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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事㉑顶风冒雪上金山

 雪岸飞鸿 2022-07-12 发布于上海

顶风冒雪上金山

雪岸


      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登上大山,走村串户,对于一个才参加工作且是第一次到大区工作的笔者来说,无疑是一大考验。

笔者到翠屏公社报到的那天夜晚,一场大雪降临到这个大山中的小公社。为了人民群众的安危,笔者和公社副书记吴龙珍被分配到海拔一千余米的大金山山腰的金山村,指导抗灾。

听了县委、县革委会的电话会,吃过早中饭,笔者和吴龙珍副书记登上了征程。

天还在继续下着大雪。一走出翠屏公社革委会所在地藕塘大街,北风夹着雪花向人的身上吹来。雨伞起不了丝毫的作用,笔者就把围巾包在头上。我们从街道的中部小巷拐了过去,经过一个小山岗,来到了厦铺河边。厦铺河流到这里,从大金山的山脚流过,靠我们这一边是一个宽约三十余米的沙滩。沙滩的边沿是细沙,越靠近主河道,沙粒越大,到接近中流时就变成了鹅卵石。这里的河水不深,河面上没有桥,看来只有涉水过河了。

“年青人,我们要赤脚过河了,你怕不怕冷?”

冷是肯定的。但笔者不愿意这样说,免得第一次就给吴副书记一个不好的印象。

“不要紧,我在部队农场还赤脚踏冰和泥做砖哩。”

“好吧,那就脱鞋脱袜吧。”

和吴龙珍一样,笔者把脱下的鞋袜提着,把裤脚挽到膝盖以上,向河中走去。河水真冷。脚一踩进水中,就起了一腿的鸡皮疙瘩。真想不到,到翠屏还没有超过两天,就面临着第一次考验哩。两人并排着,一步一步地向河对面走去。突然,一不小心,笔者的脚踩到一个光滑的硪卵石上,没站稳,身子就要向河中倒去。吴龙珍眼急手快,一把拉住了我,才使笔者没有倒下。人站稳了,身上却出了一身冷汗。

“小心,拉着我的手,每步都要踩稳,不要急。”

我俩终于安全地过了河,第一个难关就这样突破了。


过了河,就顺着大金山流入厦铺河的溪流一侧的小路向山上走去。溪流在小路五米以下,约有二、三米宽,约有一个多流量,落差较大,水流很急,发出哗哗的响声。溪水两侧的山很陡,靠得很近,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山高山陡一线天吧。

山上长满了株树,间或有为数不多的松树、油茶树。树枝已被积雪压弯了腰,好像是在向我们招手,欢迎这两个冒雪而来的不速之客。

走着,走着,前面的小路已到了尽头,拐向山溪,通过横卧在溪水上空的一根长约四米的树干,与对面山脚的小路连接在一起。那树干朝上的一面已厚厚地积了一层雪。这不就是独木桥么。独木桥,笔者没有看到过,更没有走过,只是听说过。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有首歌:“公社是条金光道,单干就是那独木桥”,唱得家喻户晓。从此独木桥这个概念,就在笔者的头脑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今天终于看到了独木桥,而且要体会风雪之中走过独木桥的滋味哩。

“小陈啊,走过独木桥么?”

实话实说:“没有。”

“过独木桥,用河南话讲,没啥。小心就是了。我在前面走,你拉着我,一步一步地移,桥上有雪,要当心树滑,步步踩实。要朝前看,不要朝下看。”

“不走独木桥不行吗?”

“今天不行。那要弯很远很远的路,不等到队里天就黑了,黑夜走雪路危险更大。你没听说过吧,这里有个说法是:'这山到那山,相会在眼前。隔山叙家常,走起来得半天’。”

“好,就过独木桥。”

上了独木桥,吴龙珍在前面慢慢地挪着脚步,同时把桥上的积雪用脚踢走,露出带有一层薄冰的树干。笔者拉着吴龙珍的手,一步一步地在树上挪着。快到桥头时,忽然脚下一滑,人就要向那四米多深的沟下倒去,已走到独木桥头小路的吴龙珍身手敏捷,一个急转身,用另一只手将笔者的腰一撸,那只拉着我的手往他身边一拉,就把笔者拉过了独木桥。又是有惊无险!看来,到大山里生活工作,要适应的事情还真不少哩。


