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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道济:被刘宋政权生生自毁的万里长城

 时拾史事 2022-07-09 发布于北京

本文系时拾史事独家原创稿件,未经授权严禁转载

他是曾经战无不胜的北府军的最后一位名将。从小父母双亡的他与诸兄一起随堂叔从刘裕起兵,从此人生开挂。无论是打桓氏,还是平“米寇”,他都得心应手,为刘裕代桓而起贡献良多。在义熙北伐期间,他担任先锋,攻城拔寨,义释降卒,表现得不同凡响。刘裕驾崩后,他受命辅政,听从其余三大辅臣之意,废长立幼。刘义隆上台后,他转而成为其大将,荡平昔日战友谢晦。此后的他长期生活在刘义隆猜疑的目光下,仍独当北魏,屡战屡胜,唱筹量沙,一出空粮计吓退强敌,令北魏始终不敢饮马长江。他有子如龙,有将如虎,功高震主,惨遭冤杀。临刑之际,他投帻高呼“乃复坏汝万里之长城”,令人扼叹。他就是刘宋司空、武陵郡公檀道济。

檀是名贵木材,很多与檀相关的词语也美感十足,如檀郎、檀口。在今人的印象中,檀木应产于南方。可考诸《诗经·魏风·伐檀》,我们可以从“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中读出,先秦时的黄河流域仍盛产檀木。正因为北方有檀木,檀姓出现的也相应较早。

西周初年,周武王封大臣檀伯达于河内,其子孙遂以檀为姓,世代仕周。到了春秋时期,有齐国公族食采于瑕丘檀城(在今山东滋阳北,一说在山西昔阳),其后便以檀为氏。还有一说是姜子牙因为灭商有功,周武王赐他檀木杖一根,姜子牙的后人中便有以檀为氏者。春秋时鲁国人檀弓便源出此脉,精通礼仪的他在《周礼》中有专门的篇章表述。

如此优美的姓氏,自然少不了名士英雄为其增光添彩。南北朝时期的刘宋司空、武陵郡公檀道济,以其无上战功和无罪被杀,加上遗著的三十六计,足以令后世缅怀。笔者将在本文中为读者大大分说一二。

寒门子弟 顺势而起

檀道济,生年不详,籍贯为高平郡金乡县(在今山东金乡卜集镇檀庄村)人。当年五胡乱华,其先人不堪受辱,南迁到京口(在今江苏镇江)。在谢玄一文中,笔者曾说过,京口是北府兵的大本营,檀家人作为梁山好汉的老乡,自然不愿甘于平凡,因此多有加入北府军者。

小檀的早年很不幸,遭受到父母双亡的打击。他在居丧期间十分讲究礼仪,事奉兄姊以和蔼谨慎著称。这让他在小小年纪就受到族人的表扬。

檀道济的大哥檀韶,带着几个弟弟追随堂叔檀凭之进入北府军中。檀凭之为人聪慧有智,讲求家庭和谐,对于檀道济兄弟视如己出,这给了年轻的檀道济难得的家庭温暖。

檀凭之与刘裕是同州老乡,且数次共同领军,所以彼此交情甚好。公元404年,当刘裕计划在京口起兵讨伐时已篡夺东晋帝位的桓玄时,檀凭之就以为父母守丧之故回到京口,与刘裕商量起事细节。作为檀凭之的好侄子,已然成年的檀道济兄弟也加盟其中。刘裕二次创业的原始股东,共有二十七人,檀家独占六个指标,足见檀家对刘裕的信重。

只是檀凭之的运气有点背,竟然牺牲在刘裕成就大事的前夜。刘裕对于老朋友的死非常痛心,因此对檀道济兄弟很是照顾。

当然,有本事的人即便没有人格外关照也会表现不俗。檀道济对于叔叔的不幸除了伤痛之外,就是从此格外努力,一定不能给叔叔丢脸。

当檀道济骑着高头大马昂然进入建康(在今江苏南京)的那一瞬间,他并不知道,他的人生从此与众不同,出身寒门的自己终将有一天会成为后世万人景仰的武庙大神。

刘裕任命年轻英武的檀道济为建武将军参军事,不久又转为征西将军参军事,将其带在身边耳提面命,希望他早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将帅。有了刘裕这位当时最杰出兵家的悉心教导,深具慧根的檀道济想不成长都难。

