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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教授讲医学人文,揭开医学鲜为人知的一面

 闲云野鹤qpab3u 2022-07-17 发布于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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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和每个人息息相关,但是大多人对医学尤其是医学人文知之甚少。医学不是背不完的书和永无止尽的技术进步,它还是关乎生死爱痛的人学。

6月29日晚,北京大学医学人文学院、科学技术与医学史系王一方教授作为嘉宾做客由北京大学出版社联合抖音、西瓜视频联合推出博雅讲坛第472期“你好!大学—北大名师聊专业”专题系列直播活动,主讲“医学人文是什么?每个人都要有'医’缘”,累积51万人次观看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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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人文不是一个高深的学理命题,而是一份源于体验的发问和追思,它兼具着科学和艺术的双重属性,医学如何面对人类苦痛的普遍境遇,普通人如何进入医学的领域,如何看待医学和社会的诸多复杂关系,医学未来有哪些可能的图景,让我们一起在“医学的诱惑”下看清医学的另一副面孔。

01

每个人都跟医学有缘

“医学的诱惑”是指在全世界医学都是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学科,国外是前一百名考生才能进医学院,不过今天的话题不是医学稀缺问题,而是医学普适性问题,“医学的诱惑”展现的是什么话题呢?主要有两个话题。

第一个话题,我们每个人都跟医学有缘,哪怕你今后从事工程、从事数学、从事化学、从事人工智能,没关系,其实你都跟医学有关。我们每个人尤其现代人跟医生,跟医学,跟医院都有着不解之缘,法国人有一句笑话“你要么在咖啡馆,要么在去咖啡馆的路上。”王老师就把这句话改了一下,“我们要么在医院,要么在去医院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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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这句话不是咒大家,我们讲我们有病没病都要去医院,比如我们要去体检,比如产妇要去分娩,其实她不是病人,我们经常讲正常的产妇不是病人,但是她也要到医院去,体检要到医院去。如果大家家人有生病的,或者我们经常讲“人食五谷杂粮,焉能无病”。所以某种角度来讲,各种各样的疾病总是跟我们有这种不期而遇的关系,其实没关系,我们每个人都要在和疾病做斗争过程当中成长。因此,我们就和医学有了缘份。

另外医学也是今天一个很重要的事业——“健康中国事业”的巨大推手。但是过去医学都是为疾病而生的,人生病了来找医生,医学的目的叫“救死扶伤”。但今天我们发现医学其实和人类的健康理想是相关的,人人都希望今天活得更好一点,活得更健康一点,其实人类的健康是一个最古老的话题,同时也是一个最新的,最时髦的话题。四十年代世界卫生组织成立的时候,对健康做了规定,说健康不是光身体没有病,不光是吃药、打针、做手术,其实从某种意义来讲,医学对健康的影响并不大,我们对健康的理解更多是躯体和心理,社会关系以及灵魂层面的一种完善。

大家知道“大健康”的理念,什么叫“大健康”?就是我们讲的全人、全方位、全过程的健康。中华民族已经步入健康中国的轨道,健康中国的背后就是我们讲的医学人文,我今天带来一本书《医学人文十五讲》,这是我十年前的作品,最近我又修订了一次。“全人医学”是我这本书的灵魂,什么叫“全人”?就是超出疾病谈健康,超脱躯体来谈心理、社会、灵性。

所以医学有三个主要的内涵:第一,治疗,有病要治疗。第二,照护。照护就是我们今天家里有老人,家里有阿尔茨海默症的人,或者家里还有残障人士都需要照护。第三,回应人类的苦难,其实我们人类苦难不仅仅是疾病的苦难,还有很多很多苦难。所以成就健康中国的事业,需要医学的鼎力相助。但是我们今天人群绝对健康的只有15%,确定有疾病的也有15%,还有70%的人是什么人呢?我们把他叫“非健非病”,他可能是潜在的病人,也可能是亚健康的人群,所以我们要激发他自身的风险意识和保护意识,健康第一责任人是我们自己。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每个考生也是自己的健康责任人,包括我们高考期间压力那么大,我们可能紧张,可能焦虑,但是今天好了,我们都放下了,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一种转换。

人类来到这个世界上,大概要遭遇一系列的生命事件,这个生命事件我们叫做“生老病死”或者“生死爱痛”,年轻人可能更喜欢讲“生死爱痛”,像我这种有一点阅历,有一定年龄的人,可能会觉悟人一辈子就是生老病死。另外我告诉大家,如果我们要报考医学,我们一定要认定医学是什么,对医学有大概的了解。我给大家的结论是“医学是人学”

什么叫“人学”?关于人的科技,或者人的身体技术,以及人的交往,包括人的属性等等,所以我们讲一半是科技,一半是人文。像这样的学科除了医学以外还有哪个学科,还有建筑学,建筑学也是人学,它不是告诉你房子怎么盖的,是告诉你怎么在里面住的舒服,所以买房子买的是地段,买的是空间,不仅仅是买的砖和瓦。

大家要迈进医学这个领域,王老师在这个领域已经四十年了,作为过来人,我给大家提供一个导游图,这个导游图分三个部分,第一个叫“框架图”,哪个景点在哪个地方叫框架图。第二叫“路线图”,你从哪条路线过去能够达到那个巅峰。第三,“太极图”,里面有一些哲理的规律叫太极图。

所以如果大家对医学感兴趣,我觉得这三个“图”对你的智力生活是极大的丰富,而不仅仅是学知识,某种意义来讲是人的精神发育。我们今天的医学不仅仅是关起门来做研究,医学和社会发生很大关系,包括我们现在讲健康中国,包括抗疫,其实都是社会话题,都是社会责任,都是社会使命。

02

不可避免的生老病死/生死爱痛

医学是人类境遇,尤其是生老病死或者生死爱痛集中的凸显,医学是伴随着生老病死,成长起来,同时也伴随他走过来和你相伴的“伴侣”,所谓我们讲生病以后就想到去医院去找医生。

其实人从生到死就是一个距离,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迈过这个距离,这个距离大概多长呢?有人这么问我,当然没有固定的答案,每个人都不一样,大数是三万天,我们拿365天除一下大概84岁左右,中国人平均寿命现在是79岁、80岁,加一点大概就是83岁、84岁这么一个过程。

今天有一个概念叫“优生”,这是医学的主要研究对象,让你的剩余质量,包括智力、活力、生命的品质、生命的意义,遇到问题以后医疗来帮助你。另外要面对生命的结局,我们把它叫死亡,但我们今天不愿意马上无条件接受这种死亡,我们就要救死,所以医学的目的是救死,死亡是什么,今天的我们死亡教育也告诉大家,死亡也不是一个非常悲惨的事,死亡是一段关系的结束,或者是一个空间的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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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灯吹灭了,过去我们讲人死如灯灭,这种关系断裂之后,我们会产生人类的情感悲切,包括别离,当然我们到哪里去了呢?我们回归大自然,回归大自然的过程就是涅槃的过程。我们可能用新的形式展现在新的时空当中,或者展现在新的生命体当中,这就是我们讲的生和死,就是在医学研究的跨度上所要穿越的隧道。

生命从医生的角度来看,当然你们现在不学医,进了医学院以后就要进解剖室解剖尸体,可能会感觉到有一种生命的真相展现在我们面前,而且这个真相是很残酷的。所以某种意义上讲,我们今天是活色生香,但是生命它是一个不断进化,同时不断发展又不断衰减的过程

这个过程如果把它看作是一个完整的链条的话,它就是从健康,然后走向衰退,到了五十岁以后,像我们各种关节就没有那么便利了,甚至记忆力会减退,最后走向器官功能的极限,我们就会走向衰竭,最后会走向衰亡,这是我们讲生命的必然过程,从平衡走向失衡,从青春活力走向失能,这样就产生了很多社会需求,今天社会上大家有很多健康的需求,养老的需求,医养的需求,康复的需求,我们打篮球把关节碰坏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些过程都是我们今天医疗伴随大家走过的生命历程。

03

医学不仅救死扶伤,更要回应人类苦难

我在临床上工作的时候,经常碰到病人和我说这么一句话,“你懂我的病,不懂我的痛”,我当时就琢磨这句话我怎么懂你的病,不懂你的痛呢?

