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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香港》:把张爱玲作为方法

 明日大雪飘 2022-07-16 发布于上海

一九三九年,未满十九岁的张爱玲入读香港大学,两年半后亲历了香港之战和沦陷。带着香港经验“切身的、剧烈的影响”,她回到上海开始写作,以一系列“香港传奇”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新锐女作家。《缘起香港》聚焦张爱玲与香港的渊源,以档案数据为佐证,还原模糊的历史影像,厘清一段战乱时期的人文经验。

《缘起香港:张爱玲的异乡和世界》 

黄心村 著 

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 

2022年7月

张爱玲贯穿一生的世界主义视景源自大学时代的基础人文教育。港岛山上或澄澈或浓烈的视觉印象,炮火下密集的阅读经验,多语言和多文化参照系的汇流,殖民现代性的纷繁呈现,以及战后从香港重新出发的漫长的漂流生涯,都刻在她写作生命的基因里。张爱玲的香港经验直指内心深处的清冽和柔软,更有一种尖锐和酷烈,构成她文字中最震撼的灵魂。

是什么让张爱玲成就了传奇?是什么让她成为后世研究的学问“张学”?张爱玲在香港的这段经历又带来了什么影响?面对这一串串问号,现居香港的资深媒体人金敏华采访了《缘起香港》的作者、香港大学文学院教授黄心村,听她讲述书写本书的“命运召唤”,并带我们重新发现一个“耳目一新”的张爱玲。难怪哈佛大学东亚系暨比较文学系讲座教授王德威盛赞《缘起香港》一书“为'张学’及香港研究提供了最重要的突破”。

01

命运的召唤

香港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系教授黄心村将这本“本来没有要写”的新著的出炉,称为“老天给我的活儿”。

长期在美国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分校任教,担任东亚语言文化系教授、东亚研究中心主任的黄心村,五年前离开北美学界移居香港。

“转到香港来之后,居然是在张爱玲的母校香港大学文学院任教,两年前正好是张爱玲百年诞辰,我觉得在这个位置上我得做些什么。”黄心村先是2020年9月在线推出“张爱玲百年诞辰纪念文献展”,“后来香港疫情稍微缓和,又在冯平山图书馆做了实物展,但是很快关闭了,因为疫情又回来了。文献展只呈现了我(数据)挖掘的一部分,其他的内容我就想做进一步的梳理研究,就开始写了一系列文章,一发不可收拾,两年的成果就是这一本《缘起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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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平山图书馆的一层书库,1938年

香港大学档案馆藏

“'缘起香港’就是说张爱玲创作的源头是香港”,黄心村解释:“她如果没有到港大念书,也会是一个作家,但会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作家;她之所以成为张爱玲,香港这段经历特别特别的关键。以前之所以没有人说,是因为这些资料没有被早一点发现,资料是一点一点到处散布的,非常零碎,大部分上面不会有一个张爱玲的标签,说这有一个完整的张爱玲档案给你看,没有这么一个东西,要把它发掘出来、归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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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

战火当然摧毁了很多东西,战后校园重建也丢弃了很多文件,但幸运的是,张爱玲的成绩单和学籍记录居然都留下来了。黄心村凭借十九岁的张爱玲戴的那副有着很厚镜片的牛角框眼镜,把她从1940、1941年两个秋季港大文学院师生集体合影中找了出来,“集体照放在那里,那么多年没有人在里面寻找张爱玲,结果被我发现了,我特别高兴,做了各种各样的确定……你看是同一副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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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在香港大学时的成绩单,香港大学档案馆藏

继续挖下去,她发现更多和张爱玲有关的资料信息:张爱玲在大学二年级获得的奖学金的源文件纪录,张爱玲所住的港大女生宿舍的文字和影像记载,历史教授诺曼∙佛朗士的照片和档案资料,文学教授许地山的珍贵手稿,好友炎樱及家人在港大就读的相关文件……“2020年大半年这个校园是死静死静的,我就在档案馆里,看到的每一页资料好像都在跟我说话,说这个事情可以做可以做,我就觉得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人做,它一定是等着我,我感到一种命运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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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心村考证出张爱玲从前居住的港大女生宿舍,这是在成为女生宿舍之前的建筑样貌。摄于1930年代。亚历克·库珀(Alec Cooper)私人收藏。

