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乡记事·人物记·“豆腐二爷” “豆腐二爷”，高姓，于家泡人。按“庄下辈儿”，我叫他二爷。 “散社儿”以后，人们能够自主地安排生产，思想也活泛起来，一些会摊饹馇、做豆腐的人以己个儿家地里出产的绿豆、黄豆为原料，做起了这个几乎不用现金投入、从“搞社儿”起只能由生产队经营的“买卖”。开始的时候，小小的于家泡就有三四家摊饹馇的、一两家做豆腐的。但摊饹馇、做豆腐本小利微，又“耐磨”人，夏天饹馇、豆腐爱酸，“撂不住”，还得休一季，一年辛辛苦苦下来，落不下几个钱，慢慢地摊饹馇的就剩了我们一家，做豆腐的则一家没剩，人们吃豆腐，只能等高泡一位被称作“高小子”的人来庄里卖，而“高小子”主要在他们庄儿和梁泡儿卖，只有在高泡儿、梁泡儿卖不完，才会从于家泡一过儿，把剩下的一点儿豆腐卖完了事，有几年于家泡人“吃块豆腐还成了难事儿”。 “豆腐二爷”那时年轻，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还小，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种地和到倴城“做小工儿”以多挣些钱上，虽然会做豆腐，也没有干这个“不挣钱的行当儿”。大约十多年前，孩子们都大了，己个儿也老了，没有力气再出去做工，才置办了石磨，用木头棍子在自家做饭的铁锅上己个儿制作了挂“豆腐包子”的十字木架儿，用薄木板制作了盛豆腐的长方形“豆腐盘子”，成了于家泡唯一做豆腐的人。 “豆腐二爷”的大儿子比我大一岁，二儿子比我小两三岁，大儿子读初中时辍学，稍大一点就到外地打工，己个儿从外边搞了对象，“批”了“房地方儿”盖了房成家。不几年，二儿子也到了盖房娶媳妇的年龄，而且处了对象。依庄里的习俗，“不给盖上三间房，媳妇就不进门”。“豆腐二爷”看上了一块按庄里的规矩可以“批”给的地方儿，找大队请求批准。但殊不知，他的一位嫡亲侄子也看上了这块地方儿，当时的大队书记是这位侄子的亲大舅子，听说“豆腐二爷”要“批”这块地方儿后，找了自己的大舅子，也说要，大队书记驳回了“豆腐二爷”的申请。“豆腐二爷”找侄子，说“你看你兄弟紧等着娶媳妇，你就一个闺女还小，要不就让给叔，等你孩子大了再批。”侄子坚决拒绝。 “豆腐二爷”心急火燎，多次找大队书记提要求。“豆腐二爷”是最“土迷心实”的庄稼人，身形瘦高，话少木讷，除了一块儿做活计，跟人基本不打交道，知不道书记驳回他既有人家的妹夫、他的侄子的原因，也是要收礼或“收”女人的，就知道“着嘴说”，“跑”的回数儿再多，能有啥结果？终于有一天，“老实人犯了倔脾气”，“豆腐二爷”跟书记“吵吵”起来。书记一看“这么个东西”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己耍横，“当时眼就立起来了”，上去就是一顿打。“豆腐二爷”受了很重的伤，看上的地方儿依然没得到，后来还是按大队的安排，在别的地方儿盖了房。 虽然受了委屈，挨了打，但房总是盖上了，二儿子也娶了媳妇，“豆腐二爷”一如往日，继续做、卖豆腐。但“豆腐二爷”的妻子却因此犯了“气迷心”，疯了。这女人性情和“豆腐二爷”差不多，话少，且说话声音很小，“平时走道儿都看着脚尖儿”，从“豆腐二爷”挨打，就不大出屋儿，更不“搭抻（吾乡土语，答理）”人，“成天儿一个人'倒鬼话儿’”，“翻来覆去骂己个儿的老爷们儿废物”，“多少年也不见好。” 庄里曾有不忿的人问“豆腐二爷”的儿子：“他把你爸爸打成那样儿，又把你妈气成这样儿，你们哥儿俩咋不杀了他个狗操的？！”“豆腐二爷”的儿子说：“杀了他还能咋的？咱们就不过咧？” 又是十多年过去，“豆腐二爷”老得连豆腐也做不动了，庄里一早一晚儿没有了他招呼人们买豆腐的一串串“敲打梆子”的声响，人们也再看不到他推着“推车子”卖豆腐的身影。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