我们下面来还原这段情景,大家有时候也到医院看病,医生说“你哪儿不舒服啊”,患者说“我哪儿都不舒服”,医生说“哪儿疼啊”,“我哪里都疼,我浑身都疼”,然后医生说“你就是疼吗?”他说“我崩溃了,我不能吃,不能睡,我的命好苦啊,我失恋了,我女朋友跟别人走了”等等,像这种病仅仅是躯体的病吗?然后医生说“你想怎么治啊”,病人说“你让我别痛,你给我特效药,你让我不死,让我少花钱”等等,我们讲不病、不痛、不老、不死。然后医生说医学是有不确定性的,医学不是说药到病除,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要做各种各样的努力,做各种各样的尝试,可能有风险,有代价,“医生你别这么跟我说,我受够了,我不想死,我孩子还小”,因为我在肿瘤科工作,那些肿瘤病人说我孩子还小,我心愿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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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某种意义来讲,这个病就不仅仅是病灶本身,也不是病的生理、病理的过程,而是包含更多的那种社会的、心理的投射,这就是我们讲一个病。

我们简单看一下今天我们在生活当中,大家可能没有经历过特别的伤痛,我觉得一个简单的案例,有时候牙疼会碰到过,我们经常开玩笑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女性同胞们可能还有痛经,当然还有青年男女的失恋、分手,那个疼也是撕心裂肺的。

所以我们今天临床上经常把两个疼痛放在一起,为什么放在一起?因为它们的烈度都很高,都是十二级,疼痛的级别十二级是最高级别了,一般疼痛就是三五级,到十二级就相当于十二级台风。十二级台风一种是癌痛,一种是分娩,这两种都是最高等级的,所以为什么要面对人生的痛苦,我们作为一个好医生,作为一个好家属,在这种疼痛面前我们应该干什么。其实我们经常不知道我们应该干什么,我们经常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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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医疗今天产生一个新的任务,叫“管理疼痛”,大家说王老师这话不对,我们到医院里没有看到什么“痛苦科”,是的,我们今天没有“痛苦科”,但我们有“疼痛科”。疼痛和痛苦还是有差别的,疼痛只是身体的疼痛,但是痛苦可能包含更多心理的,社会关系的,包括灵性的疼痛。

今天的医学不光要认识疾病,我们一个很大的任务是认识疼痛来理解疼痛,最后彻悟疼痛、管理疼痛。大家知道医院有一个科叫“麻醉科”,麻醉科就是管理手术当中的疼痛,麻醉科压力很大,年轻朋友不知道,陪老人做手术,陪家人做手术,发现手术室里有一个人很闲,在那里到处走动,也不没有什么具体工作,那就是麻醉师。其实麻醉师的压力很大,他要管很多事。

现在发展到成立疼痛科,不光是手术疼痛要管理,整个人的疼痛,生命中的疼痛,另外还有一种叫疼痛门诊。讲躯体的疼痛大家好理解,全人的疼痛,包括中枢性疼痛,外周性疼痛,生物性疼痛,各位到医学院里这种词都是常用的词,包括心理疼痛,社会关系疼痛等等。这就是我们讲的我们经历过的像亲人的逝去的疼痛,失恋的疼痛,丧亲的疼痛等等。

04

更大的难题:每个人终将面临死亡

人类面对的疼痛我觉得还好应付,一个更不好面对的是人类的死亡,死亡就是我们生命当中一个终点,我们每个人都要走向生命的终点。

所以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有一句名言叫“向死而生”,我觉得这是我们今天不忌讳谈死亡的一个很重要的理论前提。其实我们这个世界上曾经生活过1075亿人,但我们现在只有71亿人,72亿人,那其他人到哪儿去了,其实我们这个世界在轮回,生命都轮回了。

当然死亡形式有很多,一种形式叫“无疾而终”,这是最好的,一些高僧大德长叹一口气就走了。还有一种是“无疾无终”,不病不死,这是神仙的日子,其实这个是很值得怀疑的。但是我们现在在人工智能的情况下,生命3.0的情况下,是不是有这种可能,把活法变成算法的时候,不病不死。还有一种是“无疾有衰”,疾病不严重,但是衰老,最后因为衰老而死。还有一种是“因病抢救无效”,因病抢救无效有几种,一种叫“快病快死”,一种叫“慢病慢死”,快病快死像车祸、心脏猝死,还有快病慢死,像植物人,当然也有慢病慢死,像慢性疾病,癌症,还有阿尔茨海默症,所以死亡是医学主要的研究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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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今天要讲的是我们作为一个现代人,应该要知其“终”,知其“所”,我们经常批评一个人,说他对死亡没有正确认识,我们就说他不知所终,什么叫“终”?老祖宗作字,左边是一个绞丝,右边是冬天,就是生命的曲折最后到了冬天。这就是我们讲的“终”,所以今天老百姓口头语里经常有一句话叫“养老送终”,包括终老南山,寿终正寝,“终”就是从此岸到彼岸的过程。

像屈原对死亡是有非常深刻认识的,他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名句叫“高歌魂兮归来”,所以他给了我们三个办法,一个叫“招魂”,一个叫“追魂”,一个叫“安魂”,主要是缔结精神的遗产。还有其“所”,其“所”是什么?死的时候,倾盆大雨,彩虹天、晴朗夜,诸葛亮在五丈原死的时候,那天晚上月色星空非常闪耀等等。周总理去世的时候,那天倾盆大雨,但今天的医学追求生无痛苦,心平气和,亲人绕膝,挚友侧立,交代最后的遗言,表达最后的夙愿,放下最后的遗愿,化解最后的遗憾,这时候对自己的一生满意,对自己的亲人满意。

大家知道中央电视台有一个著名的主持人叫李咏,他是癌症死的,他死的时候留下八个字叫“没有遗憾,只有不舍”,这就是我们追求的结果。

05

医学的本质是人学,一端是科学和技术,另一端是苦难中的人类需求

痛苦生死讲完了,我们要回过头来讲医学究竟是什么学问,很多同学说我要进医学院,我说你进医学院首先要弄清楚一个基本概念,医学是什么样的学问?我前面讲了医学是人学,这句话是谁讲的?这是一个著名的医学教育家,这个人是美国叫佩雷格里诺,曾经做过耶鲁大学的医学院院长,他告诉我们一句话,他说“医学是科学中最人文,人文中最科学”的一个学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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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知道医学也要涉及到基因,涉及到病毒结构,它是最科学的。另外医学最高境界是涉及人类的价值,他追求的人类最高价值是什么?是行善和利他。所以他的结论是什么?医学一端是科学和技术,另一端是苦难中的人类需求。