02

《烬余录》是本书写作的源头

1939年8月,从上海圣玛利亚女校毕业的张爱玲,因为欧洲的战事,无法去伦敦大学上学,在开学前转到了香港大学文学院,主修英文、历史,辅修中文和翻译,两年四个月后港战爆发,香港沦陷。五个月直面战争的亲身经历,带给她“切身的、剧烈的影响”(《烬余录》)。1942年5月她回到上海,以新锐女作家的姿态一跃成名。

“张爱玲在上海一鸣惊人,历来都觉得是一个奇迹,其实背后有它的历史原因。她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成名?她的写作定位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定位?她有怎样的一个文学参照系,这个参照系为她日后脱颖而出做出了怎样的铺垫?所有这些疑问,跟她在香港的经历太有关了,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她回到上海之后一夜成名。”

黄心村强调,张爱玲在香港所储存的那些人文素养,“是她写作的基因库,而这个基因库是在香港建立的;直面战争对她的人生来讲,是里程碑式的事件,回到沦陷了的上海,她无须面对生死,也没有那种血淋淋的现实摆在那里。在香港遇到的那种濒临绝境的战争经验,对她影响特别大,是一辈子都没法摆脱的人生经验。战争让她觉得要赶快、要抓住眼前的瞬间,是她成名的契机。成名对她来讲就是把所有的经验诉诸文字,而且是飞快地诉诸文字,这样才能抓住时机,这个紧迫感是因为在香港的这两年多、不到三年的经历。”

黄心村第一次看张爱玲作品,“看的是1985年上海书店影印版的《传奇》,开始看就被打中了,怎么还有人这样写?”那时她在北大中文系,“我们都觉得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个人?”本科毕业后,她继续在北大读中文系现代文学专业研究生,随后赴美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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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传奇》增订本封面

上海山河图书公司1946年版,黄心村藏

“我的博士论文是关于四十年代上海沦陷时期的张爱玲。那时候李欧梵老师正好开一门张爱玲研究课,课堂里有不少人——十几个人的研究生课是很大的课,不少是比我年纪大很多的老大哥,比如说许子东,还有陈建华、孟悦都在班上,他们早就已经开始了对张爱玲的研究。后来才知道,其实张爱玲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她就住在(洛杉矶)西木区。”黄心村在UCLA(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期间就这样开始了张爱玲研究。

写完论文,专著出版,黄心村觉得可以不用做张爱玲了,“就是告别了,去做别的题目了”。她承认,虽多年没再研究,但“大家仍把张爱玲研究者作为我的第一标签”,“以前觉得上海时期的作品是张爱玲最好的作品,那时这些材料都没有出来。后来发现离开上海后,她是一个非常不一样的作家,她的后期写作非常非常重要,所以不再那样讲,现在我认为她的晚期作品《小团圆》真的是杰作,《红楼梦魇》也是晚期代表作。”

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黄心村把张爱玲研究重新捡了起来。并且因为新数据的“出土”,重新回到了张爱玲的经典文本,“也回答了很久以来我自己关于张爱玲的诸多疑问”。

这中间,《烬余录》被她视为“非常非常重要”的一篇散文,“《烬余录》是我写这本书的一个Index(索引),它就像一个源头,告诉我说,'缘起香港’是有道理的。尽管只有七千字,但它非常丰富,每一段你都可以把它打开,它就像一扇一扇的窗户,每一扇都可以打开,

打开一看原来里面这么丰富,比如说她写她的历史老师佛朗士,我去查佛朗士,然后就'哗’地打开了一扇窗户,又是一个(新)世界;她写她战后在香港街头去找吃的,吃冰淇淋,都是冰渣渣,她怎么写吃的,又'哗’一扇窗户打开了,它是一个提示、一个suggestion,告诉我要从哪些方向继续去挖数据,这些数据上面并没有写'张爱玲’三个字,但都跟她有关系。把这些都拢总起来,你就有一个比较完整的图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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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大学文学院师生联谊会,1941年秋季,张爱玲位于第三排右5。香港大学档案馆藏