后来,檀道济参与了追歼桓氏余党的战斗,讨平鲁山,因功被授官辅国参军、南阳太守。还封了爵。

公元410年,檀道济再次以扬武将军、天门太守的官职,率军镇压企图趁刘裕北伐南燕之际搞事情的卢循义军。孙恩、卢循起义是东晋版的黄巾起义,他们以五斗米教纠集浙东数以十万计的信徒,沉重地打击了以王、谢为首的南迁士族的势力。檀道济在平乱作战中,每次都身先士卒,成为战场上最亮的一颗将星。

这时,有一位叫郭寄生的小哥儿纠集人众在作唐(在今湖南安乡北)搞事情,对此,檀道济可不惯着,二话不说就率军讨平了郭寄生。

眼见卢循的二次造反如火如荼,刘裕忙派出三弟、荆州刺史刘道规挂帅讨平“米寇”。盘距巴蜀的谯纵觉得有机可乘,也派出桓氏余孽桓谦杀回荆州作乱,同时邀请后秦将领苟林一起,准备在荆州好好捞上一票。刘道规派檀道济等将进击桓谦等人,檀道济继续身先士卒,痛击来犯之敌。

看到荆州打得如此热闹,卢循的姐夫徐道覆也来添乱了。史书上都说徐道覆是卢循造反团队中难得的明白人,给刘裕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刘裕的大将何无忌就是栽在他的手里。

刘道规整军再战,檀道济仍然是那个冲得最猛的骚年。此次刘裕后方安定,檀道济居功良多,因此得了一大票含金量不一的头衔,笔者就不细说了。

随后,刘裕派长子刘义符为征虏将军,镇守自己的起家之地京口。为了确保万一,他让久经战阵考验的檀道济担任儿子的司马兼临淮太守,还给他加号冠军将军。

到了公元415年,檀道济又参与了平定荆州刺史司马休之的作战。司马休之本是司马懿六弟司马进的后人,到了东晋末年,已是皇族远支,如果改投刘裕,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想当年,刘晔这位汉光武帝儿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人可是曹魏的三朝老臣,也没见有人说什么。只是司马休之兄弟受到掌权的司马元显器重,觉得自己有资格做东晋的卫道士,非要跳出来和刘裕PK一下,结果司马休之虽然在荆州颇得民心,可是对上刘裕和他手下一般如狼似虎的猛将,只能夹起尾巴逃之夭夭,沦为先保东晋,继降后秦,再拜北魏的三姓家奴。

寒门子弟檀道济在这些为刘老板解决内忧的战斗中,一向冲锋在前,战功卓著,迅速成长为刘裕手下最有前途的得力干将。甚至他那两个得志便骄狂的哥哥檀韶、檀祗,也因沾了他的光得到保全。

北伐先锋 仁心受益

公元416年,刘裕再次发动北伐,将攻击的矛头对准盘踞关中的后秦姚氏政权。此次北伐,檀道济受命担任先锋,率军从淮河、淝水出发。这里曾是北府军战胜前秦获取无上功勋的地方,作为北府军的新生代骨干,檀道济如今踏着先辈的光荣足迹,走向自己的军旅辉煌。

檀道济的进军比较顺利,沿途城邑纷纷请降,北伐军很快攻入曹魏旧都许昌,抓住了后秦大将、颍州守将姚坦及其大将杨业(与后世的杨令公同名不同人)。再之后,檀道济兵临成皋,在当年刘邦项羽鏖战的地方,招降后秦兖州刺史韦华。然后,檀道济挥军杀入沦落敌手多年的西晋故都洛阳,在凭吊铜驼巷陌山河变迁的同时,攻破秦军壁垒,生俘敌军劲卒四千余人。对于这些来自各族的俘虏,部下建议不如全部处死以筑京观,借以威慑那些异族强盗。檀道济却提出了不同意见:“我们是奉天讨伐罪人,应该哀怜生灵,岂能多造杀业?”

于是,檀道济严格执行了后世优待俘虏的政策,将这些俘虏教育一番后全部遣散,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种行为在后世属于基本操作,可是在人命如草芥的五胡乱华时代,简直是标新立异的创举,令关中各族不觉耳目一新。早已习惯了冤冤相报的各族首领都看好这支吊民伐罪的晋军,前来投奔者不绝于途。

如果不是后来其他晋将的一连串骚操作,刘裕王师不仅能光复关中,还能顺带将其经营成一方乐土,真要那样的话,刘宋的局面必将大为改观。由此亦可看出,檀道济是很有战略格局的,他能够在以杀戮为能事的悲惨时代,施行宽大为怀的俘虏政策,并以此收买军民之心,为刘裕打赢政治牌,在某些方面,相比狠人刘裕,檀道济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再之后,檀道济克复潼关,与其他将领一起攻破后秦宗室名将姚绍,使后秦再无反手之力。随着晋军进入长安,盛极一时的姚氏后秦国亡族灭。

