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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夏籍的西北花儿王朱仲禄

 昵称UbGqKkAE 2022-07-14 发布于甘肃

1895年,大清帝国的光绪二十一年。

河湟事变,难民像蚂蚁一样四处逃散。

在河州大北塬上,一群人出朱家墩出发。

他们跋山涉水,向着更西边的青藏高原进发。

最后,他们落脚在青海省同仁县保安堡永安村。

在这里,他们重建家园,成为异乡人。

这是藏、汉、土、回、撒拉、保安多民族的融合区。

1922年冬天,一个叫尕成娃的男孩出生在这里。

他的学名,叫做朱仲禄。

不会唱花儿的临夏人,只能算半个临夏人。

朱仲禄的爷爷朱成林、父亲朱端,都是“唱把式”。

从穿着开裆裤玩尿泥起,朱仲禄就学会了“漫花儿”。

父亲是个农民,闲了做点皮匠生意,没事就爱吼两嗓子。

父亲教给朱仲禄的第一首花儿,叫《上去个高山望平川》。

它就是名扬海内外的《河州大令》。

粗犷忧伤的大西北之魂,让朱仲禄听了个满福。

村里有个阿爷姓王,也是花儿高手。

他会的花儿曲令特别多特别美,人称“王百歌”。

在百歌阿爷这儿,朱仲禄慢慢炼成了小歌手。

《保安令》被他演绎得令人销魂,三日不知肉味。

他还有一位超级导师,叫做瞎佛保。

这是当地叫瞎先生的民间艺人,四乡游唱为生。

老先生是一个民间艺术全才:

汉、藏、回族的民间小调,宴席曲、贤孝,张口就来。

朱仲禄像个小尾巴,整天吊在瞎佛保的屁股后边。

在民间艺术的滋养下,朱仲禄这颗向日葵种子生根发芽。

七八岁的尕娃,一边放牛羊,一边练金嗓子。

12岁左右,朱仲禄上了村里的小学。

几年后,他以作文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同仁县办学堂。

一年多后,又考入了青海西宁的昆仑中学。

这所学校的创办者,是马步芳。

在这里,他们的音乐教师,叫王洛宾。

朱仲禄写诗歌小品,填“花儿”词,忙的不亦乐乎。

他有三大本《少年薄》,上面是整理的近千首花儿唱词。

他唱花儿太好听了,河州老乡马步芳赏给他20大洋。

花儿,也叫少年,它的发源是山野情歌。

“花儿”是大姑娘,“少年”是指小伙子。

当地青年十七八就结婚,朱仲禄20岁了还没对象。

一天大清早,他在隆务河边练嗓子。

远远看见一个少女,背着木桶来对面取水。

朱仲禄心动了,他清了清嗓子,唱起来:

“上去个高山望平川,平川里有一朵牡丹。

看上去容易折上者难,折不到手里者是枉然。”

万万没想到,那姑娘放下水桶,站起身回唱起来;

“阿哥是孔雀半空里旋,尕妹是水边的牡丹。

冰糖的嗓子圆圆的甜,泉水边打了个转转。”

一来二去,眉来眼去,两人就拧成了一股子绳。

一对的鸽子青天里飞,尾巴上连的是惹人的哨子。

因为唱花儿,他摘到了心上的牡丹花儿。

1949年9月,西宁解放了。

朱仲禄成功考进了中国人民革命大学三分部。

学校地址,在甘肃省兰州市邓家花园。

这所速成学校,专门培养少数民族干部。

10月,刚成立的甘肃人民广播电台邀请朱仲禄去直播唱花儿。

一曲呛啷啷令《左面的黄河右面的崖》,飞出黄土地惊艳世人。

1950年8月,朱仲禄在毕业晚会上一亮歌喉。

他自己也不知道,梦想就快要照进现实了。

西北文协采风团的音乐家关鹤岩,瞄上了这个小伙子。

晚会后,两个人面对面进行了亲切友好深入的交谈。

国庆节,北京举办“各民族大团结联欢会”。

《毛主席好比亲爹娘》《反动派完蛋了》。

两首新编花儿,被朱仲禄唱到了首都的舞台上。

上万观众的掌声,如潮水般涌向了这个西北青年。

民歌花儿进京演唱,这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1952年,他为电影《太阳照亮红石沟》配唱了三首花儿。

让花儿走上银幕,他也是吃螃蟹的第一个。

1953年,关鹤岩把他带到了古都西安。

他正式成为西北文工团一名花儿歌唱演员。

这一年,朱仲禄参加了全国民间音乐舞蹈汇演。

在中南海唱花儿,毛泽东、周恩来亲自接见。

这一年,中国唱片社为他灌制了磁带专辑:

有花儿《上去高山望平川》,宴席曲《尕老汉》。

这是中国音乐史上,第一张花儿唱片。同年,朱仲禄接到一封邀请函。

这是中央音乐学院副院长吕骥先生发来的。

朱仲禄应邀给大学生们讲花儿。

西北花儿,第一次登上我国最高的音乐殿堂。

1954年,他编的《花儿选》由西北人民出版社出版。

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本花儿集。

这本书收入唱词800余首、曲令60余个,开创花儿研究新格局。

命运总是颠沛流离,谁也说不清。

1955年,朱仲禄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坐牢。

亦师亦友的关鹤岩,多次到监狱给他打气。

一年后,朱仲禄无罪释放。

就在这一年,全国专业音乐舞蹈汇演。

朱仲禄和作曲家吕冰、舞蹈编导张新民强强联合。

《花儿与少年》歌舞,将西北花儿推向全国。

“山里高不过凤凰山,

凤凰山它站在白云端,

花儿里为王的红牡丹,

红牡丹它开在春天。

川里平不过大草原,

大草原铺上了绿绒毯,

人中间英俊的是少年,

少年是人间的春天。”

