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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读《金瓶梅》:吴月娘的“愚蠢”与“清醒”

 吴营洲文存 2022-07-11 发布于河北

闲读《金瓶梅》

吴营洲

吴月娘的“愚蠢”与“清醒”

第八十三回,秋菊在后边厨下,睡到半夜里,起来净手,见房中掌着明晃晃灯烛,潘金莲、陈经济、春梅三个吃的大醉,都光赤着身子正做得好……

这秋菊早晨便报与月娘知道。被月娘喝了一声,骂道:“贼葬弄主子的奴才!前日平空走来轻事重报,说他主子窝藏陈姐夫在屋里,明睡到夜,夜睡到明。叫了我去。他主子正在床上放炕桌儿穿珠花儿,那得陈姐夫来?落后陈姐夫打前边来。恁一个弄主子的奴才!一个大人放在屋里,端的是糖人儿,木头儿,不拘那里安放了?一个汉子,那里发落,莫非放在屄眼里面不成?传出去,知道的,是你这奴才们葬送主子;不知道的,只说西门庆平昔要的人强占多了,人死了多少时儿,老婆们一个个都弄的七颠八倒!恰似我的这孩子,也有些基根儿不正一般。”于是要打秋菊,唬的秋菊往前边疾走如飞,再不敢来后边说去了。

读了吴月娘的这段“斥骂”,感慨颇多——

其一,她骂秋菊自然没错,但骂得似欠合理。因为此前秋菊虽有数次“举报”,但均被小玉(吴月娘的丫头)拦住了,或给遮掩过去了,吴月娘并不知道潘金莲与陈经济“明睡到夜,夜睡到明”这些细节——这可能是兰陵笑笑生的疏忽。

其二,有一次小玉未能遮掩过去,吴月娘即时赶到潘金莲房内,潘金莲慌得让陈经济钻到床下,未被吴月娘发现。因此吴月娘才说“一个汉子,那里发落,莫非放在屄眼里面不成”!——这个吴月娘说话也够狠、够损、够形象的。当然,这或也说明吴月娘的“糊涂”或“傻”:当时,即便陈经济藏到了床下,她能不在床上或什么地方——包括潘金莲的神色中——查出点“蛛丝马迹”来?

其三,吴月娘却是很“清醒”的,她有“大局意识”,知道“稳定压倒一切”,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纵然潘金莲与陈经济真的有点啥,也害怕“传出去”。

其四,吴月娘所想的还真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她对任何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西门大姐的“骂”与陈经济的“辩”

第八十三回,西门大姐听见秋菊举报陈经济与潘金莲有奸情,背地里审问陈经济,经济道:“你信那汗邪了的奴才!我昨日见在铺子上宿,几时往花园那边去了?花园门成日又关着。”西门大姐骂道:“贼囚根子,你别要说嘴!你若有风吹草动到我耳朵内,惹娘说我,你就信信脱脱去了,再也休想在这屋里了!”经济道:“是非终日有,不听自然无。怪不的说舌的奴才到明日得不了好,大娘眼见,不信他!”西门大姐道:“得你这般说就好了。”

西门大姐对陈经济,动辄就骂,一点都不给陈经济面子。在通部书中,不仅看不出他俩有夫妻感情,甚至连正常的夫妻生活都看不到。或是如此,陈经济的“出轨”与“家暴”等,似乎也就可以理解的。

当然,这并不是在为陈经济的作“辩”。各自行各自的“事”,各自得各自的“果”。

潘金莲的“尴尬”

第八十五回,单表潘金莲,自从月娘不在家,和陈经济两个,家中前院后庭,如鸡儿赶蛋儿相似,缠做一处,无一日不会合。一日,金莲眉黛低垂,腰肢宽大,终日恹恹思睡,茶饭懒咽。叫经济到房中说:“奴有件事告你说,我从三月内洗换身上,今方六个月,已有半肚身孕。往常时我排磕人,今日却轮到我头上,你休推睡里梦里,趁你大娘未来家,那里讨贴坠胎的药,趁早打落了。这胎气离了身,奴走一步也伶俐。不然弄出个怪物来,我就寻了无常罢了,再休想抬头见人!”经济听了,便道:“咱家铺中诸样药都有,倒不知那几桩儿坠胎,又没方修合。你放心,不打紧处,大街坊胡太医,他大小方脉妇人科,都善治,常在咱家看病。等我问他那里赎取两贴与你吃,打下胎便了。”妇人道:“好哥哥,你上紧快去,救奴之命!”