因为在刘裕北伐中的突出表现,檀道济被任命为征虏将军、琅琊内史。就在刘裕战史最高光的时候,留守后方的谋主刘穆之突然病逊,东晋朝局面临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数。刘裕不得不留下儿子与大将镇守长安,自己则带着檀道济等返回建康料理后事。

刘裕让儿子刘义符改镇江陵,同时任命檀道济以西中郎司马、持节、南蛮校尉等一大串头衔再次隶属刘义符,摆明了就是让最为看好的将帅结好自己的接班人。老来得子的刘裕此时已不是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刘寄奴了,他必须提前为自己的身后事做好准备了。

征战多年,刘裕带出过一大批雄虎之将,不过在刘裕看来,那些人都比不过檀道济的忠勇善战和政治可靠,只有将自己的未来交给檀道济才能放心。这也是刘裕进封宋国王后不久,就升檀道济为宋国侍中,兼任世子中庶子、兖州大中正的原因。让一位寒门之子充当往往只能由大士族担任的大中正,刘裕着实给了檀道济一个惊喜。

受任辅政 荡平内乱

公元420年,年届花甲的刘裕终于抵不住黄袍加身的诱惑,篡晋自立,当上了皇帝。老皇帝(花甲之年在后世不算什么,在帝王普遍短命的南北朝则是相当稀罕的)对自己的安全颇为看重,就任命自己最为信任的檀道济为护军,加散骑常侍,兼领石头城戍事,并特准他可以直入殿省。也就是说,刘裕将皇城和自己的安危都交到了檀道济的手中。为了让檀道济更好地领会领导精神,他又给檀道济加了一大串的官衔,还封他为永修县公,食邑二千户。

刘裕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大批猛将都被坑爹的儿子刘义真折在长安后,檀道济作为刘宋公司最年轻的元老级员工,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都足够了,更难得的是大领导对他还信任如初,这样幸运的员工在那个混乱的创业年代可不多见。

刘裕是个不忘本的好皇帝,可惜才刚刚当了两年皇帝就驾崩了。刘裕遗诏令司空徐羡之、尚书仆射傅亮、领军将军谢晦及护军将军檀道济四人为顾命大臣,共同辅助太子刘义符。两文两武共同辅政,刘裕的平衡之术的确玩得不错,可惜,刘裕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自己的儿子有些不靠谱。

刘义符颇有膂力,善于骑射,通晓音律,要是作为普通人,他兴许可以成为允文允武的好臣子,可他偏偏是个在群小包围中猥琐发育的少年天子,上述特长加持只会让他有更多逆反的本钱,又怎会听得进四位辅臣的喋喋不休呢?很快辅臣与少帝的内部矛盾就发酵成你死我活的敌我矛盾了。

青春期的少帝有太多乐子有找,新兴的宋国也有打不完的仗。最初的一段时间里,辅臣们与少帝倒也相安无事。及至公元423年,北魏军队趁着让他们头疼的刘裕驾崩后的有利形势,派兵向东阳城(在今山东青州北)发起了进攻。青州刺史竺夔虽然抵抗得有板有眼,但面对强敌,日子过得也无比艰难,不得不向宋廷告急。

几位辅政大臣一商量,决定派檀道济带兵救援。听到檀道济马上就到的消息,北魏军非常担心,他们本来在东阳城下就吃了不少亏,哪里还敢和威名在外的檀大将军当面厮杀,只得烧掉营房和好不容易打造的攻城器具,打马远去。

檀道济见敌人要逃,哪肯轻易放过?只是檀军远来,粮草不继,怎么也得让士兵们吃顿饱饭后再去追杀魏军吧。可是,早就破败不堪的东阳城中哪里还有余粮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粮窖,里面有些陈年谷子,因为藏于数丈深的窖底才保存至今。竺夔命人下至窖底取米做饭,来回一折腾,檀军士兵勉强吃个半饱,再一看魏军早已远去,追之不及。檀道济见状,也只得做罢,仍率军返回广陵驻守。

北魏的事才刚消停下来,宋廷内部的权力斗争却愈演愈烈。首辅徐羡之非要先拿刘家二娃刘义真这个夯货开刀,经过一番运作后,刘义真成功地由王爷变成了平民。对此,檀道济虽有不同意见,但也拗不过徐羡之。

