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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居时光

 余二娃 2022-07-13 发布于重庆

这是我人生最宝贵的一段时光,却活得最寂寞又无奈。

我曾经非常向往住在那幢破旧楼房里的人,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独立的小屋。而那时刚踏进社会的我,却不得不在一个小旅馆里过着租房的日子。原本指望工资拿来养家糊口,可现实却是还要借钱租房。

相比于曾经的失望,此时的一无所有并不让人感伤,毕竟工作有着落了。

租房的日子就是单调乏味的,每天就是去单位逛逛,然后大街上随便逛逛,最重要的工作仿佛就是认人,也就算是结交朋友吧!

幸福有时候来得突然。

一个老领导问:你有房吗?

我说:哪有!

他领我去他家看了看,然后问:满意不?

那时候的我,对拥有自己的家是有多么的渴望。

虽然那时候200元钱不是一个小数目,但人家能优先让给我,况且还有现成的锅灶,水电齐全,还送了我旧桌子和凳子,只需要买个床就行了。我想到没想,就顺利成交了。

从此,那个漆黑的小屋,一天都不见阳光的十几平方米的家,陪伴了我近十年的时光。

小屋坐落在电影院的底楼,你可以说是一间,也可以说是两间,甚至也可以说是三间。从电影院的大门进去,往左拐,开门进去,里外各一间,这原本可能是一个大间,后来从中砌了一个隔离墙,所以说既可以是一间,也可以是两间。在这个房间的后面,有一扇小门,推开小门是一个搭建在下水道上的偏偏房子,也算是一个简陋的厨房。

厨房的入口是一个可以洗澡的地方,因为没浴霸那些,顶多热天可以冲个凉。其实就是头顶有个水龙头,水泥地板周围用砖水挡下水而已。而这个屋最宝贵的就是柴灶,而且是前后两口锅那种。对于那时候自食其力的光棍汉,有了这个,才能基本上温饱有着落。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深深体会到生活的不容易。

首先从煮饭开始说起。我这个从小就在父母溺爱中长大的孩子,你让我打打猪草、放放牛,甚至帮忙割谷子、搬砖头等我还能忍受。说到煮饭,那就完全是摸不到庙门,饭用电饭锅煮还方便,可炒菜却难倒了一个大汉子。

说来惭愧,很多时候,我不得不回家拿咸菜到单位来,就像读初中的时候,以咸菜下饭度过这段苦难的日子。所以很多时候,左邻右舍会问:怎么没见你买菜呢?我就有些语无伦次地回答道:买了的,买了的。

那时候,到了吃饭的时候,我总是躲在家里,一个人偷偷的吃白米饭,而更加残酷的真相是,很多时候我都饿着的。一是因为不会煮,二是根本没钱煮。

那是一段荒废的时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所事事的我,已经迷上了麻将。那时候的我,连什么是糊牌,什么是对子糊,什么是清一色等,都搞不清楚,就已经在半推半就中坐上了赌桌,从5角,到1元,从5元,到10元……于是乎,我一个月的工资才300多元,而有时候一天就输得干干净净。

每每夜深人静,回到黑漆漆的小屋,躺在空荡荡的床上,脑海中飘荡的全是麻将牌的影子。也曾多少次暗暗发誓,再也不打了。可看看空荡荡的家,还有空空的口袋,想再赌一把的念头又涌了出来。就是在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一次次发誓又一次次背弃中,输得个精光。

我的贫穷终于被发现了。好心的左邻右舍看我可怜,经常喊我去蹭饭。我都不知道第一次是怎么迈开腿的,也许是盛情难却,也许是饥饿难耐,我只清晰地记得,脸是红了又红,红了又红,那种羞愧永生难忘。

自从蹭饭吃开始,我也再也不用为了吃饭发愁,今天蹭东家,明天蹭西家,我自知理亏,有空的时候也帮着他们收拾,吃了也抢着洗碗,这样自己的心中似乎要平衡了些。

解决了温饱,但业余生活却更加的单调乏味。幸得一个好心人送了台旧的黑白电视机,我试探着找别人接下电视信号,没成想竟分文不收,很快就搞定了。

虽然只是一个旧的黑白电视机,却给我那终年难见一丝阳光的小屋带来了精彩的世界。每每夜深人静,那微弱的光线,那细小的声音,陪伴着我,让我不再那么孤单。

那时候,除了那张床,那电视机就是我最宝贵的财产,让我不再那么无依无靠。

那些年,电影院早已经不放电影了,只是偶尔镇上开大会的时候,才会热闹那么一会。很快,偌大的会场,一片寂静,给人一种很萧条的感觉。

而最热闹的则莫过于外来的小演出团队到电影院进行演出,那时候,我也仿佛是这场演出的主角。

电影院的入口是几扇大门,平时都用门杠栓着的,留下中间一个门我进出。而整个底楼除了影视大厅,剩下的就我一家人,也可以说我一个人。而照电影院的重任自然而然就交给了我,我就是电影院的看门人,如果说成掌门人也可以。

所以乐队要想进电影院演出,那就必须过我的关口。

也只有那个时候,我那个小屋才会异常热闹起来。因为演出团队一般都会连演个2-3场,所以演出队的都会上我家接水煮饭,甚至洗脸那些。

那些演出团队的女孩子特别多,也许是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许是情窦初开的季节,我感觉那里面的女孩子都好漂亮。

可是,我始终没有能和她们聊上一句,哪怕问一句:你从哪里来?

只是看着她们彼此聊得兴高采烈,画得妖艳多姿,带着香味从我身旁路过。

也每每这时,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既要帮演出队协调水电,还要帮他们锁好各个门,而我的朋友们又到处找我,想让我把他们放进去免费看。

那时候的我,如热锅上的蚂蚁,真是左右为难。

短暂的热闹过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冷清。

虽然中途也开过几次会,学校也借这个场地搞过演出,但终究还是彻底闲了下来。

屋顶的瓦片稀稀疏疏开始漏雨,而用铁柱作为支撑梁也开始锈迹斑斑,安全的风险也是越来越大。

终于,在机器的轰鸣中,我的小屋就剩下了一个矮矮的基座。


透过半人高的废墟,曾经的小屋已长满了荒草。原本阳光照不进的小屋,已置身太阳的直接照射。我曾经多少次呆在窗前,前面是一幢高楼,而身后是漆黑的墙壁,多么想阳光能照进来。

只是可惜,原本以为走出了那漆黑的小屋,就会迎来更加灿烂的阳光。只是没有想到,我走进了阳光的小屋,却过着更加漆黑的生活。

我常常在想,在那些黑暗的日子,我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是闲来无事的游荡,还是年少的无知,是迷茫中的没心没肺,还是黑夜中的自我麻醉?

没成想,当我踏进那个终日难见阳光的小屋,竟然陪伴了我近十年的时光。我去时,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在那里,我学会了洗衣服,炒菜,也学会了一个人寂寞的日子;我走时,却已变成了伤心的青年,那些残垣断壁,就像我曾经没有实现的梦想,敲得稀碎,却又历历在目。

我突然想起了门前那段长长的石梯,也许:有时候我们走的是上坡,费力却离家近;而有时候走的是下坡,虽省力却离家越来越远。我曾经闭着眼上坡又下坡,摸黑就能找到床。虽然世界无光,但心里有光,你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家。

我带着那份光,踏上了新的征途。有时候,我会梦见自己爬到了梯子的顶端,正兴高彩烈的布置着会场;我还梦见我在电影院厕所空坝上栽的黄桷树;我还梦见了到处蹭饭时的快乐;我还梦见了美女正在向我招手……

而我,不过就是这个小屋的掌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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