走出山沟,离开溪水,我们沿着林间小道向一座山峰爬去。这小道很陡、很滑,吴龙珍停下来,从一棵杂木树上掰断了两个枝条,去掉细枝,变成了二根拐棍,随手递给我一根。他说,用这当拐棍,就好办了。吴龙珍到底是山里人,应付自然的办法还不少哩。笔者拄上拐棍,走在这上山的雪路上,人感到平稳多了。但到了最陡处拐棍也不起作用了,还是难得上。我们就一手拉着路旁的树枝,一手拄着拐棍,一步一步地往上攀。好不容易到了小山顶。

“快到了吧。”

“这儿还是金山半山腰下的一座小山顶,高高的金山还在那风雪之中哩。不要看了,还冒走到一半路程。”

我们继续向前走去。

又拐过了两道山梁,进入一个大山洼里。“辟叭、辟叭”的清脆响声,和着雪粒落地的沙沙声不断地传来,由远到近,间隔时间最长不过三、四分钟。

什么响声?

啊!吴龙珍一语中的:大雪压断毛竹的声响。

这山洼里土层较厚,土壤肥沃,适宜于毛竹与杉树的生长。我们脚下路的下面是一大片毛竹林,路的上面是杉树林。毛竹就怕大雪。正说着,又是“辟叭”一声,只见前面路下离我们四、五米远处的一棵被大雪压弯的毛竹,从中部折断,它那断掉的枝叶一下子落到了林中的雪地上。这枝叶落地时,绊动周围的毛竹,使那些毛竹枝叶上的积雪跟着沙沙地落了下来。

忽然,“嘭”的一声,从那棵毛竹折断处飞出一只野鸡,它煽动着多彩的羽翅,向茫茫的雪雾中飞去。这显然是毛竹的折断,搅动了藏在林中野鸡的安宁。多么好的毛竹啊,就这么被大雪无情地压断了。毛竹是金山大队的一项重要资源,是集体收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笔者没有想到,这场大雪,给这个山区带来了这么大的损失。走在这大山的小道上,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辟叭”声,叫人揪心地疼。


走过大山洼,翻过一座山岗,来到金山的山腰里。这时风也停了,雪也停了。西方天空的太阳,时而钻出云彩,放出它那分外明亮的光芒。

“好哇,好哇,天终于晴了。”

笔者被大风雪笼罩的沉闷的心情也一下子开朗起来。

“小陈啊,金山大队就要到了。你看,金山好看吗?”

“是啊,金山太美了。”

雪后的金山,它的山顶虽然仍在云雾之中,但眼前的山腰和山脚,却揭开了它的面纱,露出了它的真容,反射着一道道刺眼的白光。

站在这山腰上放眼望去,从我们走过的山梁到对面看得见的那道山梁,像一个横卧的大写的“U”字。这两道山梁的直线距离至少在十余华里以上。在“U”字的中部是那深不见底的沟壑。山梁的宽阔处,分布着几个大大小小的村庄。啊,原来金山是如此的雄伟,如此的壮观。祖祖辈辈居住在这里的金山人,也似乎也有着眼前大山的胸怀和气魄。

“这就是金山大队。金山大队有六个生产队。在这儿能看到的有四个生产队,还有两个生产队在山的那边。他们的主要收入是木材、毛竹、山茶和茶叶。粮食作物是红苕、苞谷、小麦,还有少量的水稻,粮食不能自给,三分之一靠国家供应。”

“这山还能种水稻?”

“你看这路下,做有田埂的就是水田,没有田埂的就是旱地。”

大山的山腰上还有水田,真是奇迹。


下午六点多钟,我们来到金山的第一个村庄——金山三队,是离藉塘街最近的一个村庄,大队支书和会计住在这个村。该村依山而建。村后就是那望不见顶的大金山的黄金尖。村前约五米远就是十几丘梯田,梯田的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谷。村的两头是一条沿山腰的小道,小道的上下或是梯田,或是竹林,或是杉树林,或是油茶林。

“是吴书记吧?”一个离我们约二百米远的村头的雪地里的大汉,大声喊道。

“是。”吴龙珍高声回答。

 大队支书姓郑,高高的个子,身披一件旧得不能再旧的军大衣。他的左眼眼皮向上翻,露出布满血丝的红肉,左眼角一条红肉梗连着一块明显是烧伤的疤痕,猛一看,真有点吓人。

 郑支书迎上来,把我们带到会计家里。大小队干部都在这里。大家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吴书记,这大的雪,你们还下队,真了不起,坐,坐,烤烤火。”