它不是一般的人类需求,我们到商店里买东西是一般的人类需求,我可以挑。你到医院里没有说我只吃哪种药,我要挑哪种药,我要吃甜的药,不吃苦的药,我要做不疼的手术,不做有创的手术,那是不可以的,它是苦难中的人类诉求。所以这里面既有道德命题,又有科学命题。所以他的最一句话“医学中最可贵的品质是人,对人类痛苦不可遏制的敏感”,这就是今天我们所讲的医学和大家的关系。

我们老校长詹启敏院士曾经讲过一句话“医学是两个翅膀一起飞”,按照我的讲法是两条腿一起走路,一个翅膀飞不高,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医学是人文滋养的科学,人性牵引的技术,怎么理解这句话?当然同学们还没有进医学院,但是我可以和大家做一个简单的比喻,如果医学和科学比较它的半径的话,科学的半径要比医学半径还要小,大家说你开什么玩笑,医学是科学的一部分,怎么比它还小呢?科学的半径是有知、有理、有用、有效、有利,但是医学除了这几个“有”以外,还要有德、有情、有根、有灵。所以一个好医生是有德性的,一个好医生是有灵性的。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医学是科学性、人文性、社会性的统一。所以我们到医院去看病会接触形形色色的医生,有专门给你做CT的,有给你做磁共振的,有给你做化验的,也有给你开处方的,也有给你做手术的,各种医生你都见识过,家人到医院生病你陪着去,你作为一个陪护,你也会看到各种医生脸上挂着各种各样的表情,各种表情的背后就展现出不同的人格,我们经常讲一个好医生手上有四个“救生圈”。

第一个“救生圈”是技术的“救生圈”,那个“救生圈”是帮助你解决问题的。除了技术“救生圈”还有三个“救生圈”,叫“人格魅力救生圈”,我愿意把我的病跟有人格魅力的医生诉说,愿意求助一个有人格魅力的医生。另外是“陪伴的温暖”,有时间愿意跟我一起说话,有时间愿意陪我一起聊天,解脱我心里的压力。最后是“会做生死辅导”,会告诉我风险在哪里,而不仅仅是报喜不报忧,医院里怎么可能报喜呢,这个病吃完药就好了,所以更多是风险。所以某种角度来讲,这四个“救生圈”是医生人性的光芒,所以我们每个医生事实上都有人性,当然我们将来要成为医生的年轻朋友,你们要选择医学,你必须具备人性锻造的可能,这就是我们讲的学医的一个方面。

我们回到门诊,今天患者来找我们的时候,不完全是求医问药,他有四大诉求:第一,快点治好病。第二,千万别出事。大家知道怎么快呢?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怎么快呢?但是患者的意图都是要快。千万别出事,大家知道在院外被车撞了,出现的伤亡我们能够理解,如果在医院里被车撞了,或者医院里送到急诊室最后还死了,出现了心脏猝死,那怎么办呢?这里面是不是都是医生的错?不完全是。第三,少花冤枉钱。大家知道现在医疗很贵,高科技进来以后都是有成本的。前期的科研有成本,像我们的抗癌药,当然现在通过谈判把它降下来了,像第一例药是多少?30亿美金,为什么?要研发第一例药,要做那么多试验,需要花那么多钱,所以第一颗药都是贵的,但是老百姓哪有那么多钱,都希望少花钱办大事。第四,要把我当人看,要当做一个有温度的人,当做亲人。所以我们今天医学有很多提法叫“精准医学,靶向治疗,精英治疗”,这些都是前沿科技,大家进了医学院以后就知道了,什么叫精准,就是个性化的,像打靶一样的,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发现,仅有这些高科技的路径是不够的,其实我们今天还有更多路径,今天疾病怎么改善的,我们讲有五个路径改善。

第一,改善你的生活方式,你不要穷吃海喝,你不要酗酒,你不要熬夜,你要调整生活方式。

第二,危险因素控制,就是那种有风险的地方你不要去,包括到河边去,容易溺水的地方不要轻易下水。

第三,常见病控制,小病早点治。

第四,疑难治病,我们组织攻关,把协和、北医的医生一起找来攻关。

第五,让他得到临终的关怀,或者家属得到哀伤的关怀,让他作别而不哀。

我们圈子里有一个很有名的医学家叫刘易斯·托马斯,他也是做过耶鲁大学医学院院长,他是美国医学科学院院士,他说医学技术和别的技术不一样,比如你是工程技术,原子技术,量子技术等等,都不一样,他说医学有三个技术:

第一,软技术(非技术);

第二,中途技术(半吊子技术);

第三,纯熟技术。

大家都知道医生不能说你这个病来了就好,那你有成熟技术吗?其实我们今天很多医生身上就是软技术,什么叫“软技术”?就是对苦难的同情,共情,和你一起分担,和你分享,然后关怀你,然后和你沟通,这样的过程叫“软技术”,叫有温度的医学。医学现在要在高技术情况下保持温度,这就是人文关怀,人文关怀就是软技术,陪伴、见证、抚慰、安顿,这都是软技术。中途技术就是在尝试当中的技术,这个技术还不够成熟,而且疾病在不断在变。比如我们的疫苗,不断要研发,因为从德尔塔一下变成奥密克戎了,所以我们要研究它新的基团。所以所有的技术都是遗憾的技术,都是中途技术。当然也有一些技术是成熟技术,比如治疗疟疾,我们的青蒿素相当是比较成熟的技术。

医学本质是什么?阿尔斯·科拉曼这个人是做过全科医生,又是心理学家,社会学家,人类学家,他给医学提出一个基本理解,说是“两个世界的对话”——医生的世界和病人的世界。

他说两个世界有很大冲突,我们前面举的案例说,病人跟我说“你懂我的病,不懂我的痛”,这就是两个世界。医生的世界是病的世界,医生是通过各种各样的生理学、物理学、包括病理学,包括各种各样的诊断学、治疗学,这些知识来面对你的疾病的。

但是病人不是,病人来了看病说“医生我难受,我想哭”,这个难受、想哭是什么?它不是病,是疾苦,它是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上可能具有各种各样的意义,我想哭,我难受也可能是因为失恋,也可能是受到什么挫折,也可能工作当中,也可能生活中受到什么打击,他带有精神层面的,道德层面的烙印,这就是我们讲医学的复杂性。

所以我们老祖宗怎么造字的,这个“患”字造得非常好,上面一个“串”,下面一个“心”,连起来是一串心事,患者就是一串心事来求助你的人。所以我们医生不要一开始说你要做检查,你要跟他聊,聊清楚他的心事是什么,所以患者不仅是生病的人,康复的人,也可能是感觉自己身心不舒服的人,心事重重,不光疾病缠身,他可能还脱离了生活的轨道,他觉得被社会抛弃了,成为一个多余的人,成为一个弱者,需要照顾,需要休息,不需要工作,而且大家知道精神病还无需承担法律责任。

所我们讲患者的心理就是希望得到社会同情,社会迁就,社会呵护,他还害怕连累家人,他还有病史感,还有罪感,这个过程就是疾病的过程。所以我们进医学院就要面对这么复杂的社会化的病人,其实这也是我们人成长的过程,也许你做一个高科技,就是在实验室里面对一堆机器,但是你要做医学研究,就要面对我们更丰富的五光十色的社会和人。

