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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阿甘本 译｜蓝江 第七章 埃及的逾越节 出于我希望将变得明显的原因，我想把这些简短的评论称为“埃及的逾越节”。事实上，在英格伯格·巴赫曼和保罗·策兰的对话中，有一句话非常打动我。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否已经被注意到，但在我看来，它使我们能够以一种新的方式来看策兰的生活和诗歌（他从未想过或能够分离的生活和诗歌）。 这句话可以在策兰1959年4月15日写给马克斯·弗里施（Max Frisch）的信中找到，信中回答了弗里施和英格伯格·巴赫曼（Ingeborg Bachmann）邀请他们去乌伊蒂康（Uetikon）拜访的问题。在拒绝，或者说推迟他们的邀请时，策兰解释说他必须去伦敦 “看望一位老阿姨……为了犹太教的逾越节”，他还补充说：“虽然我绝不记得曾经逃离过埃及，但我将在英国庆祝这个节日”。
“虽然我绝不记得曾经逃离过埃及，但我将在英国庆祝这个节日”。我想尝试思考这句话中所包含的不可能，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以及其中所隐含的犹太教（以及犹太教中的策兰）的相悖的情况。 策兰把自己定位为埃及的犹太人，也就是说，在犹太人在摩西的领导下从埃及出走之前或无论如何在埃及之外，犹太人的逾越节就是为了纪念和庆祝这一事件。 这比流亡和散居的要求要激进得多，犹太人通常将其追溯到圣殿的第二次毁灭。策兰把自己定位在出埃及记之外，定位在一个被剥夺了摩西和律法的犹太教。他留在了埃及；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是作为囚犯、自由人还是奴隶，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唯一的住处是埃及。我认为不可能想象一个与犹太复国主义理想毫无关联的犹太教。 只有在读完这句话之后，我才理解了策兰的另一句话——这句话是由伟大的画家阿维格多·阿利卡（Avigdor Arikha）给我说的，他本人就出生在切尔诺维茨（Czernowitz）并遭到驱逐。那是在巴勒斯坦发生第一次冲突的年代，已经加入犹太复国主义军队的阿维格多劝说策兰为他们共同的祖国做事。策兰的回答很简单：“我的祖国在布科维纳（Bukovina）”。我记得阿利卡在多年后告诉我这段经历时，我完全不能理解策兰这种说法的含义。一个犹太人怎么能说他的祖国是布科维纳？ 我相信，如果阿维格多读过策兰关于他不离开埃及的句子，他会理解策兰。对于留在埃及的人来说，甚至连耶路撒冷这个大卫之城都不能被称为故乡。为此，当策兰在1968年或1969年的一首诗中援引耶路撒冷（“耶路撒冷拔地而起/你自己得到跃升”）时，他把自己称为“切断与你的联系的人”（德语更强烈：wer das Band zerschnitt zu dir hin，“砍断了与你的联系”）。回顾策兰在去世前几个月对耶路撒冷的短暂而紧张的访问，伊拉娜·施穆埃利（Ilana Shmueli）写道：“知道他也不属于这里；这一点让他痛苦万分，一蹶不振”。 除了在埃及犹太教中的这种矛盾地位，这句话还包含了另一种更难以理解的不可能性。策兰从来没有离开过埃及，他生活在任何地方——巴黎、伦敦、切尔诺维茨或耶路撒冷——就如同他在埃及一样，他必须要庆祝逾越节（Pesach），这个纪念离开埃及的节日。 我想提请你们注意这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埃及庆祝逾越节——因为我相信它不仅使我们能够确定策兰生活的层次，尤其是他诗歌的层次。 在这一点上，他与英格伯格的通信用一首献给她的诗来开头，其题目是《在埃及》，这一点并不令人惊讶。就像策兰的所有诗歌一样，这首诗是在埃及写的，写给一个“外国人”，正如随后的一封信告诉我们的那样，他将以某种方式成为在埃及写诗的基础和理由。 我相信在埃及庆祝逾越节和策兰诗歌的情况之间存在着本质的联系。他们在同一个谜题中交流，这个谜题的名字是：埃及。 如果我们回顾一下“逾越节”一词对塞兰的特别重要性，这种联系就更加明显了。你会知道，每个正统的犹太人在出生八天后都会得到一个秘密的名字，即他的“犹太名字”，它只会在口头上传播，特别只在宗教庆祝活动中使用。 策兰在他的出生证明上登记为保罗，八天后得到了秘密的名字佩萨赫（Pesach，即逾越节）。因此，他在亚伯拉罕联盟中的名字是佩萨赫（不是保罗）。在去世前一年，策兰仍然“庄重地”向伊拉娜·施穆埃利回忆起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事实，但也许很少有人知道，1970年4月，他正是在逾越节的庆典中自杀了。 策兰从未离开过埃及，因此他的名字迫使他在埃及完成了庆祝逾越节的不可能任务。他的诗歌——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就是这个“埃及的逾越节”。 但是，逾越节——即纪念出埃及记的节日——留在埃及来庆祝的逾越节究竟是什么？ 我相信所有策兰反复谈到他的诗歌的责任，具有一种不可能性，同时也是必要性——关于他寓居在沉默中，同时，关于这种沉默的逾越（一种责任，英格伯格，一个“外国人”，似乎从头到尾都在适当地分享）；我相信，如果我们把它与埃及的逾越节庆祝活动联系起来，这种责任就明显清晰了。 在这个意义上，“埃及的逾越节”是保罗·策兰（秘名佩萨赫）的全部作品的主题。 请私信微博：黄金狗1九7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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