03

不是目的是出发点

黄心村认为,《缘起香港》虽然是关于张爱玲的,但张爱玲不是目的,“我越来越觉得张爱玲是一个出发点,就是说从她出发,她提供的是一条道路,她说你要这么走,然后给你一个角度、一个立场、一个方法,你就往那个地方去挖。”

书中她用了三万多字描述Stella Benson(斯黛拉·本森)对张爱玲的影响,“是写得最长的一章”,李欧梵更将这部分内容称为全书“最精彩的篇章之一”,推许是“'张学’领域的开山之作”。“之前李欧梵老师说过斯黛拉·本森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1944年张爱玲在女作家聚谈会上说了一句话,外国女作家中我比较欢喜Stella Benson。就此成了历史悬念,所有人都在引用这句话,但没人说得清本森到底是谁?写了什么?跟张爱玲有什么关系?”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人做这方面研究,因为本森在英国文学史上已是一个被遗忘的人物,她的作品三四十年代后就未再版。

“她的作品其实非常多”,黄心村花了大半年时间把它读完,“不仅读她的作品,还要把她放到英国文学的历史背景上去梳理。再去看,张爱玲为什么没有提比她更有名的那些同时代作家,比如Virginia Woolf(伍尔芙),偏偏要选一个没有人知道的(作家)说是她最喜欢的呢?把这些都做了,要花非常多的功夫,没有快捷方式。”

黄心村的解释是,“她无法忍受人家把她肤浅地跟某一位西方作家并排放在一起,比如我们常常看到有人说张爱玲擅长心理分析,一说到心理分析,很多人都想当然地说她是中国的伍尔芙,这是她最讨厌的。她不可能没有读过伍尔芙,对一个醉心写作、立志要成为作家,而且是立志在英文世界成名的年轻女性来说,当年不可能没有读过伍尔芙,但她就是一个字都不提、拒绝提,偏偏说外国女作家我比较欢喜Stella Benson,提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这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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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本森在香港拔萃男书院任教时与学生合影。

籍籍无名的本森之外,则有张爱玲的中文老师许地山教授——“这个人绝对是个大师”,黄心村说,可是我们对他了解太少,“许地山可了不得,课堂上教的东西,我都不敢想象有多么丰富、多么独特,他教的不仅是文学史,还有宗教史、文化史、视觉文化史,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史都融汇在一起,以今天的眼光看是用一种Interdisciplinary整合的、跨学科的眼光呈现中国文化。”李欧梵认为,黄心村写这一章,以极大的功夫,把许地山多彩多姿的学术研究带进张爱玲的框架。“港大的中文系,自从许地山当了系主任之后,才真正上了轨道。”他甚至悬揣,许地山与陈寅恪老友见面,“他们谈的是什么?这可谓是学界佳话,可惜两人在港大同事的时间不长,1941年许地山积劳成疾,突然去世,陈寅恪参加了他的追悼会。”

至于名不见经传的历史讲师佛朗士。李欧梵的说法让人忍俊不禁之余未免有几分唏嘘:“佛朗士一生没有留下一本著作,好在有个港大的学生张爱玲提到他。下一个纪念他的作者就是黄心村了。”他又好奇,“港大中文系的师生合照,佛朗士竟然也出现,而且坐在陈寅恪旁边,天知道他们二人当时搭讪的话题是什么?”

回到黄心村“张爱玲是出发点”的观点,“虽然写的是张爱玲,但同时挖掘的是别的那些在历史上被遗忘了的、或者没有得到足够重视的人物。另外还涉及到香港很重要的一部分历史。”包括三十年代香港大学那段历史,“我们对那段历史了解太少,香港沦陷是在1941年12月,整个1930年代在香港大学的历史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十年,它深厚的人文传统就是在那个时候建立起来的。张爱玲很幸运,她1939年来这里念书,正是在港大一个空前开明的时光,老师是最好的老师,上的是最好的课,可惜没有念完,1941年战争爆发,但说可惜也不可惜,这让她有了直面战争的经验,你根本不会预料到会有那样的刺激,对整个人刺激之大,让她回到上海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然后就爆发出来,才华散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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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港大学籍登记表。香港大学档案馆藏

04

通过她看到1930年代

香港人文大环境

黄心村来香港不过五年,“只有身临其境,才能切身感觉到香港的特殊性。把张爱玲和香港放在一起,香港对张爱玲意味着什么、张爱玲对香港意味着什么,两相对照,不得了,这是个大题目!”