徐羡之等人搞掉刘义真不是目的,他们其实是想对付刘义符。因为在徐羡之等人看来,刘义符是孺子不可教也,而且刘义符身边的人与自己不熟,一旦让他们成长起来,必将威胁自己的权力。既然这样,与其等刘义符亲政后排挤自己,不如废昏立贤,那样多拉风啊。权力的游戏从来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关键就看主动权在谁手里。

要是这样的话,直接整刘义符不就得了,干嘛还要先收拾刘义真。这也很好理解,刘义真是刘家二娃,也就是皇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在刘义符下岗后,按常规操作的话,得刘义真接班。文学青年刘义真喜欢的是谢灵运等人,与徐羡之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而且,刘义真还放话说,自己一旦上台将修理徐羡之等人。要是这样的话,徐羡之等人废除刘义符,迎立刘义真,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吗?

对于徐羡之等人组团收拾刘义真,檀道济虽然有意见,但终究还是忍了,毕竟他跟刘义真也不熟。可是当檀道济被借故召至建康,听徐羡之说要废除刘义符后,不禁有些犹豫了。檀道济可是刘义符名义上的老部下了,双方的关系还算说得过去,现在让自己公然动手除掉老领导,咋下得去手咧?

为了做通檀道济的工作,徐羡之等人列举了他不关心军队死活,只想着自己快乐等斑斑劣迹,终于让檀道济愤怒了。作为一位沙场宿将,他受不了如此苛待将士的君主,终于同意废昏立明。

在即将行动的前夜,檀道济专门搬到谢晦家中居住,两人如同好基友一般睡在一起。久经战阵的檀道济一旦想通了废立的关节,便不再犹豫,只管酣眠。旁边的谢晦可没这项基本素质,一直负责摇羽毛扇的谢晦虽然挂着领军将军的头衔,但没在军营中呆过几天,哪里受得了废立大事的折磨。这一夜,谢晦辗转反侧,除了在心中反复思考废立细节外,就剩下对檀大将军的绵绵佩服了(这些细节不知道宋文帝晓得否?一个人可以无情地干掉昔日老领导,那么对自己这个从无瓜葛的君王又有嘛下不去手的咧。看来军人的铁血也是把双刃剑啊)。

有了辅政四大佬的倾情参与,拿下少不更事的刘义符自然不在话下。然后,四大辅臣为了不给新君和自己添麻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两位皇子统统提前送终。可怜的老刘头,老来得子,一不小心就让自己精挑细选的辅臣干掉了大娃二娃,老刘地下有知,将作何感想?

当三娃刘义隆听说别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皇位如此这般地落到自己头上时,内心是相当复杂的。笔者不知道刘三娃是否有过夺嫡的念头,面对让人压力山大的老爹,或许他只想做个乖宝宝,而且这些年一直表现不错,至少从没有让四大辅臣说过一句不是。

可是,现在就要去建康坐上那张危机四伏的皇帝宝座了,刘义隆该如何面对那些亲手杀死自己两位兄长的辅政大臣呢?自己是该恨他们还是该谢他们呢?他们可以杀掉自己的哥哥,难道就不能杀掉自己吗?

刘三娃就是唱着忐忑坐上皇帝宝座的,从那一刻起,他变得无比深沉,再也不肯轻易表露自己的心思。然后,他开始积聚力量,并不断麻痹和瓦解敌人,一步步地实现自己消灭辅臣的计划。

刘义隆同意谢晦放弃禁军统领职务出镇荆州的要求,换取自己的亲信到彦之掌控京城兵马。同时,他又将自己的亲信和弟弟们相继扶上重要岗位,将建康经营得密不透风。最重要的是,他将檀道济这个军中大佬拉到自己一边。

檀道济为什么会背离辅臣阵营呢?这其实很好理解,从来辅臣都宜少不宜多,一旦出现四大辅臣、八大辅臣之类的辅臣团队,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因为彼此利益诉求不同而分崩离析。刘裕四大辅臣面对新君,也不是没有挣扎过,如徐羡之以辞职相试探,傅亮一直不忘向刘义隆表忠心,谢晦将两个女儿分别嫁给刘义隆的弟弟。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表演,都无法抹去擅杀皇子在新皇心中留下的阴影。