协和医院著名的内科专家叫张孝骞,他当然已经离开我们了,他讲过一段话,他说“医学是踏着患者的尸体而进步的,我的所有经验成就都是以患者的死亡为代价换来的。”所以我们今天要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所以医学的严谨就在这里。

有一个法国的医学史家写了一本书叫《零号病人》,说我们今天的医学家天天在表彰自己,在表功如何战胜疾病,如果没有患者的话,你是无法认识疾病的,你也不能找到那些新的诊断和治疗方法,也不能找到新的治疗视角。因为有了病人的存在,才激发了你创新的热情,你才能让一部分人得到痊愈,但是更多人并没有得到痊愈,他可能就是一个试验对象,甚至是你的医疗牺牲品。就像张孝骞讲的,我们没有把他治过来。

所以这个过程当中,我们韩启德老校长写了一本书叫《医学的温度》,他告诉我们今天的医学太高了,高科技,因为高而冷,我们有一句话“高处不胜寒”,一高以后就会鼻孔里冒冷气,你这是基因的问题,解决基因层面的过程我们就能解决你的疾病,其实不是的,很多病还是要回到生活当中,要用你的体温体贴他的体温,你摸他的额头,和他拉家常,展现人性的温度,人性的温暖,这就是我们讲的医学在高科技面前,我们依然要找回它本真的东西。

06

医学的版图:框架图-路线图-太极图

如果你们要进医学院的话,我给大家一点小的导游图,医学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叫“学历不是阅历”,像北医出来就是硕士、博士,不需要像别的学科读的本科还要考硕士、博士,这里面学历很高,但不等于你对待患者的阅历是很丰富的。

所以在哈佛大学医学院第一堂课是由一位叫拜伦·古德的教授上的,拜伦·古德在第一堂课就告诉他的学生说知识不是信仰,知识的增长不是精神情怀,不是精神的发育。所以如果准备进医学院,一定要弄清楚医学院有“四境界”“四途径”“四阶梯”,在医学院第一堂也是我讲的,我给大家讲医学是什么,讲《医学人文十五讲》的时候我就告诉大家,医学是技术,医学还是学问,医学是见识,医学是一个道行很深的大的规律,是人生的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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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和别的学科学习不一样,别的学科可能是教练,老师来教,你来练,医学里除了教练以外,老师手术做一遍,你再我一遍,还有教学,还教育,精神的发育,最高境界叫教化,能够出神入化。医学里面对于医学知识首先要知道它是什么,知晓以后知道它的内在的规律,最高的是知音,所以这里面有三个“图”。

首先是“框架图”,比如医学院里有基础医学,有临床医学,有预防医学,有护理医学,有康复医学,还有医学人文等等,都是构成一个大的框图。但是怎么学呢?当然我们从基础到临床,从形态到功能,到代谢,先学解剖学,然后学生理学,然后学病理学,然后学诊断学,它有一个路线图。

当然还有“太极图”,太极图就是我们讲的医学里是哪些基本范畴呢?我最近研究了一些医学的大师,像张孝骞、韩启德,像他们年龄到了之后,他们就把医学看成是一个故事,看成是一段历史,看成是一段哲学的道理,这就是我们讲的医学背后的哲学高地。知识框图的话,我刚才讲了,现在还多了一个叫“再生医学”,太极图就是我们讲理性和经验的关系,你书读得很好,但是你没有临床经验,你不会看病。理性和感性,你的知识很丰富,但是和病人没有情感,病人看着你就讨厌你。还有医学德性,你不愿意帮助,我还有五分钟下班了,那个手术我就不做了,那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另外还有悟性,还有行善和自我获利,医生也要养家糊口,利己和利他,包括医疗的公益性和市场性,这都是所谓医学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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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里面一百年前出了一个大师叫奥斯勒,我们到医学院里都知道这个人,这个人是为医学奠基的人,他提出医学的规律,他说医学的规律是什么?“医学是不确定的科学,是可能性的艺术”,不确定也叫科学?1+1=2是科学,那1+1=0也叫科学?但是医学里面,1+1可能等于2,也可能等于3,像产科一个人进院两个人出院,当然也可能1+1=0,我们把它叫“人财两空”,钱也花了,技术也花了,最后人死了,所以医学是不确定的科学,为什么不确定?因为我们生命现象特别复杂,我们疾病规律有时候难以驾驭,张三是阑尾炎,李四也是阑尾炎,张三做完手术好了,李四做完手术没有好,为什么?和他的体质有关系,和送医早晚有关系,他出现了肠梗阻,出现了腹膜炎等等,这就是我们讲的生命不可确定性。同样是失恋,张同学失恋他能够自我排解、自我度过,李同学就不能自我排解、要死要活。所以生命是一个谜,真相永远无法大白,这就是医学的不确定性。

那医学不确定性是什么呢?奥斯勒告诉我们“医学=科学+艺术”,认识到很多盲点,所以我们需要用艺术的方法来面对它,艺术讲多样性,讲复杂性,讲非标准性,医学也在讲非标准性吗?是的,大家知道我们很多病,像有些人得了肿瘤,有些人一开始做手术,有些人一开始做放疗,有些人一开始做粒子等等,它是根据个性化决定的,所以大家有一天成为医学家的时候,你们有双重身份,一是医学家,科学家,另外你们是艺术家,手术在你们面前就像一个艺术品创造,就像一个雕塑品,所医学最高境界叫“心摹手追”,跟画家一样,好的手术医生一定是“心摹手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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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很多人认为是生物科学,但是我们今天讲医学是生命科学。生物科学和生命科学差别在哪里?生物可能是尸体,也可能是活体,但生命一定是活体,包括有形,生命是有灵性的,还有偶然性,必然性,有确定性,还有混沌性,一个医生首先是观察,但更好的医生除了观察以后还要体验患者的苦难,感同身受,把你的痛苦变成我的痛苦,穿上病人的鞋子,站在病人立场上思考病人的痛苦,这就是更高境界的,叫观察和体验,因为患者的体验你是不知道的,患者说我难受,你哪儿难受,到处都难受。

所以医学是什么?奥斯勒讲医学是技术+艺术。所以医学是手艺活,尤其是外科医生,每个医疗方案在各个不同国家也不一样,哪有美国内科学,中国内科学,不是的,中国肿瘤学和外国肿瘤学都是一个肿瘤学,但是用药的剂量,包括疾病谱也是不一样的。比如中国它的食道癌在某些地区比较多,某些地区比较少,像鼻咽癌有些地方很多,包括胃癌、肠癌、乳腺癌都有个别性,每个地方都不一样,包括用药,靶向治疗,西方人用的量不一定适合中国人,中国人用的量可能比它更少,所以中医治感冒,有风寒、风湿、风痰、风燥,各种各样的不同。