她进一步阐述道,“对张爱玲来讲,香港的人文大环境是她的写作基因库,战争是她人生中举足轻重的里程碑式事件,直接促成了她成为一个作家;而对香港而言,张爱玲照亮了1930年代香港的人文大环境。自她1939年来到港大,她就把整个三十年代的人文环境,尤其比如说她的中文老师(许地山)所带来的一种世界主义人文观,她的历史课老师(佛朗士)所带来的近代史观,教会了她用一种扼要的眼光看待大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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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地山与女儿许燕吉合影

引自许燕吉:《我是落花生的女儿》

(香港中和出版,2014年),页34

在黄心村看来,1930年代香港的文化有两部分,一部分是以许地山为代表的南来文人带来的人文复兴,这些南来中国知识分子打开了一个世界主义的人文视野;还有一个对张爱玲非常重要的是殖民地的阅读文化,里面的文本非常丰富,除了经典文学之外,还有很多中等趣味的文学,都在她的视野之中。“通过张爱玲,其实我们看到的是1930年代整个香港的人文大环境。通过观照张爱玲和香港的关系,就把1930年代形成香港人文大环境的两大渊源给照亮了。”

张爱玲一生三次告别香港。第一次到香港是青涩的大学时代,“然后离开香港,回到上海开始写作生涯”;第二次离开是一九五零年代,“一九五二年到一九五五年,香港(对张爱玲来说)其实是个中转站,她通过香港到的美国”;第三次则很短暂,“一九六零到一九六一年间,因为给电懋影片写剧本,张爱玲回来了几个月,最后一别也是诀别,她当时没有意识到。在一九八零年代重新写《重返边城》时,张爱玲在文字里面跟香港做了最后的告别,看了那一篇之后,谁都会觉得有说服力,就是香港对她的重要性,一别、再别、三别,最后是文字上的诀别,这一层一层的告别,都是在她人生不同的阶段。缘起香港既有她从香港出发,也是告别香港的意思,我的这本书也是献给香港的。”

从杭州到北京然后到加州,从UCLA到伯克利再到麦迪逊,最后伫足香港。黄心村在香港半山行山时也会注意张爱玲当年看过的花,“植物在她的作品中是非常重要的”,她笑称。对黄心村来说,香港是意味深长的,“虽然待的时间没有很久,但蛮有感情的。如果我不到香港,根本不会做这个题目,就没有这本书了;不到香港就不会站在这个角度,就不会看到东南亚——我在美国看不到东南亚,香港根本就是在东亚和东南亚的门户上面,我现在视野里有东南亚,我觉得对我将来的研究是一种开拓,对我的视野、对我的经验是一种开拓。”

她将新书视为“反馈这几年我在香港所学到的”,“虽然我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每天都还在吸收、学习新东西。通过这本书,我想说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多么重要。从张爱玲出发,也是从香港出发;从香港出发,我们看到的一个多么丰富多彩的世界,里面什么都有,有中国传统,有西方、有各种各样的漂流经验,有战争有动乱,也有个人奋斗史——各种各样的故事,有南北交流,对我来讲,这里是异乡,但不是一个一般的异乡,而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

黄心村说,哪里都是张爱玲的异乡,她根本就没有故乡;“我还是有故乡的,不过这故乡很遥远,也是哪里都是异乡,换个角度来讲,哪里都可以待下来。至于我的世界是什么?感觉这两年我的世界真的就在文字里面,文字里的世界是开阔的,它不受隔离什么的限制。我觉得张爱玲当年很可能也是这样子,哪怕(冯平山图书馆)上面炮火隆隆、她在下面读那些明清小说,居然读进去了,居然读到一种开阔的境地。”

