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老家豫中平原至今都尊崇“死后为大”的传统观念。特别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会请来几位辈分较高的族人和通晓礼仪的“执客”商量下葬的事。往往会留在家住三天，再“入土为安”。 整个过程还非常繁复：要经过报丧，哭路，λ殓，送盘缠，三天封口，最后出殡。而且每个过程孝子孝女都要大声哭泣，痛哭流涕的那种，哭得越痛，越吉利，越能表示对死者的依依不舍和悲伤。 而今年春天我们村一位六十五岁的老人去世了，却没有享受这样待遇。两儿两女，孙子孙女，以及还健在的结发妻子。都是漠然地看着族里的男人们把棺材抬上灵车。起灵，送行默默地进行着，尽管执客一再提醒：“哭，哭，哭!。”但他们却哭不出来，他们对他没有不舍，没有依恋，更没有尊敬。能给他穿孝服，已经对得起这个没有养育过他们的男人了。他们和旁观者一起跟在灵车后面缓缓地向墓地走去，送他“入土为安”。 死者叫周炳文，他的结发妻子叫吴桂花，两儿两女的名字特别吉祥：周花，周凯，周富，周桂儿 ，合起来“花开富贵”。就看给儿女取名字，周炳文也不是一般的贫民百姓，是一个识文断字的人。 是的，周炳文年轻的时候是我们这一代响当当的人物。不仅长得高大英俊，还有一个特殊的才能，就是推销才能，是做推销员的料。因为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忽悠得别人不要的货也会掏钱留下来。 乡里办的印刷厂基本上是靠他的推销才能活下来的。印刷厂是生产记帐单，小学生用的本子，冥币，黄标纸，金银箔等。因为这些东西不是日常必用的东西，消费很少，必须大面积推销，才能提高销量。以前的推销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在附近几个县城推销，使得工厂几乎要倒闭。 他做了推销员后，把产品推销到安微省各地，江苏各地，都是整大车的往外发。特别是安微省的合肥市和蚌埠市那一带，那里人特迷信，每年都需要大的冥币，元宝金，金银箔等死人用品。销量提高了，使印刷厂渐渐变得红火起来，周炳文也出名了。不仅乡领导表彰他，工人们也感谢他，因为工资提高了，人都是见钱眼开的。 周炳文就母子两人，父亲病死时他才13岁，他当推销员时已经22岁了，这9年是母亲一人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所以他非常孝敬母亲。母亲给他定的亲，对象就是吴桂花，人长得一般可上，细高个，踏实能干。缺点是皮肤有点黑，没上过一天学，娘家穷，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周炳文心里是不满意的，他想找一个识字的，洋气点的姑娘做老婆。但定亲时家里穷，母亲还怕他讨不到老婆昵。何况吴桂花品性好，是个贤妻良母的料。 做了推销员后，随着见世面越来越多，他更看不上吴桂花了，就把婚期一推再推，想退亲。母亲看出了他的心思，就不顾他的反对，在他24岁那年给他们举行了婚礼，这在当时是晚婚了。怎奈周炳文不急，其实吴桂花早一年多就急着想嫁过来了，因为她的大弟弟已经先结婚了。 吴桂花过门后，把家里家外打理得妥妥的，地里也是一把好手。对婆婆孝敬，对周炳文体贴入微。慢慢周炳文就放弃了胡思乱想的念头，安心和吴桂花过起了日子。把挣来的钱交给吴桂花存着，没几年就翻盖了四间大出厦的堂屋，两间配房做厨房。生了大女儿周花，大儿子周凯。 吴桂花比做姑娘时还要漂亮，也知道打扮了，皮肤也变白了。以前皮肤黑是因为在娘家干活多，太阳晒的，再加上穷，姊妹们多，吃不好，穿不暖的。现在婆婆疼丈夫爱的，所以一切都变好了。 又过两年婆婆说孙子少，再生一个吧。于是就又生了二儿子周富，二女儿周桂儿。这时儿孙满堂了，把老太太乐得红光满面的。 而这时厂里的效益已经不太好了，因为随着个体经济的发展，出现许多个体小印刷厂。他们设备先进，自己一家人干，成本低，相应生产的产品价格也低，质量也很好。而相应的乡印刷厂，设备落后，许多有技术的老师傅，要么单干，要么被别人高薪资挖走了。再加上乡干部的不作为，净想着贪钱，不干实事。产品竞争不过个体印刷厂，人员又严重流失，慢慢就倒闭了。 