边说边把我们往火塘边拉。

“你就是陈大学吧,谢书记在电话会上就讲了。”郑支书看着笔者说。

“我是来学习的。”

“别客气了,欢迎来我们村指导工作。”

大队会计给我俩端来了茶。我们接过茶,伸手在火塘上烤起来。

 第一次看到火塘,笔者感到很新奇,就仔细打量起来。火塘大都设在厅屋里。在靠内墙的屋角用青砖砌成个半圆形,内面挖出四、五寸土,形成一个水塘的模样。农家直接在火塘里烧木柴或树蔸。再在它的上方的屋梁上系上铁丝或钢筋,延伸到离火塘二尺高的地方,挂上一个铁钩。一到冷天,不做饭的时候就在铁钩上挂上铁壶,供人烤火,又烧热水,一举两得;做饭的时候就挂上铁锅,既供人烤火,又做饭,又是一举两得。到了热天,就只有烧水做饭的功能了。这是传统落后的烤火做饭的办法。这种办法一是浪费木柴,破坏了森林;二是人们整天生活在火烤烟薰之中,不少人的眼睛被烟瞅成了斜眼,还有少数人特别是小孩坐在火塘旁边睡着了,一头裁到火塘里,就会被烧伤,留下了终身残疾。郑支书的左眼疤痕就是小时候栽到火塘里烧伤后留下来的;三是家家户户屋内全被柴烟染成了黑色,墙是黑的,椽皮领子是黑的,神柜也是黑的,连房里的白蚊帐也变成了黑的。

“坐拢点,我先说一下。”吴龙珍接着问:“郑支书,电话会精神你们传达了吧。”

“传达了。各队干部来前,把所在队检查了一遍。”

“情况如何?”

“眼前的问题不大。发现的问题,小的当即解决了。大问题,一时不能解决,我们正在研究。这次雪灾,我们队损失不小,最大的损失是成片的毛竹被压断,明年的收入要大减,社员们都在着急,我们当干部的更急。我把大小队干部集中起来就是要听听书记的意见。”

“会议精神你们已经知道了,我就不说了。这样吧,支书、会计留下,其他大队干部和生产队长都回到各自的队,再检查一遍。一时解决不了的问题,当然要反映,要解决。关键是要迅速解决好大雪带来的问题。不要说眼前的问题不大,有小问题不解决也不行。要按照确保不出问题的要求,必须马上解决的问题,如危房问题,五保户的吃粮、吃水、烧柴问题,耕牛安全问题,不管怎样,要当即解决。从现在起,我、陈大学、支书、会计一起去检查两个队。明天上午,再检查另外几个队,检查后,大队干部和小队长到这儿来,一是汇报,二是研究个意见。你们看么样?”

“吴书记啊,这大的雪上山来就不容易,还冒坐热又去检查,就不怕累。电话会后,工作我们已经做了,你还不放心。”

“不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是要对组织、对人民负责。既然已经来了,就要认真地看一遍。”吴龙珍站起身接着说:“就这样吧,我们去检查。”

见吴龙珍执意要去检查,郑支书就对大小队干部说:“主任、会计留下,其他同志回去,再检查一遍,明天上午在家等。吴书记,那我们去检查吧。”

到天黑了好一阵子,我们检查完了两个生产队。这两个队有五个湾,三个湾的房屋较好,是青砖瓦房。二个湾是茅草房。大山上多的是树,无论是青砖瓦房,还是茅草房,都是青一色的杉树领子、椽皮,有的还用又宽又厚的杉树板装成了天花板,只是那上面已积满了黑黑的油烟。看到社员的房屋,真有点出乎笔者的想象。笔者的老家房屋就不如这里。社员的房屋虽然较好,但多数社员都比较穷,从他们身上衣服的破旧样子,和这寒冬相比显得过分的单薄。房屋内几件少得可怜的家具,看了也叫人心酸。就是这样,他们对公社干部的到来,还是那样的热情。

吴龙珍对这个队不是一般的熟悉,他的群众关系也相当地好。每走一户,那一户社员就迎出家门,一口一声地喊着“吴书记,吴书记”,特别地亲热。有好几户还硬要留我们在他们家吃晚饭。

