外地求学，小女儿上小学。夜里我们三口人，小床实在挤不下，就从主人家借了一块木板，小床向外拉开一定距离，用砖块支起木板加宽了床板，勉强睡下三个人。有时晚上回来晚了，怕影响她们娘俩，就干脆在长椅上躺一宿。尽管条件艰苦，但我已很满足了。学校从乡下整体搬来，人生地不熟，有了安身之地，小女儿能就近上学，爱人能照顾我的生活，已很知足了。租住的小院，独门独院。小院东边两小间配房，一间是洗澡间，一间是灶房。院内一口小压井，紧贴院墙一片莱园，菜园里一棵香椿，还有一棵小石榴树。许是石榴主干支撑不了茂密的枝叶，主人家用一竹杆捆绑在石榴树的主干上，帮它昂首挺胸站直身子。早春，香椿吐出嫩嫩的小芽，黄黄的，嫩嫩的，春芽一天天长大，小院里弥漫着淡淡的椿香。菜园里的菠菜也探出了头，片片小叶子尽情地吸着春的阳光。其实菜园很小，只有一张席子大小，只不过几株菠菜，几棵小葱而已，但再小那也是菜园。夏日里，香椿的叶子是不能食用的，它放心大胆地长出长长的叶子，为小院增添了浓浓的绿荫。小石榴树虽小，但它竟也开花了，红红的花瓣，黄黄的花蕊散发着香味。“石榴开遍透帘明，树荫满地日当午。”给小院增添了几许勃勃生机。秋天，树叶随风飘零，漫地飞舞，使小院略显几分冷清落寞。小院温馨、详和，处处透出家的气息。小院主人夫妇都在镇上的企业上班，早出晚归，为了照顾生活还请了一个保姆。他们人都特好，夫妇二人都属于那种性格开朗，爱说爱笑的人。每天下午，男主人一踏进小院总会大声地对着我们的小屋喊：“老大，做啥饭？”那随意而亲切的口味，显示出完全把我们当自家人看待。那时正是教师社会地位低下，工资偏低的年代。但他们一家人待我们很好，采摘春芽的时侯，总给我们送，哪怕是一把，也分一点送给爱人，“尝尝鲜，活一百，老大，尝尝吧！”女主人那亲切幽默的话，今天想起来，心里还暖暖的。“德不孤必有邻”，他们家不但人好，而且保姆也好。保姆名凤霞，一个很诗意的名字。高个子，大眼睛，大嗓门，干活风风火火，干净利落。因为风霞和女主人有亲戚关系，所以凤霞是以女主人身份干活的。她把室内室外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每做好吃的，总忘不了给我的小女儿送一点。我们租住的第二年秋天，风霞给我打了一身毛衣。那时穿毛衣很时髦，稍有身份的人都会在秋天，内穿一身毛衣，领口袖口露出时隐时现的毛衣图案。为了给我打毛衣，凤霞和爱人没有少往街上跑，他们一家一家商店看，从质量到颜色比较、挑选，最后挑选了浅灰色的毛线。到家后就一针一线地编织起来，为了不耽误家里的活，夜里，往往搬个小凳和我爱人坐在小院，一边拉家常一边编织毛线。近三十年了，爱人常提起这件事，那一针一线地编织，要费多少心血啊！租房那段时期是我工作最灰暗的日子，多亏了有一处温馨的小院，温暖的家，使我度过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学校是九五年秋天从乡下农村搬过来的，那所学校原是一所完小，后来逐渐改造成了初中。那是我的母校，又是我师专毕业后参加工作的第一站，对那里我怀有深深的感情。我在那里工作了十三年，九五年搬迁时，虽恋恋不舍，但还是把所有的财产登记造册，专人负责一点不落地搬到了新校。那正是鼓吹“今天花明天的钱”，谁欠钱多谁最有本事的特殊年代。搬迁时，学校帐上还节余一万余元资金。很多人给我出主意，给老师们发点福利吧。我何尝不想这样，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老师们辛辛苦苦认真工作，任劳任怨，吃了不少苦，我愧对他们！但一想到新学校，一切都要从零开始，用钱的地方会更多，我还是没动那钱。学生寝室的几十张木床，连教室里拆下的电棒，蜂窝炉，都搬走了。我的办公室一张古色古香的八仙桌，具有收藏价值，也让搬走了。原校搬回来的那些东西，新校都用不上，堆放在一处库房里。这些东西后来都不翼而飞了。那年，初三毕业班的一位女老师到我办公室请产假，因为我没有财权为她请代课老师，就亲自代一班语文并兼一个辅导班的课。几十年过去了，我仍十分怀念那段给学生上课的日子，虽只有短短的两个月。工作不顺，心情不好，工作上受了委屈，满肚子怨恨，但只要一踏进租住的小院，心情就好多了。搬只小凳，坐在石榴树下，屋檐下那窝小燕子已经快出窝了，燕爸燕妈忙着飞来飞去给它们逮虫喂食。那一声声的呢喃亲切感人，使人浮想联翩，燕子的世界真好。夜里，上罢晚自习回到家，再晚，爱人也要给做碗热腾腾的面条，看着我喝下。吃罢饭，就着小饭桌，我还得准备第二天的课，也许是职业习惯，给学生上课我总是做好充分的准备。爱人坐在床头，做针线，或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看我备课。有家真好，家是避风的港湾，家是幸福的源泉，家是生活的动力，家更是温暖的依靠。不经苦难，你很难体会家的真正含义，再精彩的比喻描述也难写出家的温馨。第二年暑期结束，我被调到了乡下的初中，前脚刚走，一位副校长领着两个学生亲自到我的小屋抬走了那张我曾当过睡床的长椅。虽调走了，但家仍在那座小院，直到几年后，我的小院建成才搬离。离开租住的小院近三十年了，我还时常想起那温馨的日子，想起那好心的一家人，想起那棵石榴树。近来回了趟老家，我专门去看了那曾住过的小院。主人一家早已搬离了，小院也已易主。那棵石榴树已高过院墙，繁茂的枝叶郁郁葱葱，一派生机。物是人非，真是感慨万千。席慕容在诗集《写给幸福》中说道：“我终于明白，每一条路径都有它不得不这样跋涉的理由。”我感激走过的每一段时光，那些委屈的、痛苦的日子也是人生宝贵的财富。我真得很感谢生活的磨难，感谢工作中曾有过不愉快的人和事，也许他们也有难言的苦衷。没有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也许就没有我后来的教育成就。我更感谢小院主人一家的宽容友好，在我们最落魄的时候，给了很多支持和帮助。曾记得入住的第一年，回家过春节，小院夫妻开车带着礼物去看我们。那时有私家车的人很少，小村很多人出来观看。使我感受到了世间的美好。直到现在，我还常常想起那温馨的小院。许奎明，河南济源人，退休教师。喜欢清静独处，爱好音乐和阅读。偶尔信手涂鸦以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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