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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记事·人物记·上吊两兄弟

 文石斋 2022-07-15 发布于河北

故乡记事·人物记·上吊两兄弟

我在高泡小学上学的时候,有一位教语文的老师,是刘家泡人。

老师性情温和老实。那时候老师打学生很常见,学生并不以为意,有时候打狠了,老师到学生家里看看,说说情况,家长反会觉着给老师添了麻烦,带着歉意宽慰老师:“孩子交给你们了,就是让你们管,孩子不听话,该打打该骂骂,没事!”说不定老师走后,在学校挨了打的孩子,在家里还得再挨一顿。这位老师却从不“狠说”更不打学生。

老师的妻子,却是一位刁悍的女人。这女人身世奇曲。在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前蒋家泡一位妇女出门,在唐山火车站发现了不知是被遗弃还是遗失的她,这妇女在车站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有人来找,只好把她抱回了家。但这妇女是一位寡妇,一个人带着几个儿子闺女过,本来就十分困难,再养这个“吃奶的孩子”,实在是力不从心。后蒋家泡有一对没有生育的夫妇,听说后找到这位妇女,把孩子要了去。这对夫妇也是穷人,为了表示谢意,就从织布机上铰了“半儿拉布”,给了妇女。孩子长大后,庄里人就叫她“半儿拉布”。

那时候教师在庄里地位挺高,公办老师就不用说了,吃“商品粮”,月月拿工资,生活水平远高于农人,就是民办老师,也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挣十分儿工,一个月还有五块钱的现金补助,所以在不同版本的民谣“十等人儿”中,“教员”总能排在令人艳羡的前几等,“教员”在家中,一般也有较高地位。但不知为何,“半儿拉布”对老师却全无尊重,开口就骂,扬手就打,骂是骂得“人都张不开口”,打则手抠脚踢嘴咬。有一天我们正上课,“半儿拉布”竟追打到学校,老师在办公室备课,听到妻子叫骂,吓得不敢开门跑,怕碰见,打开后窗户,跳窗而逃,一时成了庄里大人孩子伢儿口中的笑话儿。

后来这女人更与高泡儿一个光棍儿做出了不堪之事,而且并不因此觉着愧对丈夫,对丈夫好些,给老师造成了很大的羞辱。大约是忍无再忍,老师自缢而亡。

令人想不到的是,老师的弟弟,在多年以后,也以同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2015年前后,我回老家,和人拉嗑儿,人们说起老师的弟弟也“上吊了”。老师的弟弟有儿子有闺女,本来过得挺好,但近几年总不舒坦,而且老不好,到医院检查,得知是患了癌症。老师的弟弟这时已是六七十岁的老人,知道自己得的是这个“症候儿”,非常悲观,跟庄里人说:“得这个症候儿,治又治不好,还得花不少钱,给孩子们添累赘。我呀,不活着这个了呀!”庄里人劝:“人哪儿有不得病的?有病该治还得治。养儿防老,孩子们花俩钱儿也应该。”儿子闺女也都愿意出钱给老人治。

但治癌症,哪儿是“花俩钱儿”的事儿?又有几个能治好?庄稼人没“劳保”,要真心治,又有几家儿不是钱花个净光,人还保不住?老人是上一辈人的习性:把孩子看得重,把自己看得轻;只要孩子好,己个儿死都中!儿子闺女、庄里人的劝解没说到老人心里去。时间不长,老人还是走了自己给自己规划的路:“一根儿绳儿吊死咧。”

听了人们的讲述,我胸口如受重击,闷痛非常:怎么会这样儿?老师和他的弟弟怎么几十年间都走了这样的路?庄稼人得了“真正的大病”,真的是、就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吗?

“可不咋的!得了这样的病,有几家儿治得起?哪家架得住啊!”人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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