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金瓶梅》第三十三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文存 2022-07-11 发布于河北

《金瓶梅》第三十三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

应伯爵的“诡诈”与西门庆的“厚道”

应伯爵认识湖州一个商客何官儿,现有价值五百两的丝线,因急等着要起身家去,便想把货物兑给西门庆。西门庆只许他四百五十两银子,让应伯爵去说。何官儿最终答应了。

西门庆是个生意人,在交友方面也是个厚道人,他不会让应伯爵白忙,便给了应伯爵九两佣银。

谁知应伯爵背地与何官儿砸杀了,“只给了何官儿四百二十两银子,打了三十两背公”。

若说应伯爵是古往今来第一“损友”,肯定言过其实,若说他是西门庆的第一“损友”,肯定名至实归。——在西门庆结拜的“十兄弟”中,西门庆对他最好,可他坑西门庆也最狠,最惨。当然,这是后话。

李瓶儿的“善意”与潘金莲的“自尊”

晚上,那金莲听见汉子(西门庆)进她房来,如同拾了金宝一般,连忙打发潘姥姥过李瓶儿这边宿歇。李瓶儿见潘姥姥过来,连忙让在炕上坐的,教迎春安排酒席烙饼,晚夕说话,坐半夜才睡。到次日,与了潘姥姥一件葱白绫袄儿,两双缎子鞋面,二百文钱。把婆子喜欢的屁滚尿流。过这边来,拿与金莲瞧。金莲见了,反说她娘:“你恁小眼薄皮的,什么好的拿了他的来!”潘姥姥道:“好姐姐,人倒可怜见,与我,你却说这个话。你肯与我一件儿穿?”金莲道:“我比不得他有钱的姐姐。我穿的还没有哩,拿什么与你?你平白吃了人家的来,等住回咱整理几碟子菜,筛上壶酒,拿过去还了他就是了。到明日,少不的教人玷言玷语,我是听不上。”

此处,李瓶儿陪潘姥姥聊半夜,又送潘姥姥钱物,自然是她的善意,或美意,既是体恤潘姥姥的贫寒,也是在向潘金莲示好,甚或是在讨好潘金莲。但潘金莲却不领情。之所以不领情,主要是潘金莲的有气节,自己虽穷,但不想接受施舍,免得被人瞧不起。潘金莲是西门庆众妻妾中,唯一不看重钱财的,也是最穷的。

潘金莲的自尊心很强,不想白受人情,随后便马上吩咐春梅,定八碟菜蔬,四盒果子,一锡瓶酒,回谢李瓶儿。

潘金莲的“戏谑”与陈经济的“才情”

潘金莲回谢李瓶儿时,席间,听说陈经济过来“在那边寻衣裳”,便生把陈经济请了来,狠狠地灌了好几大杯酒。陈经济或许有点喝高了,离去时,竟把随身带的钥匙落下了。

待陈经济回来找时,潘金莲将那钥匙坐在屁股底下,偏不给他,让他唱曲取乐。

陈经济奈何不过,说道:“死不了人,等我唱。我肚子里撑心柱肝,要一百个也有!”金莲骂道:“说嘴的短命!”春梅自把各人面前酒斟上。金莲道:“你再吃一杯,盖着脸儿好唱。”经济道:“我唱了慢慢吃。我唱果子花儿名《山坡羊儿》你听:……

唱毕,就问金莲要钥匙,还是不给,逼他再唱,陈经济只得顿开喉音再唱……

这情景真是喜兴。(令人想起联欢会上或婚礼等场合捉弄谁的样子。)

其实,潘金莲是个“文青”,陈经济也是个“文青”。潘金莲有“才情”,会弹琵琶,陈经济也有“才情”,会唱小曲。

客观地说,潘金莲与陈经济除了“辈分儿”有违外,其他种种都很般配。最最起码的,陈经济比西门庆有文化,有文艺细胞,有生活情趣。

西门庆的“糊涂”与吴月娘的“皮实”

一个男人,若一时不知道自己妻子怀孕了,或也正常。若妻子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且又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依旧不知道,似就不正常了。若妻子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偏又小月了,却依旧毫无察觉,则就更不正常了。倘若真的出现这等情况,该男人或是不爱自己的妻子,不关心自己的妻子,或是个地地道道的糊涂蛋。而西门庆竟就是这样的一个糊涂蛋。

第三十三回,吴月娘等到乔大户家里瞧房子,刚上到楼梯中间,不料梯磴陡趄,只闻月娘哎了一声,滑下一只脚来。……于是众姊妹相伴月娘回家。刚到家进的厅,就肚中疼痛。……那消半夜,掉下来了,在马桶内。点灯拨看,原来是个小厮,已成形了。幸得那日西门庆来家,倒没曾在上房睡,在玉楼房中歇了。

此后,也没教西门庆知道。

有人(张竹坡)称:注意于此,并作了他自己的解释:“又深讥西门空自奸诈,其实不能出妇人之手,终被瞒过。”

