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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的阅读之路 孙犁的大名，我是早就知道的。读中学的时候，在语文教科书上“学”过他的小说《荷花淀》。几年前，我到白洋淀参加过一个文学笔会，还参观过“孙犁纪念馆”。所谓纪念馆，只是几间小屋而已。陈列的物件也很少，有据说是孙犁用过的桌椅，还有背包之类。直到两个月以前，我对孙犁的印象，除了《荷花淀》和那个小小的纪念馆之外，便一无所有了。 两个月以前，几个很有分量的学者文人在小城聚会，我有幸“旁听”了他们的闲谈。三句话不离本行，他们喜欢谈论的话题，依旧是学术和文学。我觉得，听听学者文人之间的闲谈，有时比参加正经的研讨会更有收获。在那次闲谈中，有人提到了孙犁，说孙犁的文学语言，是最平实也最有味道的。有人随声附和，说是的是的，在当代作家中，你很难找到那么干净的语言。 就是这一段话，让我对孙犁产生了浓厚的阅读兴趣。我是一个急性子，当天晚上回到家里，就打开书柜到处寻找，看看有没有孙犁的书。还好，竟然找到了两本，一本《孙犁散文选集》，还有一本《孙犁书话》。什么时候买的这两本书，想不起来了，但肯定没读过。那就赶紧读吧。读完，有相见恨晚之感。还很纳闷儿，是什么原因让我忽视了孙犁？ 很快又从网上定购了一套《孙犁文集》。每天晚上，都沉浸其中。对《耕堂读书记》和《耕堂读书随笔》两组文章更是爱不释手。 孙犁是一个酷爱阅读的人，他的阅读之路，大致是这样的：先是喜欢新文学，之后是旧文学；先是新理论，之后是旧理论；然后从文学转向史学。我很吃惊。我觉得自己正在重复他走过的路，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的背影。我还不算太老，但阅读的重点已经从“新”转向了“旧”，而且，对史学的兴趣也越来越大。 孙犁在《我的史部书》一文中说：“买书就像蔓草生长一样，不知串到哪里去。”这大概是每一个爱书人的共同“遭遇”吧。 孙犁的晚年文章，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没有丝毫的“烟气”。老实说，我对他的早年文章，兴趣不大，而在他的晚年文章中，受益很多。 我承认，阅读和写作，同样是需要导师的。我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导师。 我对孙犁的阅读，大概会持续很长时间。在他的指导下，还会有目的地阅读旧文学和史书。我觉得，当代文学，已经到了该从古人那里汲取营养的时候了。至少，要学学古人的“简洁”和“不言之妙”，以此来治疗当下文章的芜杂和煽情。 几天前，我给一个文友回复电子邮件，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写了二十年文章，现在才隐隐约约看到一点门道，真是岂有此理啊。”
孙犁的“三不读” 孙犁在《我的集部书》一文的结尾说：“今人之文章、文集多矣，余择善而从。亦有三不读。” 哪“三不读”呢？ “一、言不实者不读。”这话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必讳言，当下的文章，“言不实”者几乎到处可见，如装腔作势的说教，如忸怩作态的撒娇，都属于这一类。孙犁说，写文章，要避虚就实，应该是有所指的。他在《关于散文创作的答问》中说：“从我们熟读的一些古代或近代的散文看，凡是长时期被人称颂的名篇，都是感情真实，文字朴实之作。比如说欧阳修的《陇冈阡表》，诸葛亮的《出师表》，李密的《陈情表》。”写到这里，我突然冒出一个疑问，如果孙犁还活着，他会读余秋雨么？ “二、常有理者不读。（常有理为赵树理小说里的人物。）这种人，'文革’时造反有理；动乱时，动乱有理；安定团结时，还是有理。常有理的人，最可怕，文章也最不可读，因其随时随地在变化也。” “三、文学托姐们的文章，不可读。”很惭愧，我也曾经当过几回“文学托姐”。比如，给别人的书写序。对方大概是求不动名家，才把这个差事吩咐到我这无名小卒的头上，我呢，自然是诚惶诚恐地替人说些好话。不说不行啊，那是要得罪人的。可能很多人都有过这种苦恼的经历吧。孙犁就不止一次说过，后来，还公开声明，不再给人写序。此外就是给熟人写评论。这跟写序具有同等的难度。文坛上那些为人所不屑的“红包”评论，也属于这一类。再就是写书评。曾经有出版公司为了炒作新书，约我写书评，也硬着头皮写了几篇。没想到，我的几个朋友，看过我的书评，还真的去买了书。我吓一跳，这不是骗人嘛。按孙犁的说法：“把不对头的，说成是对头的；把没有个性的，说成有个性的；把没有影响的，说成影响很大；把赔钱的，说成销路很广……这种人的文章，尤其不可读，最没有价值。”老人家这是在骂我呢，他骂得好！以后我还会写这类文章么？不写了！ 孙犁的“三不读”，给了我一个甄别文章的标准，类似于传说中的照妖镜。以后再碰到哪位文坛红人的文章，我一定要用它好好照照，一旦照出妖影，就坚决果断把它扔到垃圾堆里去。当然，还要经常用它照照自己的文章，检查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妖怪。 电影《西游记》里的猪八戒有一句台词：“你不是妖怪，我也不是妖怪，大家都不是妖怪。”这话如果能成为文坛的现实，那该多好啊。 选自老侯随笔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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