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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读《金瓶梅》:西门庆怎会是个“恶霸”?

 吴营洲文存 2022-07-11 发布于河北

闲读《金瓶梅》

吴营洲

西门庆怎会是个“恶霸”?

有论者称:“《金瓶梅》全书就是以西门庆的发迹到败亡为主轴,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集富商、官僚、恶霸三位一体的人物的发迹史、罪恶史和毁灭史。”(宁宗一:《〈金瓶梅〉可以这样读》,中国文史出版社2010年2月版,第154页

又有论者称:“对西门庆这个形象,在学术界有一个得到普遍认同的定位,这就是:他是一个富商、官僚、恶霸三位一体的人物。这个定位是符合小说艺术描写的实际的。”(周先慎:《西门庆形象的典型意义》,载《点评金瓶梅》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年9月版,第206页

其实在我看来,给西门庆的这个“定位”,未必“符合小说艺术描写的实际”。

当然,称他“富商”,倒也不能说“错”,因为他后来毕竟成了清河县“数一数二的财主”。(第七回,薛嫂语)即使出了清河县,他聚敛的财富也相当可观的——尽管难以和沈万三相匹。

而称他“官僚”,似乎就不大合榫了。他虽然跻身“掌刑正千户”,“居五品大夫之职”(相当于“副局级、正局级”),但是窃以为,也只能算是“官吏”,尚不能算是“官僚”。所谓的“官僚”,一是指“地位较高的官员”,二是指“有官僚主义作风”的,可这两点,与他恐都说不大上。也就是说,西门庆是“官”不假,但很难说是个“官僚”。

至于称他“恶霸”,在我看来,则实属“貌似在理,实则大谬”了。

何谓“恶霸”,通常的解释是:“独霸一方,作威作福,欺压群众的人。”或是:“在地方上为非作歹,欺压民众的人。”诸如传说中的“南霸天”。

可是仔细想想,在西门庆三十三年的一生中,他是这样的人吗?

恐怕不是。

窃以为,若为“恶霸”,最为典型的行为,当是“欺男霸女”!可他“欺”过男吗?“霸”过女吗?从文本中看,当是没有的。

他对孟玉楼,属“明媒正娶”;对李瓶儿,属“勾搭成奸”(李瓶儿对他且属“投怀送抱”);他对潘金莲,倒有点儿“初恋男生”的意味。“腼腆”,“怯懦”,“欲进不敢”,却又“欲罢不能”。他此时,至多也就是个小流氓性质的“偷鸡摸狗”,委实不能以“恶霸”视之。

至于他和其他女人,诸如宋惠莲、王六儿、如意儿、林太太、贲四嫂、庞春梅等,没有一个是“霸王硬上弓”的。即便是对妓女李桂姐、吴银儿等,或是拿钱“梳拢”,或是自掏“嫖资”,如此等等,不仅称不上“恶霸”,且连“地痞流氓”都算不上。即便他“大闹丽春院”,也是李桂姐有“过”在先。纵然闹得再“过”,或也不能说他“恶霸”。在这事儿上,连李桂姐都“自知理亏”,所以才登门赔礼跪求宽恕的。

在“欺男”方面,他的确“欺”过蒋竹山。至于蒋竹山是不是该“欺”,在此不论,但在“欺”的过程中,也是花钱让“鸡窃狗盗之徒”张胜、鲁华去设计敲诈他,所采用的,仅是“流氓手段”,并不是“恶霸行径”。他也“欺”过来旺儿,所采用的,仅是“诬陷手段”,也不是“恶霸行径”。他也算“欺”过花子虚,使花子虚人财两空,气噎身亡,可那当是李瓶儿的主意或主动的啊!他对花子虚至终都视作“哥儿们”,没有凶神恶煞的“恶霸”嘴脸。

有人(周先慎)称:“他的恶霸行径,小说中既有集中的描写,也有在情节发展中分散的随文点染。举例来说,他和潘金莲一起毒杀武大郎以后,王婆怕衙门里的仵作团头(验尸官头目,犹如今天的法医组组长)何九看出破绽来,有些担心。西门庆却不当回事,轻松一笑说:'这个不妨事,何九我自吩咐他,他不敢违我的言语。’意思就是我叫他怎么做他就会怎么做。事实果然如此。……后来武松找西门庆算账,误打了李外传,出了人命,西门庆又'馈送了知县一副金银酒器,五十两雪花银;上下吏典也使了许多钱’,结果武松被判重刑……”——我想,任谁都清楚,西门庆拿银子打点何九,打点知县,打点上下吏典,皆属“行贿”行为,绝非“恶霸”行为。退一步讲,倘若西门庆不给何九银子,反倒恐吓他“如此这般”,倒属“恶霸”了。

该人(周先慎)甚至称:“西门庆在家里也同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霸。”诸如打潘金莲,打琴童,打李瓶儿,打小铁棍儿(仆人来昭的儿子),打夏花儿(李娇儿房里的丫头)。——而在我看来,这些“打”,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家暴”,和“恶霸”似乎扯不上半毛干系。

西门庆是个商人,但他在经商过程中,从没过“欺行霸市”的行为。身为“公安局长”之类的职务,也没收过谁的“保护费”。虽然他和湖州客商何官儿作丝线生意时,有过压价行为,但那只能说他是个“精明商人”,不能说是“恶霸”。

他在清河县,自然是个“有钱有势”的主,虽然“街坊邻舍”都“惧怕”他,但他的确不曾“欺压”过谁。纵然他在“提刑所”任上,也不曾“为非作歹”。他唯一的一次“弄权”,或是在处理王六儿(韩道国的老婆)与韩二(韩道国的弟弟)的“通奸”一事上。然而在这件事儿上,韩道国是他的伙计,有了“事儿”他不能不管,再者是应伯爵对他隐瞒了实情,他始终都不清楚此事儿的原委。就此而言,西门庆恐怕连“贪赃枉法”都算不上——他没有收受任何贿赂——至多是“以情徇法”。

有人(周先慎)称:“西门庆敢于横行乡里,称霸一方,靠的主要是钱和势。他因交结官府而在地方横行霸道,人们都很怕他,称他为'阎罗大王’'五道将军’(传说中东岳之属神,主管人的生死)。”其实我在读过《金瓶梅》后,没有发现西门庆“横行乡里,称霸一方”的行为。人们之所以“都很怕他”,是人们“都很怕”所有“有钱有势”的,并不单单是“怕”他。至于“看灯的人”称潘金莲、孟玉楼是“阎罗大王的妻,五道将军的妾”,那只是一种调侃而已,并不是说西门庆真就是“阎罗大王”“五道将军”。——最初西门庆向王婆打问潘金莲是谁时,王婆就曾道:“他是阎罗大王的妹子,五道将军的女儿,问他怎的?”这都属玩笑语。

如上种种,我觉得将西门庆定位“恶霸”,是不恰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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