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摹本到方严摹本，《虢国夫人游春图》的前世今生

梅苑67968851 2022-07-09 发布于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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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千竹书院第108期 · 2019年第19期专辑

⬆︎展卷，开启一段25年前的摹古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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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国夫人游春图》的前世今生

文/余惟杰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天宝十二载，杜甫写下了他的《丽人行》。让杜甫特别聚焦的丽人，不是普通的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这样的描述，很容易让人想起白居易《长恨歌》里的大唐第一丽人杨贵妃。这并不奇怪，杜甫笔下的丽人，正是杨贵妃的亲姊妹——虢国夫人与秦国夫人。《旧唐书》载，杨氏姊妹其时势倾天下：“甲第洞开，僭拟宫掖，车马仆御，照耀京邑。”杨氏姊妹上巳日游春的阵仗，显然也轰动了长安城。另一位目击者，唐代画家张萱完成了画图版的“丽人行”——《虢国夫人游春图》。

古画的流传，远比古诗困难，水灾、火灾、兵灾，天灾人祸，都可以让它们轻易灰飞烟灭。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没有流传下来，所幸中国画史有着“传移模写”的传统。所谓“传移模写”，通常包含着两层意思，画者对原作的临摹学习，以及对原作的摹制与保存。古人十分重视对经典作品的摹写，一张稀罕的真迹通常有很多摹本，它们来自不同的画者，甚至跨越不同的时代。画者的理解层次不同，摹本的档次亦有天壤之别，普通摹本能保留原作造型、构图、色彩、形制等一些外在的基本信息。

但古人对摹写显然有着更高的要求，唐代张彦远曾批评他同时代的画者，认为他们在摹写中“得其形似，则无其气韵，具其彩色，则失其笔法”。反过来我们可以推知，一个好的摹本，要处理好“形”与“神”的关系，既不偏离古人笔踪，达到一定程度上的肖似，更重要的是能再现笔墨的气韵、神采。

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现存最早的摹本为宋人摹本，这件摹本上有金章宗完颜璟仿瘦金体的题签“天水摹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曾被认为是宋徽宗赵佶所摹，尽管作者问题仍然存在疑问，但此卷人物鞍马，神采奕奕，应是宋人高手所为。1954年，辽宁省博物馆请冯忠莲女士对照“宋摹本”进行摹制，也是《虢国夫人游春图》的第一个现代摹本，冯忠莲摹本亦常替代宋摹本展出。

本期专辑，我们将要推出一个特别的摹本——方严摹《虢国夫人游春图》。这是方严老师23岁时的摹本。现在，让我们翻开这些摹本，沿着他们各自的视角，回到天宝年间的长安城，直击虢国夫人出游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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摹写那些事儿

熟悉中国书画史的人，对于“摹写”并不陌生。摹写，有时是一种个人自发的学习行为，东晋时候的天才画家顾恺之，便曾记录个人摹画的心得体会，强调“以形写神”的摹画观念，顾恺之本人的真迹早已不可见，归在顾恺之名下的《洛神赋》、《女史箴图》，均是后人摹本。

摹写亦常是一种有组织的官方行为。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载：“古时好拓画，十得七八，不失神采笔踪。亦有御府拓本，谓之官拓。国朝内库、翰林、集贤、秘阁，拓写不辍。”这种摹拓书画的风气，在国运承平之际，尤为兴盛。古代的文人士夫，甚至帝王，多雅好丹青，对于名家真迹极为推重，四处求访。但真迹毕竟有限，于是摹拓之风盛行。好的摹本、临本，同样也会被古人纳入收藏、赏玩的范畴。

⬆︎顾恺之《洛神赋图》，宋摹本

摹本通常能在一定程度上保留原作的图式与部分基本信息，大部分摹本初看之下，与原作并无二致，但最为关键的笔墨部分，摹本必然与原作存在差别，这种差别一方面体现在不同个体的用笔习惯上，不过这一差异，仍然只是表象上的差异。另一种差别则体现在摹写者理解层次上，在古人看来，重点在于能否再现笔墨神采，否则空有形似，而无气韵，只能落入下乘。这也是为什么顾恺之、宋徽宗这样的天才画者，同样重视“摹写”，“摹”这一动作，并不是盲目追随视觉所见的机械复制，它要求摹写者对原作有着更具深度的理解与再现。

⬆︎唐孙位《高逸图》原作与摹本。形貌高度肖似的背后，笔墨理解的差距亦不可不察。

⬆︎唐孙位《高逸图》原作与摹本。

《虢国夫人游春图》，它的原作者张萱是唐代著名的人物画家，相传他“于贵公子与闺房之秀最工”。据《宣和画谱》记载，张萱以“虢国夫人”为题的画作有三件：《虢国夫人夜游图》、《虢国夫人踏青图》以及《虢国夫人游春图》，张萱亦曾将杨贵妃写入画图，有题为《写太真教鹦鹉图》的画作。能顺利流传到今天的唐画极为稀少，张萱的真迹也没有流传下来。但却留下了两张赫赫有名的宋摹本：宋人摹《虢国夫人游春图》、《捣练图》，它们都曾被认为是宋徽宗赵佶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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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摹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

（请横屏观看）

⬆︎宋人摹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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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摹《捣练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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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摹张萱《捣练图》，现藏于美国波士顿美术馆。