另外医学里除了讲是非以外,还要讲善恶,医学里还有求真求善的关系,我们讲的是非曲直、美丑、包括高下的过程。所以我们用两个概念放在一起发现,生物是什么?是从牛音勿,这边是一个“牛”,那边是一个“勿”,那就叫“生物”,这个“物”其实是动物性。那人是动物吗?虽然人是动物,但人是高等动物,人是动物,人又不是动物,人是最有人性光芒和最有灵性的万物之灵。生命是什么?生命就是揭示了万物之灵的特征,有人性和主体性,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感受,我们讲患者是一串心事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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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都在讲初心,什么叫“初心”?初心我的理解有两个概念,一个叫“原本”,一个叫“本原”,大家说王老师你不是玩文字概念吗,“原本”和“本原”有什么差别?“原本”就是这个事情在历史上是那么一个东西,比如医学最早是从古希腊过来的传统,当然还有中医的传统,我们讲的《黄帝内经》的传统。古希腊的传统叫“希波克拉底传统”,他留下一个很重要的叫“希波克拉底誓言”,我们今天医生还要宣誓。

“希波克拉底誓言”告诉我们医学不光是技术,它是德、行、技、艺,道德、行为、技术、艺术,这是他的信念。所以他要求每个医生都要宣誓,要用宣誓来树立你的道德形象。当然中国也有这样的,中国要有“仁医”的理想,“医者仁心”“大医精诚”,是这样的过程。包括一百多前年的特鲁多,他用一段墓志铭告诉我们医学是有局限性的,这段墓志铭叫“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就是能治的病只有1/3,所以叫“有时”,更多是帮助他,最高境界叫抚慰,抚慰的窗口非常大,医生不能包治百病,但是可以情暖百家、抚慰百心、安顿百魂,这就是讲的本原,就是医学历史怎么走过来的。

第二是“本原”,“本原”就是医学今天作为一个职业的文化定位是什么?我们曾经过去年轻朋友都知道的,耳熟能详的就是白求恩的文化,白求恩是一个医生,他身上的那种职业精神就是利他、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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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冠疫情当中,无论是援助武汉,还是这次援助上海,其实都体现了一种医学从业者大爱无疆的精神,医生在这个过程当中自信满满,同时要有自尊,还要有自爱,这么一个过程就是他的职业文化。像毛主席写《纪念白求恩》里讲的“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这就反映了医学职业文化的定位。

07

医学还有特殊的社会角色

下面简单讲一下医学的社会角色,医院也一样,除了技术角色,服务角色以外,还有伦理角色,社会角色,为什么会有这个角色呢?有一个著名医学史家摩尔曼,他说其实医学里面有“四个效应”,第一个效应叫“技术效应”,这个药开得很对,这个手术做得很成功,它会马上产生疗效,叫“技术效应”。

第二个叫“心理效应”,虽然手术做得不错,但是你心里老觉得有一点不满足,老觉得他把一个剪刀或者纱布留在你肚子里,老有这种弓杯蛇影,老觉得这个医生有句话讲得不得体,老觉得他跟你过不去,心理阴影在那里,你永远会有一个伤疤。

还有是“意义效应”,我为什么要做手术,为什么要吃药,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怕死,他有意义响应,我为什么不想死,我孩子还小,这是意义。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我还有未尽的事业。每个人活在世界上都是追求意义的,意义对于每个人来讲,为什么要看病,为什么有的人生了病不去看,老拖着,他就是意义,我这个病拖拖算了。

最后一个是“关系网络效应”,任何一个人生病,都和他的家属,他的社会关系发生不可排解的联系,我们经常讲“久病床前无孝子”“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都是讲的疾病面前的拷打,我们社会关系在断落、断裂,所以医生在这个过程中是面对这些角色的,而不是说可以逃避的。

所以医患关系是什么?医患关系是一种共生的关系,和谐的关系和冲突的关系,各自都有,也可能是一种关怀,也可能是感恩。像还有患属关系,还有医医关系,医生和医生之间如果说话不注意,那个医生是马大哈,那个医生手术做得很差。还有医护关系,护士是我们的随从吗?不是,护士是和我们共同工作的人,不是一个从属的关系。另外还有“患患关系”,最近有一部很好的电影《送你一朵小红花》,这个电影一个镜头就是讲在癌症患者当中,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同病相怜,这个“怜”有两个字,一个是“相连”的“连”,一个是“怜惜”的“怜”,相互支撑,相互理解,相互认同。这种关系是超越疾病的,甚至超越爱的更高的一种人类大爱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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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马克思讲过,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就是人,什么叫人?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所以我们讲有助于学医的同学,其实你的社会关系谱系就会打开,你会从一个社会关系发展很完备的人,或者你是社会化程度很高的人,这就是我们讲医学可以造就一个在社会上能够有更大的价值的人。

其实医院是人生转场,它是一个节点,是一个拐点,人一到医院里就预设着人生要转场,可能躯体转场,从家庭走到医院,甚至从医院到殡仪馆,还有人生角色的转换。一个少妇生孩子以后,她从少妇变成母亲了,这时候她身上的责任感,那种舔犊之情马上就出来了。婴儿从自己子宫里掉下来的时候,这时候她就产生一种更高的责任感。另外ICU里转危为安的时候,很多朋友说ICU出来会感叹,世界上什么都不重要,只有生命最重要,财富、名誉、地位、爱情都是身外之物等等。当然今天我们还有新技术,所以你在医院住在哪个科,住在哪个床,是住的单间,还是住的三人间、四人间,都见证了一个人的身份社会地位,这就是我们讲的人生转场。

另外今天的医疗是不断传播过程当中被大家接纳的医学,无论你是在医学院,或者你仅仅作为一个社会人,其实你每天都在接受,像我们的短信,我们的抖音,都在传播着健康的知识。所以健康传播本身就是一种社会化,但我们今天很多人看重的是传播的知识,其实不是的,其实我们今天更多传达的是背后的道理。中国古人叫传神、传灯、传道,医学大道至简,就是我们讲的生死爱痛,或者生老病死。“传神”就是人活着就是精气神,包括生了病也要保持这种精气神,然后才能战胜疾病。“传灯”就是把心里那盏明灯,那盏温暖、关爱的灯传给别人。“传道、传神”的本质就告诉我们,医学其实不是万能的,医生也不是神仙,所以今天的医学包含着各种各样的健康信仰、习俗、观念、智慧,包括价值和哲理。

罗伊·波特是剑桥大学一位著名的教授,他讲过一段话让我们今天人们都在思考,这句话太有道理了,或者这句话太让人感到有点难以理解,他说“在今天人们从来没有这样健康长寿,但是医学的成就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巨大,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们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的质疑和批评医学。”

这是一个什么现象呢?医学做得越多,老百姓抱怨越多,这怎么来的呢?你做了那么多为什么还抱怨你呢?一是你做得还不够多,另外老百姓希望得到更多,人民群众对于健康生活的渴望和需求会越来越多,所以老觉得你还不够多。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医学不仅仅局限于科学技术发展,还要关心政治、经济、文化、宗教,不光要讲医学如何过五关、斩六将,还要关注患者在当中起的主导性地位,怎么和他对话,怎么了解他的诉求。

另一个医学作家,他也是一个记者,他写了一本书,这个人叫法努,写了一本书叫《现代医学的兴衰》,他讲得更细,把波特观点发挥了,他说现代医学有四大悖论,医学的现代性或者社会性巨大的黑洞,或者一个悬崖,这个悬崖是什么呢?不能理解的我们把它叫悖论,就是医学做得越多,受到的责难越多,而且医学的污名化、妖魔化会越盛,医患关系越紧张,所以我们要不断调节。另外医学技术越进步,越精致,健康知识越普及,老百姓知道越多,误解越多。了解越多,误解越多。比如过去老百姓不知道手术风险,说做不做,做,不做会死。今天告诉你做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做了以后可能产生后遗症,某种功能缺失了,可能有各种各样的不安、不妥、不善,老百姓说不做可能还没有那么多麻烦事。所以了解越多,误解越深,这样对健康越焦虑,对医疗安全越恐惧。其实医疗在死亡面前是无效技术,是无奈的技术,医学是无法阻挡死神脚步的。