从检查的情况看,这两个生产队的工作是做得好的。五保户家里的米、柴是充足的,过冬的衣服虽然破旧,倒也可以应付。他们对我们上门更是十分感激。有两户的茅草屋,昨天草被吹走一部分,到我们检查时,已盖上了新草。一户的墙壁有点倾斜,也已用几根杉树领子撑住了,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


检查完后回到会计家里。会计的妻子正在做饭。我们于是又围坐在火塘边,一边烤火,一边看着她做饭。不一会儿,饭就做好了。她给笔者、吴龙珍、大队支书一人盛了一大碗。

“陈大学啊,今天的晚餐是'包砣’,在我们这里,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才做'包砣’。”

“'包砣’是用什么做的?”

“是用'苕粉’包腊肉做成的。”

我们边说边端起碗吃起来。刚将一个'包砣’放进嘴,一股浓浓的油烟味直向喉咙冲来,使人难以下咽。

吴龙珍见笔者这个样子就说:“不要紧,你们外地人开始吃'包砣’都是这样,吃几次之后,到想吃时只怕还吃不到哩。我们公社的韩部长就是这样,不信,你以后问他吧。”

“完全相信书记的话,我吃,我吃。”

这就是笔者在大山村农民家里的第一餐饭。

吃了晚饭,我们几个人又在火塘边烤火,边谈天。钉进火塘边墙壁上的一块木板上放着一个煤油灯。那淡淡的灯光和火塘里木柴烧起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着人们被火塘烤得微微发红的脸膛。有公社干部在这里,谈话更是海阔天空,从家常话到笑话,无不涉猎,好像屋外的大雪是在那遥远的地方。说到高兴处,吴龙珍还给笔者作翻译。由于语音的阻隔,翻译总没有原汁原味的好。笔者只是把它作为学通山话的机会,至于其中的乐趣怎么也体会不出。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一点,郑支书就送我们去休息。笔者被送到隔壁的一个社员家里。这户人家的儿子在厦铺区供销社工作,最近准备结婚。为他准备的新房就成了笔者临时的卧室。主人十分好客,又是端水让笔者洗脸洗脚,又是泡茶。可惜他那通山话笔者半句也听不懂,只能点头含笑表示敬意和感谢。

第一次到这个大山,躺在这新房新被里,怎么也难以入睡。大山的雪夜并不平静。潺潺流水声,阵阵松涛声,和那时而夹杂着的大雪压断毛竹的“噼叭”声,似乎走进了交响乐场。笔者的脑海也像这屋外的交响乐一样起伏不停。笔者在想,大山啊,你为什么那么吝啬,只给那些祖祖辈辈与你为伴的山民那样贫乏的物质;大雪啊,你为什么那样无情,压断那些山民赖以生存的毛竹;我们的山民啊,你们生存条件是那样的简单,但你们还是无悔无怨,在这里生存繁衍。笔者还在想,吴龙珍与农民的关系是令人敬佩的,但仅仅是像他那样只和老百姓保持好的关系就行吗。笔者不远千里而来,究竟能为老百姓做些什么,才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

第二天早晨起来,站在门前的石阶上一看,太阳已经升起,近处的金山,对面那遥遥相对的大城山,远处的太阳山、鸦雀岭和九宫山,那连绵不断的群峰,银装素裹,分外壮丽。只是那高高的峰顶,依旧像一个头披纱巾的新娘,依然笼罩在缓缓飘动的薄雾和白云之中,只是偶尔露一下她那俊峭的脸庞。

吃罢早饭,我们又到另外的四个生产队去检查了一遍。这四个队横直二、三十华里,又是上山下坡,加上路上的冰雪特别的滑,要普遍跑一遍,户户看一遍,没有大半天时间是不够的。我们就抽查了部分农户。情况和昨天看的差不了多少。不到中午还是回到三队,大小队干部都来了。我们边听边议。最后吴龙珍同志讲了四点意见。一是还有两户的草房被风雪卷走一些茅草,没有完全修好,要保证在今天以内全部修好。二是要加强耕牛的管理,特别是对老牛要添加精饲料,保证安全过冬。三是年关快到了,有少数户没有肥猪,过年杀不成猪,大队要想办法调剂一下,保证他们有肉过年。有几户反映缺粮,也要安排好。四是公社最近要拨一点救济粮款,你们金山是较多的,要安排到真正的困难户,不能撒胡椒面。刚才郑支书反映了一下,要二万斤粮,上面拨的没那么多,公社也没有能力,只能给你们一万斤。再向上级反映一下,如果上面批了,少不了你们的。至于毛竹的损失问题,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天晴雪化之后,对老竹子,要组织劳力,砍回来,能变一点钱就是一点钱。毛竹的竹枝可以做扫帚,也要砍回来,编一编,卖到供销社,尽量减少损失。这就是生产自救,要以自力更生为主。再就是,你们写一个报告,我们回去也向区里反映,多争取一些救济资金和粮食。两个办法还是以前一个为主。后一个办法,还要看上面的态度,我们都作不了主。金山的社员是好的,金山的干部是好的,我完全相信你们,能做好工作,打好抗灾这一仗。

