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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里的县衙众生相——仅以第十回“义士充配孟州道”为例

 吴营洲文存 2022-07-11 发布于河北

《金瓶梅》里的县衙众生相

——仅以第十回“义士充配孟州道”为例

吴营洲

 
 
武松本欲寻西门庆为其兄长武大报仇,不料却误杀了皂隶李外传。随后,他便被地方保甲拿去县里见知县。书中写道:
 
知县受了西门庆贿赂,一夜便把脸翻了,便叫武二:“你这厮昨日虚告平人,我已再三宽你。如何不遵法度?今又平白打死了人,有何理说?”武二磕头告道:“望相公与小人做主。小人本与西门庆执仇厮打,不料撞遇了此人在酒楼上,问道:'西门庆那里去了?’他不说。小人一时怒起,误打死了他。”知县道:“这厮胡说!你岂不认得他是县中皂隶?想必别有缘故,你不实说。”喝令左右:“与我加起刑来!人是苦虫,不打不成。”两边闪出三四个皂隶役卒,抱许多刑具,把武松拖翻,雨点般篦板子打将下来。
 
此前,该知县对武松很是敬重的:其一,武松是“打虎英雄”;其二,武松圆满地将他自从到任以来,“赚得许多金银”,押送到了东京亲眷处收寄。
此前,该知县对武松很是同情的。他知道武松是个刚正的汉子,不会诬告谁,也意识到武松的兄长死得蹊跷,也很想查明真相,主持公道……
然而,自打他“受了西门庆贿赂,一夜便把脸翻了”,竟直称武松“你这厮昨日虚告平人”云云,并不顾武松的任何申告、辩白。而且,武松越是辩白,他便越是生气,竟说出“人是苦虫,不打不成”这等话来。随后,两边便闪出三四个皂隶役卒,抱许多刑具,把武松拖翻,雨点般篦板子打将下来。
可我突然在想:你武松不是“打虎英雄”吗?你不是能把一只猛虎活活打死吗?你不是“公鸡中的战斗鸡”吗?怎么就能被“三四个皂隶役卒……拖翻”!这也太令人大跌眼镜了!这令那些“和你好过的那些小公鸡”如何看你?这令你的那些铁粉情何以堪!不过此时此刻的我,竟蓦地想起了某公主的一句名言:“能力之外的资本等于零。”倘若将这句话套到此时的武松身上,或是:“权势之外的武功等于零。”
 
须臾,打了二十板,打得武二口口声声叫冤,说道:“小人平日也有与相公用力效劳之处,相公岂不悯念?相公休要苦刑小人。”知县听了此言,越发恼了:“你这厮亲手打死了人,尚还口强抵赖那个!”喝令:“与我好生拶起来!”
 
此时的武松,其实也活该挨打!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大堂之上说自己“平日也有与相公用力效劳之处”。请问:你效了什么劳?不就是把知县所赚的“十万雪花银”安全地押送到了安全之处吗?这是你能当庭该说的话吗?
难怪“知县听了此言,越发恼了”!
再者说,倘若此时知县若对你稍有“悯念”,或许就会被他身边的谁暗中向上峰举报他“徇情枉法”!那还了得!江湖险恶,官场更甚!
此时此刻,该知县唯有对武松更加的科以严刑,才更能凸显出自己的“刚正不阿”“廉政清明”,及其他!
而那些给武松“动刑”的皂隶役卒,就不知道武松是“冤枉”的吗?估计是知道的。一个县城能有多大?武大的死,以及西门庆与潘金莲的奸情,估计早已是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了,身为皂隶役卒的他们不会不知道!然而,纵然知道,又能怎样?知县让打,他们就得打!他们是吃这碗饭的!让打谁就得打谁!他们本来就是打手!况且在他们的观念里,绝没有“刑讯逼供”纯属违法这一说!
 
当下拶了武松一拶,敲了五十杖子。教取面长枷带了,收在监内,一干人寄监在门房里。内中县丞佐贰官,也有和武二好的,念他是个义烈汉子,有心要周旋他,争奈都受了西门庆贿赂,粘住了口,做不的张主。
 
我相信,县衙里的“县丞佐贰官”等等,绝不乏心存正义感的人。
而从此处的描述看,“也有和武二好的”才“有心要周旋他”,这恐是与国情不符的。试问:那些与武松素无瓜葛的人,当他听闻了一些相关事情后,就不“同情”武松了吗?恐是不会的吧?只不过是“无心要周旋他”,而只能看个热闹而已!
然而,即便是那些“和武二好的”,“争奈都受了西门庆贿赂,粘住了口”。——读到此处,我有两个小感慨:其一,西门庆的打点,非常到位,做到了全覆盖、无死角;其二,县衙里的那些人,即使不便说他们是“见利忘义”,起码也都是懂得“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甚或一个个无不都属“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了,只要自己能得些好处,哪管什么天地良知!
此时,已是没有谁想为武松说句话了。
如此这般,或可这样说:“淫威之下的正义感等于零。”
 
又见武松只是声冤,延挨了几日,只得朦胧取了供招。
 
读到此处,我真的几近无语了!
唯一感到意外的是,这个曾在潘金莲面前自称是个“顶天立地的噙齿戴发的男子汉”,竟然会被“屈打成招”!他的“铮铮铁骨”何在?不过倒也可以理解,他的文化程度毕竟不高,恐是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这句古语的!
 
唤当该吏典并仵作、甲邻人等,押到狮子街,检验李外传身尸,填写尸单元格目:委的被武松寻问他索讨,分钱不均,酒醉怒起,一时斗殴,拳打脚踢,撞跌身死。左肋、面门、心坎、肾囊,俱有青赤伤痕不等。检验明白,回到县中。一日做了文书申详,解送东平府来,详允发落。
 
我真的一时想不出来,武松面对这样的“说辞”,面对这样的“判决”,会作何想?
家兄的冤屈不仅未能得到伸张,自己反倒成了一个因“无理取闹”而致人死亡的罪犯!
也不知道清河县衙里的那些人等,是如何拟出这份“文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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