另外还有一个特点,现代医学越发达,人们对替代医学需求越高,比如传统医学叫替代医学,很多疼痛,吃药治不好,我们只能相信拔火罐,相信扎针。

另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高科技越普及,卫生费用的支出和家庭负担越沉重,因病返病的落差越惨烈,我们今天有一句话叫“穷生富死”,过去叫穷家富路,什么是穷生富死,中国人最后半年要花掉他80%的家庭财富,而且最后人还要死,所以大家是很遗憾的,不能接纳的。

08

畅想生命与医学的未来图景

最后和大家讲一下未来医学,未来其实已经来了,我们今天有一句话叫“未来已来”,新的现代医学有哪些关键词呢?因为大家今天都没有进入医学院,我不给大家讲很多医学的名词、术语或者理论。我觉得大家记住两个词就行,过去的医学叫“修复的医学”,未来医学叫“再生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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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医学是“战争模型”,大家知道有了细菌,我们有抗生素,有了病毒我们有抗病毒药,有病毒我们有疫苗,有癌细胞我们就有一个靶点,有一个靶点就有靶向治疗的药物,就像战争模型一样。当然过去是狂轰滥炸,现在是一枪打一个敌人,我们叫“狙击手模式”,叫“战争模型”,只打敌人不伤害好人,叫“定点清除”。

未来更多是替代,就像我们今天的汽车开到4S店一样,很多年轻人都会开汽车,过去要给你检修零件,现在没有人给你检修,现在就是换零件,说你的引擎换一换吧,你的电瓶换一换吧,你的皮带换一换吧,未来都是这种模式。

过去是救死扶伤,等于你要死了,你受伤了,功能弱化了,我帮你扶持起来,“扶”和“助”。未来可能是器官增强,你不见得有病,但我让的器官更加强大,像老了关节不好了,我给你装一个人工关节器,装了以后我就可以自如地爬山,可以自如地跑步,甚至比百米冠军还要快,最近成龙演的电影叫《燕尾服》,穿上燕尾服所有功能都可以发挥,那就是我们讲的器官增强。

过去我们叫活法,因为我们叫碳基生命。未来叫算法,那不是活法,就是硅基生命。生命是什么?那就是由计算机和人的器官共同组织的一个东西,那叫硅基生命。所以我们今天未来的医学首先可能更加精准,大家知道我们今天还有很多叫“尝试性医疗”或者“诊断性医疗”,我不知道这个病在哪里,不知道这个药用下去,这一刀下去能不能切得准,以后我们将来更加得分析性、精准化的来面对病灶,通过计算机,像雷达一样的把它锁定,然后用精准的炸弹,精准的手术,精准的粒子清除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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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话每个人同样是肺癌,或者是同样是前列腺癌,或者同样是肝炎,他就有个性化医疗,每个人用的量,包括他用的药物品种,手术的品种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每个人将来是一个人一个方案,而不是像我们今天到医院看病,叫白天吃白片,晚上吃黑片,大人吃两片,小孩吃一片,那就是混沌性医疗,来了以后就是给你那个药,大家都一样,张三李四王五都是白天吃白片,晚上吃黑片。以后不是的,以后你可能白天吃黑片,晚上吃白片,都有可能。

另外大家知道我们今后医疗不是仅仅在器官层面、细胞层面、组织层面起作用,我们今天有了“基因定点修饰技术”,我们具有了一把“上帝的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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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的剪刀”干什么?可以修复你的基因,我们很多病毒和基因缺陷有关系,我把基因缺陷修出来,定点清除。比如我掉头发是哪个基因出了问题,然后把那个基因修复,头发就长出来了。我的肝脏有什么毛病,我地中海贫血,这个贫血是哪个基因问题,我把那个基因换出来,换零件一样的,这不是换零件,是换基因片断。就像在芯片上给你搭个桥,是这样的过程。

另外人类生殖也会出现新的变化,现在有一个词是“试管婴儿”,“试管婴儿”不是在试馆里生出婴儿,而是把你的受精卵放在试管里面去让它受精,取精取卵到试管里,这叫“宫内解决方案”,同时在这个过程中我可以设计婴儿,可以把一些基因缺陷修复掉,让他成为一个很聪明的人,成为一个很强壮的人。

还有一种是未来可能叫“子宫外方案”,今天所有生孩子都离不开子宫,未来可能人造子宫,在实验室搞一个人造子宫。另外还有一种是根本不需要子宫,就是克隆,通过体细胞,大家知道我们今天生孩子都是叫生殖细胞,生殖细胞只有一半的遗传密码,爸爸出一半,妈妈出一半,就和股份公司一样,爸爸的股份和妈妈的股份组成一个股份公司,就是你这个孩子,未来爸爸的体细胞或者妈妈的体细胞就够了,不需要两个人的遗传物质,这样女人可以单独生孩子,男人可以单独生孩子,不需要两性关系了。

最后是“赛博格方案”,就是智能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它可以仿真像人一样的,但是它是机器人。另外死亡也是,死亡现在我们完全可以通过VR技术,再现濒死体验,我们今天为什么害怕死?有人问王老师你有没有害怕死,我也没死过,大家都没死过,将来怎么死亡脱敏?死亡脱敏的时候就会在一个VR场景下再现死亡的过程,一道光,一条隧道,一个声音,时间消失,空间消失,失重感。来到桃花源,像鲲鹏展翅,这个体验以后说我死过,那个死的过程很潇洒,没有什么可怕的,这个过程就是让你学习死亡,像这样的技术将来就会成为生命体验馆。在我们学校生物实验室你可以体验,你可以体验痛经,可以体验牙疼,也可以体验死亡,也可以体验阑尾炎,也可以体验肝炎,体验以后你就觉得这个规律是这样的,而不是说我生命中的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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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技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颠覆人类今天的生存秩序。未来的身体已经早已不是蛋白质的身体或者基因的身体,将来会出现赛博格身体,硅基生命的身体,还有克隆的身体,这样的东西会永生。

大家知道我们要换肝,没肝可换,器官移植没有肝,但是克隆人的肝可以拿下来给你,甚至你死了以后,把克隆备份找过来跟你妈妈说你没有死,比如你掉到河里溺水了,把克隆备份找过来跟你妈妈说,你又回来了,你妈妈说对,长得一模一样,那就他吧,所以生命就可能永远不病、不痛、不老、不死,这样人类就成为怪物了,有生没有死。

这里面我们叫做“生命3.0”,大家知道“生命1.0”是自然进化,智慧人到今天,从猿到人经历了十万年的进化,猿猴直立以后到今天的智人十万年,这是“生命1.0”。“生命2.0”就是通过我们讲的医学修复,包括药物。“生命3.0”就是备份的移植,基因修复都是2.0,未来可能是3.0,3.0就是备份的移植,人工智能机器人,功能模块的替代叫“生命3.0”,《生命3.0》这本书大家可以去看一下。