1954年，冯忠莲随荣宝斋古画临摹组去往东北博物馆，留下了一张现代人摹本《虢国夫人游春图》，这张作品现在仍在辽宁省博物馆，在文物的休眠保护期，常用来替代宋摹本展览。冯忠莲的摹本，从风格、形制、造型、色彩等方面准确地还原和再现了宋摹本的众多细节，功不可没。

但对照着宋摹本来看，视觉高度形似的背后，我们仍然可以看到二者理解之间的差异，这种差异最主要体现在用笔上。宋摹本的线条，根据对象不同的结构、部位来用笔，用笔有质地上的变化，骨骼、肌肉、金属、鬃毛的线质均有区分，同样质地的用笔又有着丰富的节奏变化。冯忠莲摹本线条有粗细变化，但线质本身并无区分，节奏亦较宋人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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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忠莲摹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

⬆︎现代冯忠莲摹《虢国夫人游春图》。

⬆︎宋摹本与冯忠莲摹本对比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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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岁时的方严，如何摹写《虢国夫人游春图》

1994年-1995年间，在进入大学以前，二十出头的方严老师曾临摹过一批古画。90年代的高清图片并不常见，也不似今天这般遍地原大复制品，而大名鼎鼎的二玄社，直到1996年，才在故宫博物院展出一批古书画复制品，轰动一时。90年代初，普通人得见二玄社复制品的机会，和看真迹一样稀罕。普通画册的用笔细节，相对而言要模糊一些，如之奈何？答曰：“基本靠猜”。虽说是“猜”，却并不是胡乱猜测，需要寻找、理解和求证古人的用笔依据，再来追摹古人笔意。这一批作品都是方严老师重新起稿，根据画册的图片进行摹写。

一张完整的古画摹本上，有时会遭遇全然不同的笔墨痕迹——原作者本人以及热衷于题跋的后人们，甚至还有极大可能遇到题跋狂人乾隆，这些风格迥异，水平则有着云泥之别的笔墨，也是对摹写者的重大考验；此外，印章的摹制自然也不能少，还有一些必要的“做旧”。这批摹本从书画摹写、印章摹制到做旧，一系列“工序”，都出自青年时代的方严老师之手。

这批“方摹本”的摹写对象大都是宋元人经典，我们曾推出《方严的赵孟頫与故宫的赵孟頫》专辑，其中有方严摹赵孟頫《幽篁戴胜图》、《浴马图》，据此，我们也可知晓方严老师早期的审美倾向。这张方严摹《虢国夫人游春图》，同是1994-1995年间的摹古系列。

方严的赵孟頫与故宫的赵孟頫

（了解更多方严摹古之作，请点击上方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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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严摹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

⬆︎方严摹《虢国夫人游春图》

（请横屏观看）

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涉及到中国画两个重要的题材：人物与鞍马。更具体一点，这幅图画描写的是唐时的贵族人物出游图，乘骑也自然是神骏宝马。一行八骑九人，尽管张萱真迹无存，但我们仍然可以想见，无论人与马，二者都环绕着大唐的气场与神采。

接下来，让我们放大看看方严老师的摹本吧。

人物篇

《虢国夫人游春图》中，历来引众人聚讼的便是——谁是虢国夫人？其中一个观点认为，虢国夫人是走在队伍最前端的青年男子。唐时贵族妇女有女扮男装的风气，且第一人乘骑的骏马亦是相当讲究，不似普通侍从。这个问题，除非张萱复生，否则难有定论。但对于中国画本身而言，最核心的问题，诚如唐人所言，在于如何理解和复现古人笔墨神采。

⬆︎方严摹《虢国夫人游春图》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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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摹本与方严摹本对比图

⬆︎方严摹《虢国夫人游春图》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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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摹本与方严摹本对比图

⬆︎方严摹《虢国夫人游春图》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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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摹本与方严摹本对比图

⬆︎方严摹《虢国夫人游春图》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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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摹本与方严摹本对比图

⬆︎方严摹《虢国夫人游春图》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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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摹本与方严摹本对比图

⬆︎方严摹《虢国夫人游春图》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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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摹本与方严摹本对比图

⬆︎方严摹《虢国夫人游春图》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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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摹本与方严摹本对比图

鞍马篇

马对于古代社会生活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它既是主要的交通工具，也是衡量综合国力的重要因子，正如《新唐书》所言：”马者，国之武备，天去其备，国将危亡。”唐人能开创盛世，拥有高素质的战马是一个重要因素。名马神骏，也是贵胄生活的日常标配，《虢国夫人游春图》中的马，显然都非比寻常。

历代长于画马的画家不在少数，如唐人曹霸、韩幹，宋人李公麟，元人赵孟頫等，不同时代，不同画家笔下的马风格各异，唐马给人感觉体格肥硕健美，气质雍容华贵，尽管马有牝牡、玄黄、肥瘦之别，但在古人看来，画马最要紧的事，在于“取其神骏”，画到出神入化处，便如杜甫诗云：“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古人用笔在骨骼、肌肉、须发间变化游走，自然而生动，笔笔都意在写出心中“神骏”。这些经典之作，给后世摹写者的设置的游戏难度，也正体现在这里。

一起来看看方严老师如何摹写大唐的神骏们。

⬆︎方严摹《虢国夫人游春图》骏马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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