刘义隆打定主意,为了自己坐稳南朝,必须将辅臣除之而后快。不过,他的主杀目标还是徐、傅、谢三人,对于掌握军权的檀道济,他暂时没起杀心。在他看来,檀道济没有啥政治追求,却有超强的军事能力,只要皇帝能对他好一些,他就会毅然站队皇帝一边,这也是刘裕当年看好檀道济并将他留给儿子的初衷。所以,檀道济很容易就被刘义隆争取过来,成为新皇的拥趸。

在新君与辅臣的权力博弈过程中,檀道济荣升武陵郡公,官职也多了一堆,甚至还拥有了一部鼓吹乐队。对于这些赏赐,他有的接受,有的拒绝,表现得中规中举,这也让刘义隆看出檀道济是个可以争取的好同志。

公元426年,终于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刘义隆先灭掉了在京的徐、傅二人(因为傅亮此前的表现让刘义隆很受用,所以他的儿子们得以幸免),然后命令到彦之出发讨伐谢晦。

到彦之这货虽然人老成精,但他最大的本事是站队,论起打仗的手艺,真的不咋的。这不,他高高兴兴地领军杀向荆州,却被一个善于纸上谈兵的谢晦杀得大败,只好退守求救。刘义隆没办法,只好派出檀道济率军增援。临行前,刘义隆不无忧虑地问檀道济能否取胜?檀道济回答:“谢晦为先帝出谋划策,确实是个智囊人物。但他常年纸上作业,缺乏临阵经验,今天只要我率军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必会惧怕我的勇武而乱了阵脚,到时我再挥军进击,必获全胜!”后来的情形果如檀道济所言。由于刘义隆严密封锁建康消息,谢晦一直没搞清檀道济是死是活,今天猛然看到活蹦乱跳的檀大将军率军杀来,那颗脆弱的心立刻破防。主帅未战先怯,士兵们还打个毛线啊?再者,谢晦举兵以臣犯君,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又面对檀道济这个军中头号猛人,士兵们根本提不起打仗的精神,还不转身跑先。

平定谢晦,檀道济再次让刘义隆见识到什么是军中头号大将的风采。一时没人可用的刘义隆只好按下心思,继续优待檀道济,为他加官晋爵。此后一段时间,檀道济担任江州刺史,暂时远离了朝堂纷争。那些新贵们忙着权力分肥,也顾不上和檀道济计较。

在江州任上,檀道济听说田园诗鼻祖陶渊明先生最近的身体很不好,而且吃了上顿没下顿,非常忧心。檀道济虽然是一介武夫,但久闻陶渊明的操行与文采,只恨无缘相见。现在听闻陶翁就在自己治下,立刻带着粮食酒肉前去看望他,并请他出来为朝廷效力。哪知道老先生坚持自己是晋朝遗民,不食宋粟,说什么也不肯收下梁肉,这让檀道济不由得非常感慨。此后不久,陶渊明病逝的消息传来,檀道济为之慨叹良久。

唱筹量沙 计退强敌

刘义隆搞政治是一把好手,搞经济的手段也不孬。在他的励精图治之下,南朝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元嘉之治”。有了文治的刘义隆很快就不淡定了,他也想建立父亲那样的赫赫武功。于是,在公元430年,刘义隆派出自己最为忠心的老马仔到彦之统军北伐,希望他能为自己和刘宋建立不世之功。

到彦之的军队自淮入泗,起初排面还不错。当面的北魏军队因为兵力不足,只得主动放弃洛阳、滑台和虎牢等战略要地。宋军乘机收复失地,将宋魏防线推进到黄河流域一带。就在宋军苦心经营黄河防线的时候,北魏大军却趁着寒冬来临之际发起反攻。此时黄河已然结冰,北魏强大的骑兵军团可以来去自由,这让到彦之不由得畏惧起来。在魏军的猛烈攻击下,宋军还没捂热的洛阳等地要么失陷,要么被围,这让到彦之很快就失去了继续战斗的意志。

虽然主帅成了怂货,但宋军将士追随刘裕横行多年,可不想无功而返。大将王仲德和桓护之等分别主张敌进我进,在青、兖二州发挥宋军水军优势,好好收拾一下北方的旱鸭子。这种以己之长,克敌之短的打法无疑是当时的最佳选择。可是摊上到彦之这样自诩资格最老的怂货,再好的战法也毫无意义。到彦之不听二将之言,坚决命令宋军南返。在进入济水后,他还令人烧毁船舰,并让大军步行赶至彭城。至于刘义隆辛苦多年攒下的军需物资,则让到彦之如同破烂一下悉数抛弃,白白便宜了南下的鲜卑人。真是爷卖崽田不心疼,就这样的怂货后来还被刘义隆配享太庙,难怪他的北伐全都虎头蛇尾。