未来可能出现一种新的生命形态叫“赛博格生命形态”,“赛博格”这个词就是把人的肉体和电子机器人结合起来,叫“混合身体”或者叫“混合器官”,一半是可控的有机物,一半是无机物,这样可以产生新的东西。

比如我的关节不好,我给你加一个关节,这个关节可能是人工智能控制的关节,我腰疼加一个腰。我的脊椎老化了,塌陷了,没关系,我加一个东西,比如我大脑萎缩了,给你加一个外脑等等,这样把生物工程学、人工智能、社会学等融合在一起。

如果大家要考南科大的话专门有一个专业,我给他们学生上过课,他们学生很关注赛博格身体。这个身体最大的变化是什么,我们现在是在控制着我们人类的功能,这种控制说我的手抬高一点,我的嘴张大一点,到最后就是和机器共生,通过机器模拟我今天的声音,让声音达到最佳状态,包括我身体活动达到最和谐的状态。这个信念就是把人类和机械有机地整合,大家知道机器只要加上油就行了,只要跟它换零件就可以了,形成一个新的人和科技完全的共生体,这样的共生体我们叫做“硅基生命”,就不是我们现在讲的碳基生命了。

在王老师讲了这些东西之后,很多同学会觉得医学可学吗,医学是不是太魔头了,其实不是,医学还是有很大的道德力量,还有很多人类智慧力量在这里面。我这里讲一个人,这个人是一个技术哲学家叫芒福德,这个人讲了很好的东西,他讲我们人类再怎么发展我们都是有边界的,我们会自己控制那个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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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意识到,人类是一个高等动物,计算机如何发达,人工智能如何发达,比如我们讲AlphaGo,如何下过围棋高手,但这些东西都是人创造的,都是人创造的创造物,所以这个过程中我们要把握一条边界,这就是未来医学很重要的边界,我们需要它,但是不能让它替代我们的心灵。

我们今天如果是一个机器人在那儿给你看病,说不定它看心电图的能力比我们医生还强,但是看完以后它的分析能力绝对没有我们医生的综合分析能力强,所以我们老医生、大医生会诊的能力,它单个能力可能会超过我们,看心电图、看CT、可磁共振,但是综合判断能力,这一点还是要保持人类的尊严,防止它来替代我们。我们说这个很好,交给它了,不能那样。所以不要让它接管我们的控制权,只要人能行使自己的权威,我们就不害怕机器。所以某种意义来讲,硅基生命也好,赛博格生命也好,其实都是未来必然要出现的,但是我们人类是有更高智慧驾驭它,芒福德讲“我们要重新恢复认定人类的控制权”,这就是我们现代医学的一个魅力所在,也是现代医学最高的人类智慧的一种体现。

所以医学是充满挑战的,这个挑战不仅仅是怎么治病,怎么手术,其实包含着人类的未来,医学对人类的未来是负有责任的,从这个角度来讲,医学是一个在生命的层面,因为未来的学科是生命科学的世界,是生命科学占主导的,可能其他计算机、人工智能、芯片都是为医学服务的,是为人类健康服务的,这样的过程的话,所以我们说医学是处在知识链的顶端,是一个具有非常诱惑的,非常具有挑战的学科,欢迎大家来到这里!

09

提问环节

Q:请教老师刚高考完的学生如何调整心态,转变学习方式和选择专业?

王一方:我觉得每个人的性格,包括每个人从小学科的方向,学科类型是有点不一样的,所以这个时候按照自己的惯性选择,不要过分的从功利角度思考,现在很多同学很喜欢物理学,但是他觉得物理学将来就是在实验室工作,没有社会性,我要学商学,学金融,学国际贸易,其实没有必要,你喜欢物理学包括医学也一样,医学当然可以成为体面收入的人,大家知道在全世界医生都是很体面收入的,但是医生也很累,医生经常要加班,所以某种角度来讲,如果你喜欢看病,喜欢关心人,喜欢帮助人,喜欢照护人,喜欢和人打交道。你喜欢医学就不要患得患失,按照我们自己的,就和谈恋爱一样,相信第一感觉,相信第一眼看上去是最准确的。其实每个人都有直觉,选专业也是有直觉的,有时候在这个过程当中改来改去,最后又改到原来的专业,其实最后他绕了一个大圈子,这个大圈子应该说很痛苦的,因为他不断否定自己,不断在犹豫,所以我们要考虑学科的难度,任何学科都有难度,医学有医学的难度,当然医学是一半人学,一半科技的学问,相对来讲还是有喘气的地方。当然科幻文学也可以,我觉得大家在填志愿期间,不妨看一点科幻,看一点科幻可以释放一下这种紧张,刚才这位同学说很紧张,或者压力很大,看一些科幻以后回过头来看就觉得举重若轻了,我的建议不一定对,看一些科幻,看一些医学文学,比如像肿瘤的文学,手术的文学,包括像史铁生大家都读过他的《我与地坛》,其实就是讲人和生命的对话,你去看完,其实中学期间读过《我与地坛》,你回过头来重新读《我与地坛》的时候会发现,你在高考前,在报志愿前读《我与地坛》,对生命的理解是完全不一样的。

Q:请问老师能分享一下您自己的治学经验和治学方法吗?

王一方:我原来是一个船工,大家知道我们这届人叫老三届,我是78级的同学,那时候我在湘江上游当船工,那时候是知识很匮乏的时候,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有一天早上新华书店卖世界名著了,我早上三点钟起床去排队,排到最后只剩下一本《红与黑》,我最后花了8毛7分钱买了这本《红与黑》。那个时候是一个知识匮乏的时代,包括医学也一样,当时我觉得我是一个愿意和人打交道的人,所以医学院的时候,外科主任跟我讲你做外科不合适,为什么?因为你的手不是很精准,后来内科医生很喜欢我,后来我就去了肿瘤科,他说你这个人是擅于和人打交道的人,人家在那儿痛苦,你也觉得很痛苦的人,所以这个是性格使然,后来我做内科医生,做肿瘤科医生,病人还很喜欢我。这个过程当中我觉得情商有时候排在智商前边,没什么诀窍,尤其医学,医学有两个东西,一个叫“情商高于智商”,第二叫“德慧大于智慧”。医学叫“逆行者”,什么叫“逆行者”,逆风而行,人家下班了,你还在那里做手术,人家发生地震了,疫情发生了,人家都往后撤,你往前冲,这个时候没有患得患失,就像军人一样,像消防员一样的,美丽的逆行,这时候德慧大于智慧。人文和科技的关系要处理好,所以有平衡感的同学,我建议你学医学,如果平衡感不够,有一点抬杠,有一点非黑即白,我觉得大家可以考虑学比较有抗争性,对抗性的学科,医学是有这么一些特点的。你只要进去以后,你只要愿意花工夫,我们那个时候78级同学晚上七八点钟,我们那时候学校是十一点强制关灯,但是强制关灯以后没有回宿舍,那时候就在走廊上看书,或者到有灯的地方看书,那时候就是一种报复性的学习,因为前面那段没书读,所以现在大家有书读可能要选择,有书读要保持好的心情,因为现在诱惑太多,各种各样的电子产品,包括iPad、短视频,会把你的精力分散,所以我觉得还是要保持一定的定力,医学要定力,物理学也要定力,化学也要定力,包括你学金融,学国际贸易也是需要定力的,尤其是中学到大学,大学是自主学习,中学的话老师像监工一样赶着你,管着你,大学的话,如果你自己没有自我管理能力,没有自我驾驭能力,没有自控能力就很难学好。所以我觉得学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在这段思考你对知识是不是真的热爱,你真热爱什么学科,你怎么保持一种自控的定力,去走进那个学科,去登堂入室。按理说我们在座各位同学的智力都比我高,我觉得我能学会的东西大家都能学会。

Q:中国从古至今医学人文经过了怎样的发展和变化?

