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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的夏日度暑

 大春观察 2022-07-20 发布于江苏

六十年代的夏日度暑

作者萧伯秦
今年我在北方过夏,但心中却仍惦记着南京的同学、同事、亲朋好友。南京素有四大火炉之称,看到南京已高温38°,将继续向高温40°攀升,连忙微信一一问候,叮嘱大家做好防暑降温。
今天南京气温果然突破了39°,高达40°。如此高温,马路上的柏油沥青大概也要晒化粘鞋了。我不由想起我儿时的度夏。
六十年代,是我们的儿童、少年时期。新中国正处于一穷二白的建国创业期,西方国家对新中国的经济封锁,又遭遇到了自然灾害,以及偿还因朝鲜战争向苏联的借贷,随之而来的又是文革动乱,生产停滞,生活物资匮乏,国内人民生活十分艰辛……在这样贫穷落后的历史环境中三伏天度夏,依旧沿袭着老祖宗原始的方式、方法。

三伏天的清晨,待全家洗漱、早餐之后,父亲就将家中大澡盆、脸盆、脚盆放到屋内墙边,盆内注满清凉的井水吸热,并关上南窗不让室外热浪进屋。我们院内的一口井是清·光绪年间所挖,井不是很深,但井水清凉甘冽,在没有自来水的时代就是吃、用的唯一水源。

华侨路39号若大个宅院,原属清凉寺的地产,我祖辈与寺中签了契约,由我祖辈出钱花了几百两银子进行建造装修,大院共有三进,我们祁氏一族居住一进、二进,第三进由寺中收取住户房租。第三进搬进了梅、张、林、毛四户人家,他们从后院大门的三七巷进出。
解放后,清凉寺地产归属鼓楼区房管所,文革时期房管所将第二进、第三进改造成二层楼房,又搬进了吴、戴、武、徐、刘、侯几家,华侨路39号沦为了几十号人口的大杂院。我家的利益遭到侵犯,可在文革时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没把我二伯、四叔,及我们三家人搞下乡去接受再教育就阿弥陀佛了,家族祖辈的企业说公私合营就改了姓,那还敢去为几间房子讨说法,只是房管所也不收取我们三家的房租。
华侨路39号一下拥入这些外来人家,清静的院子一下变得吵杂、窄小、拥挤不堪,从此夏日晚上纳凉只能上大街。

当太阳落山之后,各家打井水到街对面晚上纳凉处泼水。一桶水泼在地上马上就被吸干蒸发了,再一桶桶往地上洒水散热,待地表暑热散尽,各家搬上竹床、躺椅、门板、长櫈……带上大蒲扇、团扇、折扇来到街对面军区后勤部外墙的空旷处乘凉。我家搬出的是可折叠收放的军用帆布床、折叠竹躺椅和藤椅,也许是看了三国连环画小人书的缘故,我特喜欢拿父亲的诸葛羽毛扇用。扇子是家家必备的度夏之物,每家都用煤油灯的烟熏上各家的姓名,以防纳凉时被人拿错。有的则在蒲扇上题字:夏天天气热,扇子借不得,虽是好朋友,你热我也热。你若真正拿他扇子扇风也是借你的,只是戏言而已,一般每人自己都手执一扇纳凉,没人去借扇。

父亲基本上只在院中乘凉,母亲会偶尔出来陪我们一下,和爱丽的妈妈聊聊天,给我们讲讲童话故事。母亲虽然没上过大学,可她读的中外名著书不少,红楼梦故事中的人物与诗句都能一一道来。三七巷郑家大女儿小娟喜欢看外国小说,纳凉时见我母亲或我姐姐出来乘凉,她都会过来坐一坐,我母亲就会给她讲解《苔丝》、《简爱》、《红与黑》……大街上纳凉,女孩子一般到十点多就回屋了,我们男孩则可睡到下半夜一两点多,父亲会出来叫醒我们回屋睡,睡眼惺忪的我们抱着自己的枕头和盖肚小毛巾回屋倒在床席上继续睡,小床与躺椅由父亲收拾回去。

夏日暑假的白天是酷热漫长的,也是无忧欢乐的。

邻居周家的小三子(周金华)、小尿子(周金贵)俩兄弟等他们父亲一出门上班去,就拿起粘知了的长竹竿与鸟笼去清凉山粘知了、捉蟋蟀。每年都弄得一身痱子,头上长疖也乐此不疲。我父亲严禁我们玩这些,但支持我练武术、游泳、下棋、看电影,还从学校图书馆借回少年文艺让我们阅读。我哥则喜欢捣鼓他的矿石收音机,玩无线电。在父亲的严管下,我的三伏度暑就被划定在他支持的活动范围内,张口向父亲讨要零用钱也好要。

每天早晨五点半左右我带上一条湿毛巾与水壶,独自去五台山体育场与邵凌华老拳师习练武术。我身穿一件白背心、白灯笼裤,白丝袜和白力士鞋(后来取武名叫白龙),耍起拳剑显得格外精神,同师兄弟练到七点或七点半左右离场,在慈悲社巷口买碗豆浆或豆腐涝、再来两根油条塞饱肚子。

