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浮生琐忆 吴营洲 小芿姐 小芿姐是我大姨家的大女儿——我的一位表姐。 小芿姐他们村，距我们村仅有三里地，很近。过年过节的时候，我娘常带着我去小芿姐家串亲戚。 小芿姐当时四十来岁吧，有一儿一女。那个姐夫（小芿姐的丈夫）可能去世得早，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在我印象里，小芿姐非常厚道！ 当时串亲戚，一般都是擓一篮子馍馍（馒头）。当时的馍馍有白面（纯小麦面）的，有米子面（小麦面里掺了小米面）的。（当时，家家都穷，白面馍馍比较稀缺。）当我娘我俩吃完饭准备走的时候，小芿姐总是留下很少的几个馍馍，然后还“回”好多她家的年货。每次我娘都和小芿姐推搡好半天。 我娘我俩走的时候，小芿姐总是送出村。 我娘总是对她说：“你回吧你回吧！”小芿姐总是说：“没事儿没事儿再送送吧再送送吧！” 待我娘实在不让她送时，她就站在路边，默默地瞅着我娘我俩。 待我娘我俩走出好远了，一回头，见小芿姐还在路边站着呢！ 直到彼此一个劲儿地挥手，直到彼此谁都望不见谁！ 我后来离开了村，离开了娘，也就很少见到小芿姐了。但我常常想起小芿姐站在路边默默目送我们的瘦瘦身影。 我后来每次回家，总是问娘：“见过小芿姐吗？” 娘便说：“见过！她闺女出嫁了，寻了个外村的。她小子成家了，还有孙子了！” 我听了很是高兴。知道小芿姐总算熬出来了。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有一次亲戚聚会，我问大姨家的二女儿——我的另一位表姐：“姐，见过小芿姐吗？” 表姐说：“早死了！死好几年了！” 我很诧异：“小芿姐还不大啊！怎么死了？什么病啊？” 表姐说：“没病！是被饿死的！” 我大为惊骇：“怎么会饿死呢？她不是有儿子吗？……” 表姐说：“就是她儿子把她饿死的！” 我惊骇得都一时失语了！ 但我看得出，我这位表姐对小芿姐的死，很伤心，也很痛心，却不愿意多说、细说。 不过，我还是听出了一个大概： 小芿姐家的儿子成家后，渐渐嫌弃起了小芿姐，常常把小芿姐关在厢房里，也很少给饭吃。 小芿姐的闺女回娘家的时候，或有亲戚来看的时候，小芿姐也不敢吐露实情。若是说了，她的儿子事后就会骂她，甚至会打她，会更不给饭吃！ 听说，家里没人的时候，小芿姐常常饿得哭，喊！邻居们听见了，心里不忍，就隔着院墙给小芿姐扔点吃的。馒头、饼子之类。可小芿姐的儿子知道后，竟对邻居破口大骂！以致邻居们都不敢再给小芿姐扔吃的了！ 我很想问问：村里的干部，本家的长辈，就没人出面管管？ 但忍了好久，终究没有开口！估计问也白问！ 后来我问表姐：“小芿姐家的儿子现在干嘛呢？” 表姐说：“死了！” 我更为惊骇：“怎么也死了？怎么死的？” 表姐说：小芿姐的家，临着街，有一次街上过拖拉机，小芿姐家的儿子便上到自家的房上去看，一不小心，从房顶上摔了下来，当场就死了！ 小芿姐家的儿子，小时候我自然是见过的：胖乎乎的，个头不是很高，一笑俩酒窝，比我要小好多岁。我现在还记着他的名字呢！ 小芿姐死后，按村里的风俗，丧事由专门的人主持。据说，那个管事儿的让全村的都去她家吃饭，连吃了三天，鞭炮也连放了三天…… 村里人说她儿子：你把你娘饿死了，我们就得糟你一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