刘义隆最初听说到大将军的战绩还是很生气的,在将他下狱论罪的同时,不得不祭出那位让他始终不放心的檀道济都督征讨诸军事,紧急支援还在滑台苦战的宋军。

檀道济知道兵贵神速,受命之后即行率军赶赴东平寿张。在这里,他遭遇了北魏将领、安平公乙旃眷(叔孙建)。檀道济命大将王仲德和段宏奋起反击,叔孙建被宋军当头一击,不得不转身撤退。檀道济再接再厉,又率军转战至高梁亭(在今山东阳谷东南),又撞上北魏的寿昌公悉颊库结,檀道济分别派遗段宏和沈虔之设下埋伏,以奇兵胜之,最终阵斩悉颊库结。

就这样,檀道济的大军奔行在济水流域,在二十余天里前后大小数十战,让骄狂的鲜卑人吃了不少苦头。

连战连败的鲜卑人,很快发现檀道济兵少粮缺这一致命问题。至于原因嘛,其实也很简单,刘义隆将宝都押在了到彦之身上,将主力军团加上无尽粮秣都给了到彦之,檀道济只是个应急救火的消防队员,哪有那么多兵马钱粮供他使用,即便有,短时间内也无法调拨到位。

而且随着檀道济一路追亡逐北,战线越拉越长,这给了北魏军队发挥骑兵优势,截断宋军粮道的机会。注意到宋军短板的叔孙建,立刻派兵杀向檀道济后方,攻击宋军的后勤部队。久经战阵的檀道济当然知道自己的短板所在,见到正面魏军一味远遁,就料定魏军一定憋着截断自己的粮道。再加上此时滑台陷落的消息传来,再去救援不仅毫无意义,而且还有可能陷入敌人重围。于是,檀道济在攻至历城后决定撤军。

笔者在此前的文章中不只一次讲过,敌前撤军是件高难度的活计,搞不好就是全军溃败的前奏。不巧的是,檀道济军中有个士卒因罪逃入魏营投降,将宋军已极度缺粮的情报告诉了叔孙建等魏将。魏军诸将一合计,觉得檀道济用兵狡猾至极,万一这是个圈套怎么办?俗话说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还是得派出自己的探子好好打听一下才行。

于是,魏军派出自己的哨探,悄悄地混入宋营。同时,魏军大队也开始向宋营靠近,一场生死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当檀道济听说一名有罪宋军走失的消息后,暗叫大事不好。久经战阵的檀道济知道要不了多久,魏人就会大军压境。为今之计,只能如此这般,也许能够骗过敌人。

于是,他命令宋军将士扎好大营,故意放那几个魏军哨探进入营中。而在营中的空地上,檀道济既当导演又当主演,带着几个管后勤的官员和一大堆士兵,装作清点存粮。看着远处的灯火,魏军哨探自然而然就被吸引过来,躲在暗处定睛窥视。只见檀道济入戏极深,眼里满是喜色,还不停地对士兵说:“有了这批粮食,咱们可得给魏军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犯我宋军者死!”士兵们则赞道:“跟着将军打仗就是爽,吃喝不愁还总能打胜仗!”

那边军需官则拿着竹筹唱数,士兵们喜孜孜地将粮袋打开,任凭军需官计数。只见粮袋中全是白花花的大米,看着就让人眼馋。魏军哨探看得直发毛,喑叫檀道济也太损了,居然在粮食上和自己打了这么大的埋伏。这要是宋军吃得饱饱的,再加上檀道济的神奇指挥,魏军岂能占到便宜?万一檀道济再设下伏兵,那可咋办?越想越怕的几个魏军探子不敢多耽搁,忙转身溜出宋营。这时,一直观察魏军探子动静的宋军,才好像发现什么似地嚷起来,魏军探子以为暴露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忙撒开丫子跑回大营报信。

听到宋军粮草充足的消息,叔孙健的疑心病又犯了,就像他当年因为疑心做掉公孙表一样。叔孙健觉得这一定是檀道济想引自己上钩,才故意让人放风说缺粮。好险啊,要不是自己留了一手,没有愣头青似地杀上前去,要不现在还不得让檀道济给包了饺子。于是,他认定宋军降兵是骗子,不由分说就将他斩讫报来。

