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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临夏娃这样过冬天

 昵称UbGqKkAE 2022-07-14 发布于甘肃

干早上六点半,老天爷在风中做着寒凉的梦。

月亮挂在树梢上,那是夜空游走的心脏。

大公鸡没到上班时间,在架上眯眼玩金鸡独立呢。

门外的狗娃子,在窝里拉着二胡睡囫囵觉。

黑皮帽苫(shan)住了一颗高原红的苹果脸。

鼻渍落成三尺长的葱秧,红领巾火苗般在胸前跳动。

咣当一声,门关上了。

穿主腰,戴袖筒,线裤棉裤,把人裹成些尕碌轴。

手里提着一塑料袋干柴、苞谷楔楔和油毛毡。

棉花屐窝踩在雪里,像一只大蚕在啃桑叶。

这个尕娃是值日生,要去学校里架火。

不留心一跤抽倒,尻(gou)子麻唰唰的。

爬起来拍拍雪,阿哥我大胆地往前走。

到了教室,拉开30瓦的灯泡。

把泥炉子的肚子腾空,铁镂齿上撒几块烧败的煤渣疙瘩。

然后,把干柴放进炉膛,松松活活地站起来。

嗤一声,擦根火柴,把油毛毡引着。

等旺一点,油脂滴答的时候,慢慢塞进柴孔里。

刷子不硬,柴禾不干,那就要熏瞎老(鼹鼠)了。

拿起笤帚或簸箕,尻子立成大炮,给劲地煽风点火。

火终于哗哗地哼起歌来,尕娃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打开窗户敞开门,把烟雾统统放出去。

七点左右,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像花花兔归了窝。

炉面铁皮上,烤上冻得硬邦邦的白面、杂面、包谷面馍馍。

没一会儿,馍馍软和了,滋滋叫着,变得干皴皴。

上课了,教室慢慢从一条冰蛇变成的温乎乎的兔子。

同学们抹下棉帽、袖筒,像咕噜雁扯长脖子盯着黑板。

“啊喔哦,老鸹(wa)窝。”

课间铃响了,炉子上的水壶盖突突跳着,像瞎牛冲草垛。

大伙掏出瓷缸子、把盅,牡丹花的开水美美地咀两口。

那时候学校穷,每天好像只能领到两大页的煤砖。

所以,煤像宝贝一样,要特别地将惜。

一周结束,省下一块半块煤砖,老师的表扬来了。

那感觉,比收集到敬业福还要拉风。

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在操场里疯跑。

堆雪人、打雪仗,房檐底下摘“冰棍”。

每年冬天,冻疮就按时来找孩子们。

它调皮地钻进手、脚、耳朵里。

双手肿成芽面包,稍微一热,又痒又痛。

手背皴裂得像乌龟壳,哔叽哔叽冒着血水。

两只脚得了冻疮,那更是刺挠滴凶。

上课时,两只脚痒得蚂蚁钻心,只能左右互踩。

这种以痛解痒的绝技,看上去就像便秘了努着脸。

为了治冻疮,妈妈为我操碎了心。

把干红的朝天椒煮成辣水,然后把手泡进去。

把大蒜踏成烂泥,裹在冻疮上,然后用塑料袋子蒙住缠紧。

那感觉,就像把一条蛐蟮扔进了辣椒面里。

以上这些,都是以毒攻毒、刀口舔血的狠办法。

还有一种佛系的,把窖口雪消了,来洗冻疮。

我试来试去,就抹大蒜这一条最管用。

蒜把冻疮蛰死,肿消下去,变成了水泡。

等水泡慢慢秕下去,跟熨斗熨过一样,就好了。

当然,冬天除了惨兮兮,也有乐淘淘。

约上一群人,到山坡上滑溜溜。

坐上铁簸箕,或者躺在汽车外胎里。

脊背后被人搡一把,嗖一下坐起了飞机。

最简便的,扯一片塑料垫屁股就行了。

放了学,周末放假,我们自由地放飞自我。

打沙包、踢毽子、跳皮筋,巷道里的笑声呱呱连天。

男孩子们打纸烟盒折成的三角,和彩页的四角、“面包”。

尕铺里买来玻璃蛋,在地上用指头弹,互相霹雳追击。

碰到一次叫一脆,连碰三脆,你的蛋就装我抽抽里。

玻璃蛋还可以玩钻蛋窝。

地上挖三个小窝坑,画一条横线作为起点。

从起点弹玻璃蛋,按顺序钻三个窝。

谁先钻进第三个蛋窝,谁就是赢家。

为了增加难度,蛋窝挖在斜坡上,窝越小越有意思。

那时候,我们还做一种铃铛,叫做“嘎啷”。

捏一个圆丢丢的雪球,压得很瓷实。

找来一抔绵绵细土,一层层地洒在雪球上。

等泥球长到铅球那么大,提悬小刀做开膛手术。

裁开方块小口,把泥胆儿取出来,做成玻璃蛋大小。

然后,把泥胆儿、泥球都在炉子上烤硬。

瓷丢丢的泥胆装进泥球肚子里,粘合伤口,慢慢晾干。

举到耳朵跟前一摇,发出“嘎啷、嘎啷”的声响。

下雪的日子,大雪拦住了我们的脚步。

北风刀子一样割着脸,人成了瑟瑟发抖的瘦狗。

我坐在填满牛粪、锯木渣、树叶的烫炕上。

一根长绳拴上木棍,在院子里把筛子支起来。

筛子下面,撒一把麦子、苞谷。

绳子另一头,縻在我冻疮红濡濡的手里。

坐炕上窗户边,眼巴巴张望,等找食吃的麻雀落网。

记忆里,我没成功过,他们都太机溜了。

绳子稍一抖,就决起而飞逃之夭夭。

寒冬腊月,我们也从未放弃舌尖上的幸福。

烤箱里塞上挨了冻的洋芋蛋蛋,透出甜丝丝的香。

头上抹点蒜,搛些荠荠菜的咸菜,就当生活改善哩。

大油包子、冬果梨、苹果,也是烤箱里的常客。

被烫的滋滋响,就拼命放出香味来求饶。

美当地哜(zhai)一口,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然后,一群娃嚷着吵着,抹牌赶毛驴、争上游、打升级。

其实,男娃娃最爱玩的还是火。

带着尕狗娃麻虎,上山放野火,下坡躖(duan)野鸡。

要不就是甩火罐,羊粪蛋的火苗在铁罐里茁壮生长。

那是高原的天空下,少年迎风飞舞的毒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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