这首民间文艺的常青树,唱了50多年越老越香。

这一年,举办了“聂耳音乐周”。

朱仲禄和作曲家刘烽,创作大合唱《下四川》。

 “一溜溜山来两溜溜山,三溜溜山,脚户哥下了四川;

今个牵来明个牵,天天牵,夜夜晚夕里梦见……”

这首歌,也叫作《夜夜的晚夕里梦见》。

《花儿与少年》《下四川》,是朱仲禄的传世经典之作。

1957年秋天,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静悄悄。

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在这里隆重举行。

131个国家、3万多名艺术家集聚,中国派出1202人。

朱仲禄带着歌舞剧《花儿与少年》登上舞台。

国际友人们,纷纷竖起大拇指点赞三连。

《花儿与少年》夺得金奖,从西伯利亚飘到了阿尔卑斯。

在国际上赢得巨大声誉的同时,朱仲禄也把花儿唱到了祖国的大江南北、五湖四海:

天津、石家庄、郑州,浙江、福建、广东……

西安虽好,但是离家远,也脱离了花儿的活水源头。

1963年,朱仲禄被挖到了甘肃省民族歌舞团。

甘肃省民族歌舞团,隶属于西北民族学院。

从千年古都,回到了黄河母亲穿城而过的兰州。

在西北民族学院大礼堂里,花儿响彻云霄。

师生们其乐融融,围着朱老师请教,像追着大明星。

一时间,在兰州无人不知朱仲禄。

三年之后,十年的大风暴说来就来。

花儿,那是封建余孽,思想毒草,必须连根拔掉。

花儿王朱仲禄,展眼成了“毒草王”。

关牛棚,挨鞭子,三年后打回原籍当农民。

在青海同仁尕玛沟,他度过了艰难8年。

在青藏高原,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土棚里。

少了一个花儿王,多了个牧羊人兼护林员。

只有羊儿陪着他,他听着清风在唱歌,那么寂寞。

1969年除夕,朱仲禄唱了一首“孟达令”。

歌的名字,叫《不死就是这么个唱法》。

“花儿本是我心上的花,不唱是由不得自家。

钢刀拿来着头割下,不死就是这么个唱法。”

几个四五十岁的连手们,哗啦一下泪流满面。

大庭广众不让唱,我就唱给尕羊羔们听。

1978年,少年的春天又久违地到来了。

一辆吉普车开进山沟,青海省政府派人来接他。

在庆祝宴席上,朱仲禄当着朋友、学生的面嚎啕大哭:

在文革中,抄家把他搜集的几千首花儿化为乌有。

平反后的朱仲禄,被安排到青海省群众艺术馆。

青海省首届民歌大会,他激情演唱《党中央给了我银铃嗓》。这一曲《金晶花令》,受到了群众的热捧。

我们的西北花儿王,又回来了。

他带出了一帮弟子:

马俊、苏发林、张存秀、索南孙斌,十几人先后成名。

花儿王子马俊经常说:

“我与老师的感情,是师生之情,也是父子之情。”

马俊,是个民和县的乡村运输个体户,好苗子被朱仲禄发现了。

后来,这个东乡族青年,被栽培成了花儿王子。

对弟子,他恨不得一下子把全部本事都传给他们。

1996年6月,他带领一帮弟子来到康乐莲花山。

在这里,拍摄了记录片《莲花山—盛大的花儿会》。

1985年,临夏州举办大夏河民族音乐会。

特邀嘉宾之一,就是“花儿王”朱仲禄。

63岁的游子,回到了概念中的故乡。

他现编现唱,给父老乡亲们漫花儿:

“家乡的山来家乡的水,家乡的花儿最美;

家乡的黄酒喝不醉,尕马儿我不想拉回。”

扑簌簌的眼泪,从眼眶里流下了脸颊。

“大河家街道里牛拉车,车拉了松木的板了;

你把阿哥的心拉热,拉热者你不管了。”

这些歌词,在临夏地区一直传唱着。

1990年10月,北京,第11届亚运会闭幕式。

《花儿与少年》在亿万观众眼前绽放。 

2007年4月,中国唱片公司出版《西北“花儿”王》。

这张唱片,获得中国“金唱片”奖。

12月22日,在青海省西宁市的一个小院子里。

一代花儿王朱仲禄合上双眼,享年86岁。

第二天,大弟子马俊前来奔丧。

后来,面对央视纪录片的镜头,马俊感慨万分:

“人们说偶像、偶像,我说他跟神仙一样。他这个人就不得了。”

“他就这样去世了,这就是我当时想象中的花儿王么?这就是咱们全国的花儿王?”

2009年,花儿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

这其中,有西北花儿王朱仲禄的汗马功劳。

他让花儿从西北飞向全国,漂洋过海唱响在世界。

他把自己比作爱花儿、护花儿的“花丁”。

《花儿与少年》《下四川》,依然回荡在耳边。

那个尕老汉,手搭在耳朵旁,扯开了嗓子。

充满山野味的地道民歌,喊出了大西北的魂魄。

岁月,拔走了心上的少年。

自称花儿王子的挺多,但花儿王只有一个。

他的名字,叫朱仲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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