叔孙健这回可是让老对手檀道济给坑苦了。他不知道宋营中码放齐整的粮袋中盛放的根本不是大米,而是沙子。为了迷惑魏军探子,檀道济命人只在粮袋表面覆盖了少量白米。在惨白的月色和昏黄的火炬下,魏军哨探距离较远,自然看不清粮袋中的玄机。这就是檀道济牌空粮计“唱筹量沙”。迷信眼见为实的魏军这回可让自己鹰视狼顾的眼力害苦了。

檀道济知道宋军缺粮的事早晚会漏馅,为今之计,必须迅速离开群狼环伺的危境。因此,他趁着夜色,命部下全装贯带做好战备,自己则一袭白衣,率军徐徐而退。

叔孙建等魏将见状更是犹豫不决,怎么瞧宋军也不像缺少粮食、士气低落的衰兵,而且那位拉风至极的檀道济还在军中坐镇,让人不寒而栗。于是,面对一支兵少粮缺的敌人,魏军将士竟然以高规格的注目礼将其礼送出境,不得不说,檀道济的阵前走位实在太风骚了。

此后的公元432年,檀道济因功被封为司空,继续镇守浔阳。

自坏长城 千载遗恨

檀道济在宋军主力认怂的情况下,主动出击,屡战屡胜,为刘义隆挣回了不小的面子,而且在敌人众兵环伺下,居然全军而退,让敌人在事后更是肉疼不已。如此国之干城本该受到刘义隆的礼遇,然而因为檀道济此前两次转变立场却让刘义隆始终耿耿于怀,生怕无法驾驭这位战功赫赫的军中一哥。

如果说檀道济只是一个人比较牛的话,还好说一些。偏偏檀道济有十一个儿子都很有才气,而且麾下猛将众多,特别是被檀道济倚为心腹的薛彤、高进之皆勇敢而有武力,时人将他们比作张飞和关羽。为此,宋廷中一些嫉妒檀家的人便常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什么“安知非司马仲达也”,显然是将檀道济比作篡夺曹魏天下的野心家司马懿。

这个比喻显然不合适,司马懿那是多深的城府啊,檀道济在军事上独步当世,可在政治上纯属小白,怎比得过允文允武的司马懿啊?可是这种比喻极具杀伤力,往往由不得君王不信,尤其是生活在乱世的小心眼君主,他宁可相信到彦之那样的废材,也绝不愿给檀道济一点腾挪的机会。

面对朝议汹汹,檀道济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好自己的事,根本不相信无情的政治漩涡即将吞没自己。

最让人揪心的是,刘义隆还是个大病不死、小病不断的皇帝。这样的人疑心病会比健康的人重上百倍,总爱担心自己不知哪天晏驾了,会留下无数大雷贻害子孙。当然,如果他身边能有些明白人的话,为皇帝宽解一二,也许能够好一些。可是,刘义隆一度非常器重的弟弟、彭城王刘义康比皇帝三哥还嫉恨檀道济,总在提醒他檀道济不可驾驭。这不是火上添油吗?

公元435年,刘义隆又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此时,北魏正在边境上打草谷,这本是边境日常,犯不着大惊小怪的。可是主持日常政务的刘义康,却以此为由召檀道济入朝。檀道济接诏后立刻准备起程赴京。

对于这个突然而至的诏令,檀夫人非常担心。她早已从朝堂内外的一些反常现象中感知出一丝危险,就对丈夫道:“功名震世,必遭人忌,自古如此。而今朝廷无故相招,恐有不测!”檀道济却不以为然地说:“我为国家御寇戍边,薄有微劳,从未想过有负国家,国家如何肯负我呢?”真是赤子之心、幼稚之论,檀道济征战一生,在政治上的敏感性居然不若一妇人,真是枉生乱世。可怜,檀夫人在听到自己的十一个儿子(不一定都是檀夫人所生,但理论上皆为他的儿子)同时丧命的噩耗后,将是何等绝望啊。

面对君王的无故见招,檀道济如何远祸自清呢?笔者妄测檀道济最多会提前安排后事,让自己的儿子们有多远躲多远,哪怕去换个外国户口也好过一门净尽啊?相信如果檀家诸子到了北魏,一定会受到热烈欢迎的。因为他们出仕北魏一准可以恶心刘宋。可惜,檀道济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后手都不准备,就欣然命驾,只能怪政治太无情。