也有人(张国风)称:“其实,七个月的身孕,一旦落去,西门再糊涂疏忽,也不致毫无察觉。这只是作者的疏忽,不是西门庆的疏忽。”

坦率地说,我对此二人的说辞,均不认同。不过,在此不妨开句玩笑:这吴月娘也真够“皮实”的。

韩道国以及他的“恶邻”

西门庆要开间绒线铺,需要一个伙计,应伯爵便给介绍了韩道国。

韩道国“性本虚飘,言过其实,巧于词色,善于言谈”,人称“韩捣鬼”。他老婆王六儿生的长挑身材,瓜子面皮,紫膛色,约二十八九年纪。他兄弟韩二,名“二捣鬼”,是个耍钱的捣子,自然和他是同一货色。

而他兄弟韩二,与他老婆有奸,常赶他不在家,便走来与他老婆吃酒,“到晚夕刮涎就不去了”。

在此,我对这三个人,不予月旦。好与不好,怎样处世,怎样行事,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无需他人说三道四。而我此时想说的,是他的那些街坊邻居。书中写道:

不想街坊有几个浮浪子弟,见妇人搽脂抹粉,打扮乔模乔样,常在门首站立睃人。人略斗他斗儿,又臭又硬,就张致骂人;因此街坊这些小伙子儿心中有几分不愤,暗暗三两成群背地讲论,看他背地与什么人有首尾。那消半个月,打听出与他小叔韩二这件事来。原来韩道国在牛皮小巷住着,门面三间,房的两边都是邻舍,后门通水塘。这伙人单看韩二进去,或倩老妪洒巷,或夜晚扒在墙上看觑,或白日里暗使小猴子在后塘推道捉蛾儿:单等捉奸。

由此看来,韩道国的老婆王六儿并不是一个轻浮、随便的人,而韩道国的那些街坊邻居,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因为人家打扮得“乔模乔样”,你就想调戏人家?就因为人家叱骂了你,你就寻人家的不是?你就“人肉”人家?毋庸讳言,又有多少人经得住“人肉”?遑论那些真假莫辨的“街谈巷议”!

其实,人家爱咋咋!与你何干?这帮畜生邻居,不仅仅是吃饱了撑的,更有种“人性的恶”!

那帮“扯淡”的众人

书中写道:

不想那日,二捣鬼打听他哥不在,大白日噇酒,和妇人吃醉了,倒插了门在房里干事。不防众人睃见踪迹,小猴子爬过来把后门开了。众人一齐进去,掇开房门。韩二夺门就走,被一少年一拳打倒拿住。老婆还在炕上,慌穿衣不迭。一人进去,先把裤子挝在手里,都一条绳子拴出来。

此时,我不想评说王六儿与二捣鬼的行为对不对,只想问问你:那帮“众人”的行为对不对?

其实,就连颇具封建传统道德的兰陵笑笑生都说那帮“众人”是“扯淡,管事宽”!

那个“可伤”的老者

那帮“众人”把王六儿与二捣鬼抓住后,用一条绳子拴了往“厢铺”里送。

这可是草民的“狂欢节”!须臾就哄动了那一条街巷。

此处,兰陵笑笑生插进了一个段子,读来饶有趣味:

这一个来问,那一个来瞧,都说韩道国妇人与小叔犯奸。内中一老者见男妇二人拴做一处,便问左右站看的人:“此是为什么事的?”旁边有多口的道:“你老人家不知,此是小叔奸嫂子的。”那老者点了点头儿,说道:“可伤!原来小叔儿要嫂子的。到官,叔嫂通奸,两个都是绞罪。”那旁边多口的,认的他有名叫做陶扒灰,一连娶三个媳妇,都吃他扒了。因此插口说道:“你老人家深通条律,像这小叔养嫂子的便是绞罪,若是公公养媳妇的却论什么罪?”那老者见不是话,低着头,一声儿没言语走了。

韩道国的“尴尬时刻”

韩道国成了西门庆的“伙计”后,人也抖起来了,八月中旬天气,身上穿着一套儿轻纱软绢衣服,新盔的一顶帽儿,细网巾圈,玄色缎子履鞋,清水绒袜儿,摇着扇儿,在街上阔行大步,摇摆走着。但遇着人,或坐或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就是一回。见到熟人便吹道:“今他府上大小买卖,出入赀本,那些儿不是学生算帐?言听计从,祸福共知,通没我,一时儿也成不的。大官人每日衙门中来家摆饭,常请去陪侍,没我便吃不下饭去。……就是背地他房中话儿,也常和学生计较。……”吹得都没边没沿了。

刚说在热闹处,忽见一人慌慌张张走向前,拉他到僻静处,说他老婆与他兄弟被街坊众人撮弄,现拴到铺里了。这韩道国听了,大惊失色,口中只咂嘴,下边顿足,就要翅翘走。

此时,当是韩道国的“尴尬时刻”。

但,兰陵笑笑生还不忘借他人之口给韩道国补上一刀:“韩老兄,你话还未尽,如何就去了?”这韩道国举手道:“学生家有小事,不及奉陪。”慌忙而去。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