延伸阅读

独创文学语言

源自文学参照系

有人说,张爱玲的小说《沉香屑 · 第一炉香》《心经》《倾城之恋》《半生缘》,何以尽是男女之事,从无家国情怀?黄心村直言,张爱玲早就说得很清楚,我不写家国情怀这种东西的。《烬余录》里面写,“香港之战予我的印象几乎完全限于一些不相干的事”,虽然是在战争环境里,她的战争叙述里是没有英雄的,看到的都是小人物。“对于时代,她的切入角度非常独特,这就是张爱玲的价值。她笔下的人物都是小奸小坏,没有大是大非。这是她的现实主义,因为对她来说,人生就是这样子,没有必要把它放大到一个不真实的程度。”

黄心村指,张爱玲所说的真实,“肯定是细节上的真实”,换言之,“小说可以是虚构的,不管长篇还是短篇,甚至散文其实也有虚构,但架构可以虚构,里面的细节却必须绝对真实。”

黄心村强调,张爱玲做到的这种真实“是用一种我们觉得非常奇异的文学语言把它表现出来,你才会觉得她特别有吸引力”,回到她的“文学基因库”说,黄心村指,这种文学语言是现有的文学语言里所没有的,完全是她独创的文学语言。“之所以能独创出这么一种奇妙的、感官非常丰富的多层次的文学语言,跟她的文学参照系有关系,那是一个多语言多文化的文学参照系,里面有非常丰富的东西,肯定不是一加一,而是像化学反应一样,产生一种杂糅出来的东西,所以是独特的。别人想不到,但最后达到的效果是一种绝对的真实,所以才会切中你。”

她举例说,《封锁》里写“逐渐渺茫”的人声,“像睡梦里所听到的芦花枕头里的窸窣声”,“你看有多少层?是那种芦花枕头里面的草的材料,发生摩擦所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又是在睡梦中听到的,那么一层一层地写出来,你觉得怎么这么复杂?可是最后达到的效果是一种绝对的真实。我跟学生分析过很多次,她为什么要这样写?很多这样的细节,我觉得跟她文本参照系的丰富和多层次有关系,所以她说攫取各种养料的时候,自己没有任何限制。她的故事没法复述,你必须从她的语言层次去感受它。”

黄心村称张爱玲代表的是“现代汉语写作传统中的另外一个传统,就跟鲁迅不一样的一个传统,她的重要性就在此”。不过她认为,张爱玲跟鲁迅并没有那样的不一样,“(大家)都把她作为(鲁迅的)对立面来看,其实她十几岁时也是读鲁迅的,而且她是喜欢鲁迅的,她喜欢鲁迅的杂文,他们两个没有对立到那种程度。因为有她在,你可以发现我们不是一个单一的现代汉语书写传统,也才知道我们可以走得多远。”

笑假爱玲语录 

“低到尘埃里”无以为真

问黄心村教授,怎么看待现在网上流传的“假爱玲语录”现象,有一些根本就是毒鸡汤?她一笑置之,“这种现象不过是通俗文化的一部分,真的通读了张爱玲,就知道第一,这些所谓的语录就不是她的说法;第二,她好像是说过,但其实是她小说里人物的一句话;还有根本不是她说的,是别人说她说的,比如胡兰成说的她写在照片后面的那句话,什么'低到尘埃里’,这张照片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无以为真。大不了这三种可能性,你熟读张爱玲的话,看见这个东西也没必要气愤,假语录多的是,何止张爱玲假语录?”

黄心村 

香港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系教授,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东亚语言文化系博士,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中国研究中心博士后。曾长期执教于威斯康辛大学,任东亚语言文学系教授及东亚研究中心主任。研究领域涵盖二十世纪华语文学、东亚跨文化研究和视听文化研究。与张爱玲研究相关的著作包括 Women, War, Domesticity: Shanghai Literature and Popular Culture of the 1940s(《乱世书写:张爱玲与沦陷时期上海文学与通俗文化》)和 Written on Water:A Collection of Essays by Eileen Chang。由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新著《缘起香港:张爱玲的异乡和世界》被视为张爱玲研究领域的新突破。

金敏华

逾30年媒体生涯,曾居深21年,现居香港。着有《百花里的物质生活》(与晓昱合着)《波托菲诺现象》(与史建合着),编着有《大航海时代》《拥抱蓝海》《逐风而行》等反映深圳帆船文化相关书籍。

编辑 | 伍岭 罗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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