檀道济施施然进入建康,碰巧赶上刘义隆病势转好。刘义隆看着檀道济纯净的眼神,想想还是先不下手的好,就和他唠了些没啥营养的磕,然后打发他回浔阳。檀道济也没啥意见,遂即起身返回浔阳。可是当他走到一处水边时,突然看到一群白色的浮(雎)鸠在水中悲哀的鸣叫。这种白色的雎鸠并不常见,如今却群聚而鸣,如果是位儒生必然会觉出天人感应之兆,可是对于见惯了杀伐的武夫檀道济来说,啥感觉都没有,只顾埋头回家。

就在此时,一队禁军护送中官赶上了檀道济,说是皇帝觉得唐突了功臣,要请他回建康喝饯行酒。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面对这样不合常规的邀请,檀道济依然认为“料也无妨”,乖乖地跟着这些人回到了建康城。

原来,檀道济刚走,刘义隆的病就沉重了,刘义康担心皇帝一旦崩逝,檀道济不在掌控之中,万一有事可咋办?就让人伪造诏书召檀道济回宫,然后将其索拿廷尉问罪。真不知这是刘义隆病重前的嘱托,还是刘义康的矫诏,从后来的情况来看,兄弟俩应是共犯。若没有刘义隆的授意,刘义康也不会在此时擅动重臣。而且,刘义隆一直恼恨檀道济,直到450年,还把河南重镇的丢失归罪于檀道济的“养寇自资”,全然不怪他器重的那位怂货将军到彦之。

有了刘家兄弟的双簧,一道充满怀疑与猜忌的问罪诏书很快便新鲜出炉了。诏书上说:“檀道济受到皇帝无人能及的宠信与厚待(刘义隆几时真正信过檀道济?),不思报恩,却心存反意,而且在危险的道路上越滑越远(证据呢?),如今想趁皇帝病重,实施造反阴谋(靠一群白浮鸠吗?)。对于天子和父母的背叛(先不说檀道济有没有背叛刘义隆,从小父母双亡的他到哪儿背叛父母?),是绝对不能赦免的。如今朝廷按律治罪,只诛首恶,协从不问(檀家诸子与将领也是首恶吗?)。”

诏书中列出檀道济的两大罪状:一是与谢灵运交好,赞成谢的邪说,还为他隐瞒;二是偷偷散发财宝货币,招诱狂徒。对于这种事,笔者不好多说什么,只想问一下,这算是对君主和父母罪孽深重的背叛吗?朝廷有那么多高人,为什么不为檀大将军找一些更靠谱的罪行呢?

这回檀道济总算相信夫人所料不差了,面对那些必欲置自己于死地的同僚,他异常愤怒,双目如炬,仰头喝下一口老酒,然后扯下头巾掷于地上,高声道:“乃复坏汝万里之长城!”

很快,刘义康派人将檀道济的十一个儿子及大将薛肜、高进之抓获,一并处死。只有檀道济的一个孙子檀孺侥幸活了下来,直到宋孝武帝时,才被宽宥出任奉朝请。

在檀道济死后的第二天,刘义隆为庆祝檀道济伏诛而大赦天下。消息传到北魏,北魏君臣发自肺腑地一致欢庆:“道济已死,吴子辈不足复惮。”从此以后,魏军的战马可以肆无忌惮地饮马长江了,刘义隆却只能无奈地感叹:“如果檀道济还在,怎会落到如此地步呢?”这正是“可怜白浮鸠,枉杀檀江州。万里长城君自毁,明年饮马长江水。长江饮马君有知,目光裂电神骓驰”。活在那个中国古代家天下最疯狂的时代,檀道济绝不是第一个被毁的国之长城,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檀道济对后世的最大贡献其实还是《三十六计》。三十六计是集中国古代军事思想和丰富斗争经验而成的兵书。《南齐书·王敬则传》中说:“檀公(檀道济)三十六策,走是上计。”由此,后人认定是檀道济最早提出了三十六计的说法,然后经过后人不断完善。今天人们见到的三十六计,分为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败战计,包括我们常说的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以逸待劳等计策。这些计策后面的解说,均依据《易经》中的阴阳变化之理及古代兵家刚柔、奇正、攻防、彼己、虚实、主客等对立关系相互转化的思想推演而成,含有朴素的军事辩证法因素。如关于围魏救赵的解说为“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就是说攻打集中的敌人,不如设法分散后再打;打击士气正盛的敌人,不如打击士气衰弱的敌人。可惜如此谙熟兵家要略的檀道济,居然在皇帝挥动屠刀时毫无察觉,就连走为上计也没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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