回到家中把暑假作业做了(文革时已小学毕业,没了作业,上午就与三七巷的陆文秀或后院林伯伯下象棋)。下午就去五台山游泳池游泳。我家后院慈小同窗徐永恒、华侨路36号的鸭宝(王传康)、44号的毛娃(姜正明)等小伙伴也常去游泳。

我家前院邻居王洪义大哥是五台山游泳池的救生员,他当班时,我和我哥可以不买游泳券由他带进去。几年下来,我从狗爬到蛙泳、自由泳,从浅水池游到深水池,从站在池边跳水到三米跳板弹跳入水,泳技高了胆子也大了,有次竟从五米跳台往下跳水,回来后不由地沾沾自喜吹嘘了起来,被父亲知道后严厉叱责,我争辩了两句,差点吃了鸡毛禅子。父亲又去和王洪义交待不准我去五米、十米跳台学跳水。有一次和哥哥、哥哥好友小老虎、邻居小燕子等人一起去玄武湖的万人游泳池游泳,说是游泳池其实就是在湖里游泳、洗澡、泡在冰凉的湖水中消暑,回来后也是被父亲告诫下不为例,只能在正规游泳池内游泳。

夏日炎炎罝身在泳池清波,游戏于绿水之中,挥臂斩浪,十分快意潇洒。

暑期度暑另一快意之事就是到胜利电影院或大华电影院看暑期电影。每次在胜利电影院看电影我和小伙伴们都会提前十到十五分钟到达,电影院门口释放出的冷气让人感到清凉,尤其是电影院与太平村之间的小巷里,影院冷却塔的濛濛水雾飘落而下,我们傻乎乎的站在巷内让干燥发热的皮肤润湿清凉,很是爽人。

记忆较深的动画影片有小铃铛、没头脑与不高兴、马兰花、宝葫芦的秘密……故事片有红孩子、鸡毛信、小兵张嘎、红霞、铁道游击队、地雷战、红旗谱、飞刀华、洪湖赤卫队、海魂……学生场开映前十分吵闹,像个鸭子塘,同学们也是跑来跑去,当电影院照明灯一熄,顿时鸦雀无声,静心屏息,瞪大了双眼聚精会神地观看影片……高温三伏天,在影院中观看影片,拓展课外知识,享受冷气的清凉,是儿时度暑最快乐的一大享受。

三伏酷暑,傍晚时分,吃从井水中捞出来冰凉、甘甜的西瓜则是度暑袪火的又一快意之事。

白天可以向大人要个三分五分钱去门外买根马头牌冰棒,桔子冰棒与香蕉冰棒叁分钱一根,赤豆冰棒肆分钱一根,奶油冰棒则伍分钱一根。或者省下冰棒钱,到中药房买点乌梅来家自制冰镇酸梅汤喝,但井中的西瓜必须要等母亲晚上下班来家,晚上纳凉时全家一齐吃。
西瓜是父亲早上将尼龙网袋中放上一块青石,再装进西瓜沉下井的。尼龙袋上扎了根长绳,另一端系在井栏外的大石块上,晚上提着绳子捞出西瓜,放在院子中的小方桌上,母亲用毛巾擦干瓜身上的水,用菜刀将西瓜两端切下,然后手起刀落,一切为二,红瓤黑籽,再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再把长片瓜,切成几段成三角形,大家你一片我一片的啃起来,任凭瓜汁顺口角流淌,那个很馋的吃相可惜没有现在的手机可拍。母亲在院子中切瓜时,邻居小强都会跑过来,母亲也总会给他一片,分享清凉。

吃完西瓜,我们去门外乘凉,我姐会把西瓜皮与瓜子收拾起来,抹干净小桌。西瓜子放在小竹篾箩中去自来水池洗净,摊平开来,第二天放房顶上晒干后,将铁锅放在煤炉上将瓜子炒熟,当纳凉嗑牙零食。这是我姐拿手好戏,她还会炒南瓜子、葵花子。如买的西瓜皮较厚,母亲会将西瓜皮洗净削去外皮,将白瓤留下切丝,撒上盐,第二天将西瓜白瓤水沥净与切成丝的红辣椒、榨菜丁炒成小菜,喝稀饭时下饭。这一瓜多吃,一点也不浪费。

夏天我们身上似乎没生过痱子与长过疖子,一是我们比较听话,除了露天游泳,去看电影,宅在家中看看书、下下棋,不去荒野之地捉知了、抓蟋蟀被毒阳曝晒。那时也没课外培训、补习班什么的,一个暑假很自在; 二是母亲用冰片与痱子粉给我们搽抹爽身; 三是家中金银花茶、绿豆汤、香瓜、西瓜等饮料水果常备,这钱父母舍得为我们花,他们却节约自己开支花销。
在没有电扇,没有冰箱,没有空调的六十年代,一年复一年的火炉酷暑就这么度过,也可以说是稀里糊涂的这么熬过来的吧。

作者简介:

祁柏(萧伯秦)男,1953年出生,南京人。1970年工作,1975——1983分别在南京大学、南京师范大学学习哲学、汉语言文学。长期从事宣传、教育工作,曾任报社主编、学校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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