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曾经和我一起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朋友会问我，你写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那些人又是谁呢？其实，当作家冷静客观地去叙述一段生活时，目的并不只是为了单纯地讲故事，而是希望能给后来的人，尤其是那些未经世事的儿女们一本“生活的参考书”，希望他们将来在人生的选择上会多一些思考、多一些慎重。 我们再把目光回到北美大陆东部的这个小镇。北半球已经陆续进入了夏天，而新泽西春天还没有完全结束，阳光还很柔和。 有一位叫Miss Liu（我没有用化名，因为这位美国老师实在太热爱她的中国学生了）的老师，在差不多半个世纪前，也曾经像世界上很多热血青年一样，在国门刚刚开放，很狂热地来到中国，来到武汉，不过和大部分中国人不同，那时正是八十年代的留学潮。 妈妈：你们刘老师真是个浪漫的人啊！ 宝儿：因为单纯，就像你一样，单纯的人才浪漫 是啊，清能够想象那个曾经的未经世事的女孩子就这样来到了中国，那时候外国人很少，事实上她对中国的了解也不多，然后就认识了她的中国丈夫。他们一起回美国，结婚，生儿育女，离婚。那个男人清见过，也住在小镇，很高大，年轻的时候应该很英俊吧。我们很难想象当时这个柔软的美国姑娘是怎么不顾家人的反对，远渡重洋来到中国，又是怎么和中国男人相识相恋？ 清，一大早，穿着睡衣到门口的邮箱取信。邮箱在美国生活中的地位很重要，比如家校沟通，他们很少打电话，而是给你寄信；警察局开的罚单，也是，你的地址，非常非常重要，如果考驾照，你没有一个常住地址，是很麻烦的。 信是Miss Liu 寄来的，大意是说宝儿最近有些不认真，看清有没有时间，想约见一下，另外还有暑期补习的事情。清拿着信，边读边走到门口，一抬头，楼上的犹太人正带着孩子去幼儿园，大一点儿的女儿正抱着洋娃娃，撅着小嘴，赖皮不走呢。不过，当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时，红色的楼房，绿的草地，蓝的天，映着女孩子金色的头发和纯真的脸庞，简直像一幅画！当地的犹太人自成体系，他们有自己的学校，非常重视教育，还有自己的信仰，周日你会看到三三两两的犹太人，带着小帽子一起去祷告。 其实，来这里的第一天，清就见过Miss Liu，她详细地介绍了这里的情况，宝儿的情况还不能跟上班里的“语言艺术课”（类似国内的语文课），因此要由她来补课。Miss Liu大概五十岁左右，穿着并不像有些中年美国妇女那样很夸张，一件浅蓝色针织衫，卡其色裤子，运动鞋，给人一种干练又亲切的感觉。当时清很疑惑“Liu”这个中国姓氏，Miss Liu 似乎读懂了清的疑问，她大大方方地解释道，因为她前夫是中国人。她拿了一张表格，上面写着一些问题，诸如你同不同意孩子上我们的ESL（英语作为第二语言的学习），上课时间是周一到周五，还是有选择地上课等等。 后来，清也经常在公园碰见Miss Liu，带着她的小女儿，那是她在中国广州领养的孩子。Miss Liu说，孩子刚来的时候非常瘦，听见有人说广东话就很害怕。但是现在，这个孩子非常健康活泼，浑身散发着活力和自信。Miss Liu也会谈起宝儿的学习情况，她一点儿都不像美国的老师，而更像一位中国老师！ 美国的学校是这样的，学校和老师都给你提供最好的学习条件和环境，但是至于你学成什么样，老师是不管的！但Miss Liu却苦口婆心，只要孩子学习一有懈怠，她就会通过各种方式通知你，甚至让你去“监课”。 下午三点半，Miss Liu的课结束了，清来到学校，来到她的工作室。美国小学是走班上课，老师在自己办公室。 Miss Liu的办公室在一个拐角处，里面有十来个桌椅，周围是书架，书架上放满了中国书、杂志、孩子们的作业，书架的空隙处贴着孩子们的画，或是手工艺品。窗子外面是学校的花园，葱葱郁郁的。Miss Liu的办公桌在一进门处，也堆满了东西，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让清坐下。 很奇怪，虽然杂乱无章，但是整个房间给你一种温暖的感觉。 Hi，你好。Miss Liu说话就是这样中英文夹杂的。一开始清也以为能和她用中文交流，后来发现她只知道一些简单常用的词汇。和Miss Liu说话的时候，要用英文，复杂的句子她听不懂，也许英文就像中国的记忆一样一点点儿都消退了。 你好。清一开始稍稍有点儿紧张，把包抱在胸前，一直摩挲自己的手，心想宝儿没给老师添别的麻烦吧。 我找你来，是因为Green(宝儿英文名）最近很不认真，他总是上课和同学闲聊。 我想，可能是因为他们班里都是美国学生，他还没办法和他们很好地交流，但是您这里都是中国孩子，他觉得很释放吧。孩子很压抑，不是吗？ Miss Liu神情严肃地凝视着清，停顿了几秒，Anyway（不管怎样），我希望每一个从这里回中国的孩子，当他们重新回到中国同学和老师身边时，他们的英语水平能够大幅得提高，这样在这里的生活就是值得的，而不仅仅是“来过”而已。 清立刻感到她言语里的真诚，并为自己刚才的不重视而感到些许惭愧，身子往前挪了挪，并向Miss Liu道歉，我觉得很抱歉，刚才您的谈话并没有引起我足够的重视。 你不用向任何人道歉，只是需要督促Green更好地完成自己的事情。Miss Liu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不高兴，目光温和而坚定，只不过有一丝疲惫。她很爱这些中国孩子们，这是清能够确定的！ 她女儿背着书包过来了，亲昵地围着妈妈，并不时拿起桌上各种小玩意把玩。Miss Liu说，好了，要说的说完了，然后开始飞速地收拾东西，并做了一个打拳的动作说，要带孩子去练中国功夫了。 原来，她不仅像中国老师，还像中国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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