王一方:中国的医学人文有两个词,一个词叫“回归”,就是在中国的学问体系里,医学本来就不是一个技术活,当时就认为“秀才学医,笼里抓鸡”。像那些大医学家,都是从文学艺术,包括像刘禹锡,包括苏轼都会开很多药方,医理和文理是相通的,所以它是传统的人文,所以医学里有三句话叫“医者易也”,生命是变化的,疾病是变化的。“医者臆也”,是臆测,像写诗一样的。另外“医者艺也”,医学是艺术,因为中国的医学更多是内科,外科体系并不是很发达。所以这是回归,中国的医学人文一方面是回归,我们今天从传统中医找到很多对医学的理解。

第二是“抵达”,就是把西方的医学人文,我今天讲了很多人,比如讲佩雷格里诺,刘易斯·托马斯,在这个过程当中,科技过度化以后,出现了技术主义,科学主义的时候,人们发现在就医过程当中很难受,病好了最后人很难受,你究竟是看病还是看人,你是治病还是治人,这个过程当中我们要协调关系,所以就产生了很多像人类学、叙事医学等等,这样的话我们医学既要回到我们传统医学人文里面去,同时要向新的医学人文,比如医学与文学的关系,医学与宗教的关系,医学与社会学的关系,这些关系协调好了。医学人文是两个方向,所以我的研究是这样的,不是朝一个方向走,尤其今天是全球化的世界,是世界大同的世界,我们一方面要把我们老祖宗宝贝擦亮,另一方面,把西方有用的东西请来学习借鉴,甚至把它融到我们工作当中去,如何在高科技时代里保持一种思考,保持一种定力,保持一种智慧,这是我们今天医学人很重要的策略,是两个手都要硬,传统的和现代的,中国的和西方的。

Q:中外医学人文的发展有哪些差别和差距?

王一方:某种意义来讲,医学是人学,这一点大家是共同的,首先你要关注人,关心人,人是什么?人是会呼吸,饿了想吃,渴了想喝,疼了想揉,这都是一样的,在这个过程当中,你不能说你这个病要从基因上搞清楚,基因上搞清楚以后,这个人的疼谁管,我们讲对人性的东西都是相通的,西方的逻辑化体系比中国逻辑化体系更多,中国是诗学传统,从诗歌里,大家知道我们医学人文很多是用诗歌来表达,比如我们讲这个人有见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比如这个人生病,像陶渊明讲《挽歌》,人生来就有这个过程,这个过程是无法止歇的,人走了以后早解脱。包括像庄子的化蝶遇仙,它是这么一种传统,它是用文学化语言展现生命的本质,苦难的本质,死亡的本质。但西方医学可能更多是比如脑死亡,脑死亡分两个阶段,一个阶段是大脑死亡,一个是心脏停跳,可能更多是分析性传统。中国人是诗学传统,是混沌的传统,西方是分析性传统,是逻辑化传统,中国文化是辩证逻辑的传统,西方是形式逻辑的传统,它的形式化比我们丰富得多。像伦理学里讲不伤害原则、获益原则,不伤害和获益之间肯定是相连的,既要不伤害,还要获益,还有自主原则,还有选择原则、知情同意原则,像法律一样的一条条把条文捋细,这是我们应该向西方学习的,它把这种变成各种各样的原则。但任何原则都要放在不同的场景当中,在什么样的场景,在内科场景,在外科场景是不一样的。在手术场景和在吃药场景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原则的话,它只是一些条规,但是它真的要怎么用,还是要把中国人的智慧,中国人的情感融进去。所以东西方之间它是民族性差别,其实本质上没什么差别,都是关注人性,都是把人当人看。马克思讲人的全面发展,人的全面解放,我觉得马克思讲的很对,我们医学做的一切工作,是把人从苦难中解放出来,从死神的恐惧当中解放出来,然后功能得到最大发展,智慧得到最大发展,情感得到最大释放,是这样的过程。所以这里面是把东方和西方的智慧融在一起,而且这种融不是加法,是乘法,是化学疗法,是融在一起,水乳交融的过程。所以医学人文,如果大家感兴趣的话,我们将来可以有机会组织一些学术讨论会,我们一起讨论。

Q:这位同学想问老师您最欣赏的医学家,您能简单介绍一下吗?

王一方:我最欣赏的是奥斯勒,他是加拿大人,最近他有一本传记我们参与翻译了,这个人小时候是挺调皮捣蛋的,在班上和人打架,他爸妈把他领回去要给他退学,他到二十岁的时候突然发现人不能这样活,他后来是麦吉尔大学毕业的,当然他那个大学当时其实是二流大学,后来他到德国去发奋学习,后来他成了整个内科临床医学的大牛,牛到什么程度?现代临床医学的原则都是他奠定的,我们刚才讲的不确定的科学,可能性的艺术,包括临床要把实验室搬到床边去,医生一定要站在床边等等。我们今天有一阵子报道疫情叫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报道,他是那个临床医学的创始人,他是美国四大名医,而且他很知道急流勇退,他五十岁的时候就选择退休,回到英国伦敦当他的爵士,后来成为牛津大学导师,成为古典学会会长,这个人博览群书,而且一生很丰富,当然他的命也不大好,结婚结得很晚,生了一个孩子结果一战的时候是一个炮兵连长,战争当中死了以后,他过度悲伤,他1910年就走了,所以这个人在医学史上是非常大的大牛,非常辉煌的大牛。大家知道西格里斯特写的《伟大的医生》最后一个绝唱就是他,写了52个医生,最后一个绝唱就是写奥斯勒的。当然中国医学院里现在活着我很佩服的就是韩启德先生,走了像林巧雉大夫我很佩服她,她被称为“万婴之母”,没有结过婚,没有生过孩子,她接过一万个生,她给妇产科留下非常多的美好的传说。她在考两个学生,其实技术上都是对的,这个病当然你们不大懂,叫妊娠综合症,就是妊娠高血压,诊断都是正确的,结果林巧雉给一个学生打了A,给一个学生打了B,打B的学生不服气,说林奶奶你偏心,我的也对,他的也对,你为什么给我打B?她说人家病例里有一句话你没有,哪句话?她说产妇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这么大的事你都没有发现,你只关注病没有关注人,所以后来这个学生也很服气,所以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这就是医学人文,你没有发现她的痛苦,豆大的汗珠是疼出来的。所以这一点是林奶奶创造了临床医学人文的最高境界,就是豆大的汗珠。当然韩先生最近写了一大批文章告诉我们怎么提升医学的温度,在高技术条件下保持温度,这也是一个非常清醒的人,非常有睿智的人,所以到医学里你会发现很多大师,邂逅很多大师,欢迎你到我们医学队伍里来。谢谢你的问题!

-End-

编辑:黄泓

观点资料来源:北大博雅讲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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