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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五十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文存 2022-07-11 发布于河北

《金瓶梅》第五十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

 
薛姑子的“形象”与“做派”
 
毋庸讳言,兰陵笑笑生对“儒释道”,一概有失恭敬。何以如此?鄙人一时不明。
那日李娇儿上寿,观音庵王姑子请了莲花庵薛姑子来了。
书中写道:这个薛姑子,“生的魁肥胖大”。平心而论,这句话并无“贬义”,至多也算是一客观描述。
然而,却说她“鱼口豚腮”。“鱼口豚腮”者,“梅节校本”的注释是:“嘴巴下唇突出,胖脸腮。”闭目想来,便可知此人形象欠佳了。最为起码的,此语带有“丑化”意味。
而更为过分的是,竟说这个薛姑子“在人前铺眉苫眼,拿班做势,口里咬文嚼字”。如此,这就完全不是一个出家人在人前应有的面目了。
但令我忍俊不禁的是,吴月娘见她如此这般,竟“一口一声只称呼他薛爷”,而她“便叫月娘是在家菩萨,或称官人娘子”。听听这等声口,想想那般情景,其场面可能媲美于郭德纲的相声了!
 
西门庆一试“胡僧药”
 
西门庆得了“胡僧药”,很想找人试试,看看灵不灵。
找谁呢?思来想去,决定找王六儿。
他为何不先找潘金莲、李瓶儿呢?其原因我一时说不好。(也不臆测。)
但我知道,他是不会先找吴月娘的。吴月娘属于“正经人”,西门庆在她的床上放不开手脚,估计她也会在床上“装清纯”。孟玉楼与吴月娘几近,也是不惯什么新花样的。那个李娇儿,妓女出身,曾经的欢场老手,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属于久经考验型,西门庆再再再对她换着花样如何如何,或许也没有什么可兴奋的,甚或还令人扫兴!而那个孙雪娥,主要是西门庆不待见,还膈应,之所以将她“册封”为“四房”,或许是看她乃陈氏(西门庆的亡妻)的陪房丫头,给了个面子……
恰在此时,只见玳安悄悄向前说道:“头里韩大婶那里,使了他兄弟来请爹。说今日是他生日,请爹好歹过去坐坐。”
这,正中了西门庆的下怀。
于是便径往王六儿家来,用“胡僧药”去给王六儿庆生。一举两得!“革命生产两不误”!
而一试,那“胡僧药”果真神奇非凡,也奇妙非凡!(恕不细述。)
 
玳安的“平白听他怎的”
 
西门庆与王六儿在里屋试用“胡僧药”时,不想被琴童儿在窗外听个不亦乐乎。
玳安正从后边来,见他在窗下听觑,向身上拍了一下,说道:“平白听他怎的?”
玳安的这句“平白听他怎的”,令我想起了春梅。春梅在看到秋菊偷看潘金莲与西门庆啪啪啪时,也有类似言语。不过那是呵斥,与玳安此时的口气不同。
那玳安为何对此类事不感兴趣了?或是见得太多了,早已没了新鲜感!但我想,此时的玳安,十七八岁,正是青春萌发的时期,他的心理、生理就没有任何反应吗?我想会有的!正是如此,再加上他喝了点酒,于是便对琴童说:“趁他还未起来,咱们去来。”去哪?去蝴蝶巷。玳安知道蝴蝶巷“新来了两个好丫头子”。他一直惦着呢!
这玳安也想去找刺激了!
俗话说,“身教重于言教”,玳安整天跟着西门庆这样的一个人,能不“见样学样”吗?
 
玳安的“骤然巨变”
 
忽然感到,此回的玳安,发生了“骤然巨变”,与先前的他已是判若两人了。
其一,他对书童开的玩笑有点大。诸如“不由分说,掀起腿把他(书童)按在炕上,尽力向他口里吐了一口唾沫”等,甚至还丢下狠话:“等我接了爹回来,和他答话。我不把秫秫小厮摆布的见神见鬼的,他也不怕我!”有点过分,不像他了。
其二,他对冯妈妈的“恐吓”。他说要把冯妈妈“转投”王六儿的事,告诉李瓶儿。其实,这也不是他该说的、该管的。
其三,他在蝴蝶巷的行为,怒打两个与他没有任何仇怨的嫖客,并骂道:“贼野蛮流民,他倒问我是那里人!好不好拿到衙门里去,且教他试试新夹棍着!”还把一个十七八岁的暗娼赛儿“搂着一处”……
此前的玳安,给人的印象只是个聪明伶俐,且很干净的小厮,也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男孩儿,而在此回中,则成了个无赖小混混,甚至有了西门庆的诸多恶习或作派。
或也因此,他日后便成了“西门庆第二”。
 
金儿的“哭诉”及“控诉”
 
玳安“嬉游蝴蝶巷”时,小暗娼金儿唱的《山坡羊》,竟是自诉其苦并控诉其妈妈的:
 
烟花寨,委实的难过,白不得清凉倒坐。逐日家迎宾待客,一家儿吃穿全靠着奴身一个。到晚来印子房钱逼的是我。老虔婆他不管我死活。在门前跕到那更深儿夜晚,到晚来有那个问声我那饱饿?烟花寨再住上五载三年来,奴活命的少来死命的多!不由人眼泪如梭:有曰铁树上开花,那是我收圆结果!
 