想来,这也真真是潘金莲的“尴尬”:想怀的时候怀不上,不想怀的时候偏是怀了。

吴月娘的“不合情理”

第八十五回,却说吴月娘从泰安州回到家中,“先到天地佛前炷了香,然后西门庆灵前拜罢”。这自然是对的。我国是礼仪之邦,最该重“礼”,一路上无论怎样劳累,怎样艰险,回到家中,也得先给天地佛上香,再拜西门庆灵。

而接下来,吴月娘“就对孟玉楼众姊妹家中大小,把岱岳庙中及山寨上的事,从头告诉一遍,因大哭一场”,似就不对了。此时的吴月娘,最该见或最想见的,当是她的儿子孝哥儿,而不是给孟玉楼等人“把岱岳庙中及山寨上的事,从头告诉一遍”。这得多长时间啊。

此后才是:“合家大小都来参见了。月娘见奶子抱孝哥儿到跟前,子母相会在一处。”

此时吴月娘的行为,真的有点“不合情理”。

兰陵笑笑生这样写,是想表现吴月娘的“愚鲁”,还是自己的疏漏?

秋菊倒也真真是“有志者事竟成”

第八十五回,秋菊向吴月娘举报潘金莲与陈经济“有首尾”,不知被小玉拦了多少次,不知被吴月娘骂了多少次,不知被潘金莲打了多少次,但她依旧“不忘初心”,举报不已。书中写道:“一日,也是合当有事,经济进来寻衣裳,妇人和他又在玩花楼上两个做得好。被秋菊走到后边,叫了月娘来看,说道:“奴婢两番三次告大娘说不信。娘不在,两个在家明睡到夜,夜睡到明,偷出私肚子来,与春梅两个都打成一家。今日两人又在楼上干歹事,不是奴婢说谎,娘快些瞧去!”月娘急忙走到前边,两个正干的好,还未下楼。”

秋菊倒也真真是“有志者事竟成”。

西门大姐的“又骂”与陈经济的“反骂”

第八十五回,潘金莲与陈经济被吴月娘“逮个正着”后,自然是阖府上下无人不晓了。晚夕,西门大姐在房内又骂经济:“贼囚根子,敢说又没真赃实犯拿住你?你还那等嘴巴巴的!今日两个又在楼上做甚么?说不的了!两个弄的好碜儿,只把我合在缸底下一般。那淫妇要了我汉子,还在我跟前拿话儿栓缚人,毛司里砖儿又臭又硬,恰似降伏着那个一般。他便羊角葱靠南墙老辣已定,你还在这屋里雌饭吃!”经济骂道:“淫妇,你家收着我银子,我雌你家饭吃?”使性往前边来了。

西门大姐此处的“又骂”,自然是有道理的。她也该骂。她的“骂”属人之常情,也属一个已婚女人的正常反应。她的嘴也很了得,巴巴的!若再长大些,或许就能和潘金莲比肩了。只是她此时此刻或被气糊涂了,不说陈经济这事儿做得对不对,却说“你还在这屋里雌饭吃”!

但陈经济的“反骂”,则是没有道理的。他不是辩白西门大姐骂得有没有道理,而是顺着西门大姐的话头而转移了话题,称“你家收着我银子,我雌你家饭吃”?其实,即便他没“雌”西门大姐家的饭,似乎也不是“出轨”的理由。陈经济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有点儿“小无赖”。

陈经济终归“不甚成熟”

第八十五回,吴月娘将潘金莲、陈经济“逮个正着”后,采取了种种防范措施,致使“两个隔别,约一月不得会面”。陈经济便去找薛嫂,想让她给潘金莲捎个信。薛嫂见了,同经济道了万福说:“姑夫,那阵风儿吹来我家!”经济道:“无事不来。如此这般,我与五娘勾搭日久,今被秋菊丫头戳舌,把俺两个姻缘拆散。大娘与大姐甚是疎淡我。我与六姐拆散不开,二人离别日久,音信不通,欲捎寄数字进去与他,无人得到内里。须央及你,如此这般,通个消息。”向袖中取出一两银子来:“这些微礼,权与薛妈买茶吃。”

听了陈经济这番话,感觉陈经济终归“不甚成熟”,怎么能直言“我与五娘勾搭日久”呢?

难怪那薛嫂一闻其言,拍手打掌笑起来,说道:“谁家女婿戏丈母?世间那里有此事!姑夫,你实对我说,端的你怎么得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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