说完,他对笔者说:“还有什么,你讲一讲吧。”

“我一是语言不通,讲了他们不一定能听得懂。二是对整个翠屏的情况,包括金山的情况都不熟悉,不知讲什么好。还是按吴书记说的办。”

吴龙珍也没有勉强。

会议一结束就吃饭。十几人挤在一桌。主人拿出酒来。

吴龙珍端起酒杯说,今天天冷,大家都要喝点酒。笔者也没有推辞。下午我们就要回公社,今后的工作靠大家,现在请大家举起杯,一起干,为打好抗灾这一仗,干杯。

大家一起举起杯干了。这是农民酒,是用红苕渣做成的,又叫“苕渣酒”,比我们老家的大麦酒差多了。红苕渣是用新鲜红苕加工苕粉之后的残渣,主要用作生猪饲料、加工做酒。一斤“苕渣”可出半斤酒,加工费只要一毛钱,算起来还是相当便宜的。由于山高寒气重,家家特别是男人们每餐都少不了要喝点酒,有的户甚至家里藏了不少的“苕渣酒”,多的用缸装,上百斤甚至几百斤。和我们老家不一样,在这里喝点酒,跟平时喝点饮料差不多。当时,干部到农民家里吃饭是不准喝酒的,各地都一样。通山根据实际,只讲了上面的意见,没有严格要求。这就是为什么吴龙珍讲了上面客套话的原因。接着大家互相之间敬酒,搞得十分热闹。


下午,笔者和吴龙珍踏着积雪下山了。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雪后下山更是一番滋味。虽然天已晴,那一尺多深的积雪,经过一天一晚,雪的上层已结成了一层硬壳,一脚踩上去,“吱卡”作响,接着踩进雪里,给人一种落空的感觉。到了山顶,雪被风吹走,留下了薄薄的冰层,特别的滑。在山洼里,雪又特别的深,个别地方甚至达一米多深,人要是掉进去,是难得爬出来的。本来大队干部说什么要送我们下山,吴龙珍再三推辞,才没有送了。一路上吴龙珍在前面探路,笔者跟在后面。还是不知摔了多少跤。

下山的路和咋天不同。吴龙珍说,要是走老路下山,那里就又陡又危险。换条路要平一些。但我们还是碰到一处大陡坡。陡坡正在北风头上,雪虽不多,但特别地滑。几乎走两步就要摔一次。后来我们干脆坐着雪上面往下滑,着实体会了一次小孩滑滑梯的感觉。

这时我想起了宋代诗人杨万里的一首诗。诗题是《过松源晨炊漆公店》:

莫道下岭便无难,

赚得行人空喜欢。

正入万山围子里,

一山放出一山拦。

我们今天所碰到的何止是“一山放出一山拦”啊。

再回头一想,金山的农民就在这里生活奋斗,笔者眼前所碰到的困难,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这样,到天黑时笔者和吴龙珍回到了公社革委会。公社干部见到笔者,都翘起拇指连连称赞说不错、不错。笔者说真正不错的是你们,是我们的吴书记,一路上他对我的照顾太多,我感谢还来不及哩。今后向你们学习的地方真是太多了。

笔者参加工作后的第一次下乡就在与风雪博斗之中结束了。

就通山的基层干部而言,这不过是一次最普普通通的下乡活动,本不值一谈。但对笔者而言,却是具有转折意义的一次铭心刻骨的活动。它不仅使笔者初步认识了山区,见识了山民,也使笔者经历了风雪,经受了严寒,认清了自己肩上的责任。这也是笔者在此不惜篇幅予以赘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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