如果这时候周炳文自己办一个小印刷厂的话，也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事了。而且那时侯他也有那个能力办厂的。但是他没有，因为他正在和一个年轻姑娘交往。 这个姑娘名叫小红，她的父母在蚌埠市郊区开一个门市部，专门做死人生意的一条龙服务。他们每年都需要很多冥币之类的东西。所以周炳文每年都去几次联系业务，因为那时没有电脑什么的，都是推销员亲自拿样品去推销。一来二去就和老板的女儿联系上了。 两年前认识的时候周炳文才36岁，小红20岁。小红现在的母亲是后妈，不敢管她，因为从小小红就和后妈对着干。父亲也知道了周炳文有儿有女，开始坚决不同意，可小红以死相威胁。最后父亲也不管了，任由她自己作死吧。 经过两年的感情培养，现在他们在蚌埠市那边已经是有名有实的夫妻了。相对于吴桂花的老实木奈，周炳文更喜欢年轻懂风情的小红。可惧怕母亲的权威，不敢提离婚。 现在工厂倒闭了，也不用挂心了。他就想在蚌埠市那边开一个和小红父母亲一样的门市部。就让小红在城市的另一边赁了三间门面房，他进了各种各样的货物，两个人彻底住在一起了，过起了夫妻生活，也做起了生意。 有母亲在，加上要回老家进货，周炳文一月回家一次，给母亲带些好吃的，给吴桂花些钱用来家庭开支和孩子们学费。而吴桂花却一直认为他在外面生意忙，而且还带钱回来就没想那么多。而且她也没有时间瞎想，因为太忙了，婆婆身体不好，已经不能给分担家务了。家里，地里，四个孩子的吃穿以及学校的情况，都要她一个人操心照顾。根本就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事。 这样又过了两年，婆婆也不知得了什么病，不吃不喝还发小烧，而到医院又查不出毛病，坚持了两个月就走了。周炳文给母亲办了葬礼就提出了离婚。而吴桂花坚决不同意，因为那时农村还很封建，女人一旦离婚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无法生存的感觉。再说四个孩子，如果被周炳文带走两个，跟掏她心一样。 而周炳文扔下句：“不离，你别后悔。”就走了，而且一走就是25年。开始可能是怄气，不给钱，不进家，等吴桂花提出离婚。可吴桂花一直不提离婚，他也麻木了。也就真的不管他们娘儿五个了。因为小红那边给他又生了一儿一女。 吴桂花依靠自己炸油条，炸糖糕卖，把自己四个孩子养大。但学业都没成功，都是初中毕业，就打工了，现在都成家立业了。他跟着大儿子，住在老宅子上。数大儿子最挣气，学会印刷后，自已贷款买几台印刷机开个小印刷厂，楼房盖得也很气派。他们把周炳文忘了。因为依靠不上的人，全当他死了。 转眼25年过去了，他却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病，尿毒症晚期，他说再不回来，就要客死他乡了，不能和父母亲埋在-起了。他求孩子和老婆容他住几天老宅吧，今生对不起了，来生做牛做马来赎罪。 大儿子，大儿媳不答应，他找来族亲里德高望众的长辈来劝，还是吴桂花先心软的，答应让他住几天偏房，而不是堂屋。 住下没有一个月，就去世了，这期间都是吴桂花给他送吃喝，也只有她心善心软，周炳文做梦也没想过，当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只有结发妻子倍他身边，是他一生最对不起的人。 而他抛弃一切爱的女人，用半生给他们创造幸福的儿女始终没有出现，他是被他们撵出来的。 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让警醒，那些中年抛妻弃子的男人到]晚年的结局——凄凉离世。恐怕到死都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对于晚年凄凉的男人，我们不能指责他的亲生儿女太过薄情，因为他没有经历和参与他的成长，他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努力挣来的，这个男人虽然说给了他生命，却没有尽到养他的责任和义务。所以我们也不能亲情绑架，要求子女们孝敬他。 我相信因果：不是不报，是时间未到。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