有论者称:“这是妓女金儿唱的一段民歌。如泣如诉描写烟花妓女悲惨、痛苦的身世,充满凄凉无助的情感,使人听到以后嘘唏不已,深深地为这些少女的命运扼腕叹息。”(常胜利:《老北京民歌》)
这金儿,“才不上十六七岁”,想来真的令人“嘘唏不已”。
当然,她当着老鸨儿的面如此唱,其“真实情感”就当打些折扣了,就有“做戏”的成分了。就像郭德纲的相声,总是拿于谦开涮,说于谦的媳妇如何如何,父亲如何如何,其实都是在“做戏”。用郭德纲的话说就是:“那都是假的!”其大旨都是为了吸引听众(以及嫖客),为了“挣钱”。
 
胡僧药的“神奇”
 
那个“胡僧药”,委实太神奇了!西门庆在王六儿处,“与老婆弄耸了一日”,竟然“还没曾丢身子,那话越发坚硬,形如铁杵”。
书中是这样写的。
而我此时想说的是:既然如此,那他西门庆又是如何穿上裤子的?又是如何回到家的?
他回到家后,先进了李瓶儿的房。书中写道:
 
(正在吴月娘房里为李娇儿庆生的李瓶儿,慌的回到自己房中,)对西门庆说道:“他二娘在后边等着你上寿,你怎的平白进我这屋里来了?”西门庆笑道:“我醉了,明日罢。”李瓶儿道:“就是你醉了,到后边也接个钟儿。你不去,惹他二娘不恼么?”于是一力撺掇西门庆进后边来。李娇儿递了酒,月娘问道:“你今日独自一个在那边房子里坐到这早晚?”西门庆道:“我和应二哥吃酒来。”月娘道:“可又来,我说没个人儿,自家怎么吃?”说了,丢开了就罢了。
 
请注意,在这个时间段,西门庆那话一直是“越发坚硬,形如铁杵”的。
我实在想不清楚,在这个时间段,西门庆是如何走路的?(是叉吧着腿吗?)如何递酒的?(是撅着个臀吗?)如何与他人对话的?(是找地儿坐着吗?)
纵然西门庆对自己掩饰得再好,他能够逃得过在场的潘金莲的“法眼”?她是对这个部位极为敏感的!
我只是觉得:《金瓶梅》的诸多细节,委实禁不住细究!
 
官哥儿“一连醒了三次”
 
西门庆在吴月娘的房里,坐不移时,提起脚儿,还踅到前边李瓶儿房里来。
由于胡僧药的威力,西门庆虽和王六儿“弄耸了一日”,但依然“形如铁杵”,便想和李瓶儿再战一番。
可此时,李瓶儿恰值经期,再加上心情欠佳,便百般推脱,甚至要直接把西门庆往潘金莲屋里推。可西门庆偏是不依,甚至说出“你若不和我睡,我就急死了”等等的话,那李瓶儿只得从了。
读过《金瓶梅》的都知道,李瓶儿说曾过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那就是对西门庆说的:“你是医奴的药!”而此时的西门庆,却成了“要她命的药”!
而此时的书中有个细节,越看越令人心惊胆颤:
 
可霎作怪,李瓶儿慢慢拍哄的官哥儿睡下,只刚爬过这头来,那孩子就醒了,一连醒了三次。
 
试问:这官哥儿为何“一连醒了三次”?为何不是两次、四次?为何一而再再而三?
有论者称:“假如李瓶儿最终死于本回的性爱,那么官哥的一次次醒来就是对李瓶儿的一次次救赎,李瓶儿放弃了这份救赎,选择了西门庆的爱。”我觉得这样的说辞,太过“高大上”了,太过哲学了,太过宗教了,太过云里雾里了。而我则有个涉嫌“迷信”的看法,是觉得这“一连醒了三次”,当是花子虚、蒋竹山,以及花太监这三个人,在冥冥中借助着官哥儿,在诧异地打量李瓶儿!
可悲的是,此时的李瓶儿,只顾体贴抚慰西门庆了,只顾自己的瞬时享受了。此时的她,“觉翕翕然畅美不可言”。
 
吴月娘与两个姑子
 
吴月娘之所以请王姑子、薛姑子来家,名义上是为李娇儿上寿,实际上另有目的。书中写道:
 
月娘和薛姑子王姑子在上房宿睡。王姑子把整治的头男衣胞,并薛姑子的药,悄悄递与月娘。薛姑子教月娘:“拣个壬子日,用酒儿吃下去,晚夕与官人同床一次,就是胎气,不可教一人知道!”月娘连忙的将药收了,拜谢了两个姑子。
 
吴月娘正是照着两个姑子所说的如此这般做了,才终于坐上了胎。
我只是不大明白,为什么书中紧接着来了这样一句:“常言十日卖一担真卖不得,一日卖三担假倒卖了。”
这句俗语的意思倒不费解,就是“慨叹虚假的东西能骗人,真实的东西反无人信”,可是,吴月娘不正是因此而怀了孕、生了孝哥儿吗?怎么能说是骗人呢?
《红楼梦》第一回也有一句类似的话,不过是脂砚斋的一句批语:“世上原宜假,不宜真也。谚云:'一日卖了三千假,三日卖不出一个真。’信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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